陌上花开伊人行

第110章


  “那怎么能比,安平王极其宠爱这位王妃。听说人家是专门到宫里求了皇帝以贵妃的仪仗来迎娶的。”
  “你怎么知道的?”
  “那还用说,我兄弟是宫里的御林军。”
  平民百姓的交头接耳落在耳里,像是剪子绞过布帛,一寸一寸嘶嘶有声,都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原来这颗心竟还没死,只是在碰到与承焱有关的所有时会疼。
  花轿进了王府大门,自己被扶着跨过火盆。在身旁喜娘的牵引下踏上台矶,大红色绣花喜鞋落在拼接无缝的青砖上。脚底生凉,比脚底更凉的是一寸寸冷却的心。
  木然地在吵嚷的人声中拜过天地,自己就被送入洞房,坐在撒了红枣、桂圆、荔枝干、红绿豆的床上。低头敛眉,远处丝竹弦管声细细入耳。凤冠带得久了压得头痛颈酸,正准备伸手去取。身旁就有喜娘带着奉承的热络声音提醒,“王爷还没揭喜帕,王妃不可自己取了下来。”
  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人,孤星淡淡吩咐:“你们都下去吧。”喜娘丫鬟们不敢违拗,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孤星自己揭了盖头,如水银一样的月色倾泻进来,在脚边铺开一地。不知不觉已到傍晚,这一天就这么过了。前厅里的欢笑声一阵高过一阵传来。和着满屋的喜庆红色生生刺痛自己的心。
  承焱,你此刻在哪里?你还好吗?
  眼角的泪欲落未落,忽得有人推门进来。安铭佑玉带蟒袍,甚是华贵。眉目疏朗、姿容挺拔,整个人器宇轩昂。他渐渐走进,身上的酒气越浓,想来是在前厅被灌了不少酒。
  “本王还没来,王妃就急不可耐自己揭了盖头,这可不好。”说话间他已拿起起海棠式雕漆小几上的乌银洋錾酒壶,斟满两个镶金玛瑙杯走到孤星面前。
  一个玛瑙杯递到面前,伴随着他惯有的笑容和略显疏懒黯哑的声音,“喝过这杯合卺酒,你我二人就是夫妻了。”
  一句话重重敲在孤星心上,这正是她最不想面对的场景。
  时间像一根越绷越紧的线,紧紧勒住喉咙。他的手还是保持着拿着酒杯的姿势,杯中琼浆玉液里光影浮动,竟一丝一毫未洒。
  “既然已经答应嫁给本王,又何必惺惺作态在这种小事上拘泥。你可知道忤逆本王的下场。”
  室内温度骤降,熏笼下徐徐送来的热气和香味缓和不了两人之间如冰凌破碎般的冷淡气氛。
  终于酒杯、酒壶“哐啷”几声声砸在地上,安铭佑欺身上前,把孤星狠狠按倒在床上,借着酒劲儿胡乱疯狂地吻起来。孤星拼命挣扎,奈何力气不如他。在他铜墙铁壁一般的身下半点闪躲不了。
  忽地一把剪子穿破窗上的棉纸死死钉在屋外的廊柱上。屋外守着的喜娘、丫鬟乱作一团,不知里面发生了何事。没有安铭佑吩咐又不敢进去。
  “你想自杀?”安铭佑死死盯住她,不顾刚刚那只抓住剪子的手在一滴一滴留着血。孤星泪横满面,紧紧护住自己胸前的衣襟缩在床角里。
  “王爷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屋外伺候的人忍不住开口询问。
  “没事,本王不小心失了手打碎了杯子。”安铭佑语气沉稳,众人看着仍插在廊柱上的剪刀面面相觑,却也不敢再问。
  他那只受伤的手握成拳,一步步紧逼上前来。另一只手抚上她散乱的秀发,凤冠早落到了地上。能感觉手心下她的身躯在瑟瑟发抖。
  “本王还要你看着,我是怎样一步步胜过安承焱,坐上皇帝宝座。到那天你会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他眼神放空,声音幽幽地飘进耳中。
  孤星哭得我见犹怜,更觉楚楚动人。
  “我不想要什么皇后宝座。我只是一介平凡女子而已。王爷为何苦苦相逼?若是当日盗图得罪王爷,孤星愿意以死谢罪。”孤星咬牙切齿。
  “想死?那我会让你祖父去给你陪葬。”安铭佑语带威胁,眼中寒光四射。
  “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我早就不想活了。我们一家人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该死了,如今这般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你趁早杀了我。你们怎么争斗都与我无关,你给我个解脱趁早杀了我。”孤星近一月来隐忍的情绪彻底爆发,如疯了一般冲到安铭佑面前,抓着他怒吼,蟒袍沾上她的泪痕而变得颜色更深。
  “你们都下去。”安铭佑冲着外面喊。外面守着的人大气也不敢出,缩手缩脚地走远了。
  听见外面脚步声已远,安铭佑挥开她的手,一把把她推到床上。孤星伏在红绫鸳鸯锦被上放声痛哭。
