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你,是我一世的春暖花开

第16章


然而无论怎么要求视频,都以摄像头丢了而拒绝。我有点郁闷,找了个借口下了线,重又回到被夜包裹的哈尔滨。雪落在手心,想起他吻我的那一天,简直要掉眼泪下来。这些天,我大概成了所有人眼里莫名其妙的生物。高三了还常常夜不归宿,每天白天却又都信心满满地投入学习之中,一个人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然而只有夜深人静之时,只有一个人独自坐在冰凉彻骨的城市里,才会知道痛。才会知道梦想和现实格格不入,看不到未来的痛。才会知道,有些东西明明那么接近,却怎么也触不到的痛。
  五月的时候他寄来明信片。那时候我正坐在春鸟啼鸣的窗前,窸窸窣窣地写自己的数学卷子。生活委员给我递来明信片,笑着说:“上面的风景,真漂亮呀。是哪里?”我接过来一看,却笑着说不知道。其实我知道,那是厦门。上面有他的笑靥,有他弹着吉他疯狂地呼啸在厦大的草地上,撕扯开梦的符咒。我没有细看就把它塞进书包里,继续写自己的试卷。离高考只剩下一个多月,自己也戒了网,甚少同他联系,专心投入梦魇般的复习中去。总是一到教室便坐下一天。偶尔的娱乐,也变成同他发一两条类似于抱怨般的短信。然而他的鼓励短信却是一天也没断绝,总在我刚刚结束一天课程的时候准时发来。有时候是简短的一两个字,有时候是情深意切的话语,有时候是顺着我抱怨的话题接下来关于人生的大量阐述。其中一条记得最深:“亲爱的音音,就要高考了。到高考前,就不要再给我发短信了。我在厦大等你。这里有盛开的凤凰花迎接你。”
  我是怎么涉险滩蹚激流渡过难关的,至今毫无记忆。只记得高考结束后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冲到厦门,拥抱他。然而终究不行。要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才行。公布出来的成绩不好不坏,莫名其妙的是今年所有考生居然反映题目偏难。而我自己的数学,居然考出了前所未有的高水准。
  等重点线公布的那一天,我梦见了他。醒来后,是半夜被妈妈摇醒的。她颤抖地拉着我的手,说:“小音,小音,你居然上一本了。正好擦线。”
  然而终究无法上厦大。这样的成绩是不够的。
  于是和家里冷战了好多天。自己坚持第一志愿报了厦大,不管不顾地要同他在一起。爸爸打了我妈妈、骂了我,好容易考个一本却要乱报,我却不管。所有的志愿都填了厦门。和哈尔滨天南海北的两个城市。然而却有所爱的人在。便一往无前。
  打电话给他的时候,听到的却是有些陌生的声音。尽管相似,我却能听出不同。问他怎么了,回答是感冒了。我这才安心,却不断嘱咐他要好好调理,等着我杀向厦大。其实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报的。明知道不可能上,要垂死挣扎。即使去不了厦大也好,只要能去厦门就好。
  因为家里摄像头坏了,暑假又几乎成了标准的宅女,便没有同他再视频。每天却仍在QQ里说些以身相许海誓山盟的话。然而QQ里的他似乎变得再无记性,常常是第二天都忘记前一天所说过的话。甚至还总是要问自己是谁。这种恶作剧真可恶。
  然而,谁叫是他所做的呢?所有他所做的,无论如何十恶不赦,都会变成天使的福音。
  因为这种福音,我才得以坦然面对所得失的一切。
  明知道一本的录取自己等于是放弃,然而一个人呆呆坐在空调房里刷新着厦大招生网站,眼巴巴想看到那个近乎妄想的名字。也加入厦大新生群去看了看,才发现他们正议论着什么:
  “今年黑龙江有个新生是擦重点线进来的呀。”
  “嗯,命真好,早知道我也报厦大啦。”
  “哈?小君你没报吗?”
  如此这般。
  宛若蝉鸣般细碎的声响一下子钻进我心,脑袋里轰轰的一片好像停止了运转。我又重新点开网站,自己的名字在录取名单里赫然在列。于是便像个疯子般朝爸妈奔去,惊得正看电视垂头丧气的老两口莫名其妙。
  “厦大,我终于来啦。”
  一个人来到陌生的厦门。一下飞机,温润的空气扑面而来。
  事先没有通知,是想给他一个惊喜。一下子扑到他怀里,从此开始天长地久的相恋。从此便不分离,永远一起。我像个诗人般在深夜的厦门独自徘徊,按事先查好的路线到处乱逛。天亮的时候打车到厦大。想在他宿舍前给他打电话,然后趁他惊慌失措的时候投怀送抱。
  他告诉我的是,他住在芙蓉二栋。我便如此潜伏过去。却被可恶的宿管老头生生挡住。
  “你找谁?”
  “我要找张芝居同学。”
  “我找找。”然而无论怎么翻学生名册,都找不到他的名字。
  老大爷无奈地摊开手:“会不会是记错了?”
  怎么可能?怎么会记错?我莫名其妙,连忙掏出手机。我打他的手机,接电话的是个慵懒的声音。“这么早干吗呀?”
  “你住在哪个宿舍呀?”
  “凌云三栋啊。”是慌慌忙忙的吐字,忽然间却又改口说,“啊啊,不对,是芙蓉二栋呀。”
  “自己住哪里都记不得了?”我又好气又好笑。
  “你到厦大啦?”
  我于是只好收回恶作剧的打算:“嗯,下来接我啦。”
  电话那头却是越发的慌乱:“啊啊,你等等。等等啊。”
  我微笑着,准备接受他所有的盛大温存。然而有人拍了我的肩,是位学姐。她微笑着看我,我莫名其妙。她问我:“你是小音吗?”我点点头。
  “有些东西要交给你。”她说,“或许对你来说很重要。”
  我莫名其妙,却接过了她递来的相框和一大摞相片。上面是我和张芝居同学的伟大合影;还有他那宛若猪头般灿烂的自拍。我看学姐,学姐也看我。我问她,芝居在哪里。她没有回答。我又问她,她亦没有回答。似是往来不绝的海潮代她回答了这一切。
  “究竟?”我怯生生地问,“怎么了?”
  “芝居要我把这些交给你。之所以一直不告诉你真相,也是因为怕耽误你。”
  “嗯?他去哪儿了?出去旅游了吗?”
  师姐咬咬唇,挣扎几下,终究还是吞吞吐吐地说出口。
  “他去了天国。”
  一瞬间,我好像明白了一切。然而山盟虽在,锦书难托,错错错。终究是望不见故人的唇。他的温存历历在目,如今却如黄鹤杳然西去,再不见踪迹。我终于咬着嘴唇问她:
  “那么,是谁在一直扮演他的?”
  学姐身后站出一位学长来,然后又是一个,一个又一个的人次第出现。所有人都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瞬间站满了一群。他们望着我,又不知该如何面对我。
  “骗你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我们都是芝居的同班同学,不忍心告诉你他得病的真相。今年一回到学校,他就体检出了问题。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下去。”
  “因此,大家一起来骗我的吗?”
  没有回答。
  师姐却把芝居的手机递给我了。
  我强忍着将要喷涌而出的热泪,眼眶里怎么也支撑不住。被海风迷了眼,沙砾仿佛钻了进去,再也看不清。整个世界都看不清。我翻着他存着的每一条短信,每一条都像是一把刀,在伤痕累累的我的心上加重划痕。然而我每看一条,往事就翻滚一次,心好似熟烂的蛋炒饭,在山盟海誓的锅铲上来回煎熬,望不见重生。学长们温暖的目光叫我不忍相迎,终究把全神都贯注到最后那条未曾发出的短信上。
  “那是芝居的最后几条短信。”学姐说。
  “遇见你的第一天,想要认识你;遇见你的第二天,想要亲吻你;遇见你的第三天,想要拥抱你;遇见你的每一天,想要爱你。然而终究没有机会。只有在天国微笑着看你。在冰天雪地的哈尔滨没有等到相遇的那一天,想要在温暖如春的厦门遇见。如此也不可能。然而爱终究是那么侵身蚀骨,融化你我的曾经。如果有机会,总要最后再道别一次才好。”
  “仿佛在茫茫的黑夜里遇见光明的模样。却来不及触摸,却来不及探寻。背倚在一起的时候分明说好了要再相见。然而却是欺骗。凤凰花盛开的时候会相逢在碧蓝起伏的云端,在哪里能遇见你,不知道,所以才期望未来。”
  “三月的某一天,我躺在鲜花盛开的病房。不知为何如此,内心里居然好似漫花盛开,溢满浓情蜜意。我没有发出最后给你写的这些短信。知道相互都是孤独的人。有时候在操场的月下,你我曾经相互望过同样的月光。却始终没有接近。如果爱情真能稍微稀释一点如此暗淡的心情,那么即使作出多么的牺牲都值得。在这个世界上,特立独行的人遇到同样的人是多么难。因此只有你,能被我莫名其妙地拽出教室。从那时起,便认定是唯一的恋人。”
  然而我没有哭。我站在学长们中间,看他们关切的眼神。我甚至有些想微笑。尽管对逝者不敬,但如此的时刻,我居然是微笑着面对的。我有些感慨万分,心里也是塞满爱的滋味。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能耐,能认识这样的人,能遇到这样美妙的爱情故事。我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少女。我遇见一生中第一个值得热恋的人,为之疯狂然后创造诸多奇迹。然而愚蠢的我,竟认为这些奇迹是理所当然的。平凡的我居然能考上厦门大学,梦醒的时候想想,这也许真的是爱的奇迹。
  早稻田
  陆江涛
  那天的阳光格外刺眼,我背靠在教室外墙上望走廊窗外的天空,感到头晕目眩,而当听见教室里同学们琅琅的读书声的时候,我低下头,近距离地看着捏在手心的那个校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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