  安铭佑顺势在身旁一个铺着白狐皮坐褥的雕漆椅上坐下,手放在海棠式雕漆小几上,淋淋的鲜血不多时就在小几上摊开一滩红,又顺着一滴滴落到地上。
  听闻床上哭泣声渐隐,安铭佑开口:“过来帮我包扎。要是被下面的人看见了,还当你是新婚之夜谋杀本王。”
  安铭佑语带轻松,孤星稍微恢复了些理智。想象他所言不假,于是泪痕未干地挪到安铭佑面前。
  安铭佑看着她这副小女儿姿态觉得好笑,想着承焱平时在府里应当也是趣味十足。不知怎么,想着自己的皇兄也曾见到过她这副摸样,心里突然一阵烦躁。好歹她是哭出来了,比整日闷在心里要强。往后的日子,只当重新来过。
  “底下那什锦盒子里有金疮药。”安铭佑以目光示意她往旁边的楠木柜子去。孤星走过去,打开底下的屉子,果然看到一个什锦盒子。她拿出什锦盒子回到安铭佑身边,弯着身子在安铭佑身前替他敷药。
  “我会让你有心甘情愿的那一天。”难得两人心平气和地说话,他脱口而出的话却让孤星擦药的手徒地一抖。
  ☆、又见敏妃
  一夜无话,安铭佑没有再强迫自己,在外间的暖榻上和衣而睡了。孤星躺在床上,小心翼翼地竖起耳朵听着外间的动静,直到天放亮时才撑不住沉沉睡去。
  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被碧青唤醒。这才想起今日是成婚第一天,按理说应该要到宫里去拜见安铭佑的母妃。
  “王爷一早就上朝去了,吩咐奴婢叫醒王妃,别误了见太妃的时辰。王爷说了会在宫里的安顺门等您。王妃可真是好睡。”碧青话里有话,孤星只作不知。
  在碧青的服侍下盥漱后,选了一套妃红色宫装,上面金丝绣的凤穿牡丹图案和舒袖上白蝶牡丹的滚边显示出身份的尊贵,外面罩一件琵琶襟马甲,马甲上是素雅的荷塘映月色底纹,襟边和袖口均用皮草镶嵌以御寒。孤星亭亭玉立于寝殿中央,整个人温婉动人又不失华贵。
  “王妃今天第一次参见太妃,还是打扮得隆重些好。”碧青开口劝说。
  孤星猛然间想起当年初进宫,与敏妃联手对抗董贵妃的事来。如今一眨眼,敏妃亦成敏太妃了,真真是恍如隔世。不知她见到自己做了自家儿子的王妃会是何表情?
  “后宫中不得太过张扬惹眼。”孤星开口,碧青吐了吐舌头,自悔失言。
  在碧青的服侍下梳了个两把头,吩咐只以简单的珊瑚、绿松石、琥珀银结子做装饰,右侧侧垂一个珍珠流苏。碧青已知她的意,也不多问就照着她的要求简单装扮好,给她披上一件大红羽缎斗篷就搀着她出了门。孤星眉头一皱,也没有再多言。
  随后便在门外众丫鬟管家的簇拥之下上了一辆翠盖珠璎八宝车,平稳地往皇宫去。
  安顺门外安铭佑一身石青色朝服已等候多时。看到自家马车来了,赶紧上前一步揭开帘子伸手扶孤星下来。孤星愣了一下,对上安铭佑坚定又固执的眼神。心想众目睽睽之下少惹他为妙,于是搭上他的手,由他搀扶着下了马车。
  下了马车,随即想放开他的手。谁知一只手被他紧紧握牢,包裹在宽厚的手心里怎么也抽不出。碍于宫门禁地,太露痕迹反而闹了笑话,只得由着他把这恩爱夫妻演到头。
  进了安顺门,由安铭佑牵着走过重重殿宇。这皇宫对孤星来说并不陌生,与承焱的纠缠算来也是由这里而起,之后杀了先帝也是在这里。自己这一生的重大事情都与这脱不了干系。正如娘亲当年,本来平淡和美的生活就是因来到这里而被打落,更是让自己一家人骨肉分离、家破人亡。想到这里心头泛起一阵厌恶,原以为自己一辈子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如今绕了好大一个圈又回来了,难道这就是命?
  安铭佑观察着她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凝重而凄惶,知她是沉溺在某些痛苦的回忆当中。握着的手紧了紧,把她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今天这一身很是喜庆。”安铭佑露出赞赏的眼神,看得出心情很好。
  孤星并不反驳,碧青爱慕安铭佑的事自己心下有知,故意为自己添了这件斗篷也是想让他高兴。自己没了幸福,没了博取心爱之人愉悦的权力,为何不成全了别人的这一点点心思?
  半个时辰后来到了安铭佑母妃居住的嘉寿宫外。早有宫女远远看见他们进去禀报了,刚走上宫门前的玉矶,就有一个年长的姑姑出来相迎。看到孤星的那一霎那神色一顿,很快恢复如常。笑着说道:
  “王爷、王妃来了,太妃大早起来就盼着呢。听说昨天王爷大婚很是热闹,本来皇上有恩典的,可惜太妃昨天抱恙没去成。太妃与奴婢心里都很是遗憾。听说王爷、王妃似金童玉女似地登对,今日一见,果然不错。太妃看了必定喜欢。”
  安铭佑神采飞扬、心情愉悦,声音中都带着几分清朗,笑着说“茯苓姑姑这张嘴最是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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