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兰在堂，明眸于侧

云初醒来的时候，犹自还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四围光线幽暗，她什么也看不清。
    有隐约的光亮从窗户边透了进来，光影交错里，她才发现落地窗前坐着一个人，暗光剪影，挺拔如画。
    “衿言”
    坐着的人肩膀颤了颤，闻声回头，见她醒了才缓步走了过来。
    “这里是哪里？”
    “我家”
    “你家？”云初顿时激灵坐起，身子却被一双手修长的手按住，耳畔旋即传来他不悦的声音，
    “坐好”
    坐什么好？云初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黎希说过傅衿言是有父母的！
    现在她这个还没见过公婆的丑媳妇贸然住了进来，让二老看见如何是好？
    “这是我家，我爸妈不住在这里。”似乎看出她内心的纠结，傅衿言有些不耐道。
    云初松了一口气，但是下一秒她的心又提了起来，看了一眼自己只穿了内衫上身，有些懵，
    “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傅衿言在她身侧躺下，毫不避讳地伸手揽她入怀。云初觉得别扭，挣扎几番，但是见他手越收越紧，索性不动了，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在车上睡着，我就把你带回来了。”
    云初想了想，她昨天晚上忙着帮冉云蔚整理行李，一宿无眠，会在车子上睡着也不足为奇，可是
    “你不该脱、脱我衣服。”
    “该看的，不该看的，我都看过了。”
    “你”
    蓦然想起在丽江，他彻夜守候，悉心照顾，的确是不该看的全看了。云初想到这脸色一红，连忙噤声，埋首在枕头里，一动不动。
    两个人之间的气息安宁沉静，似乎是过了许久，傅衿言低低的声音才在室内响起，暗沉中带了某种不知名的情绪，
    “为了我放弃去美国的大好前程，甚至远离父母，值得吗？”
    云初静默一会儿，翻了个身，伸手环住他的腰，
    “值不值得我不知道，可是我既然已经这样做了就不会后悔。”
    “衿言”她突然开口唤他，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
    “你是我在茫茫人海里最先眷恋的人，我不舍得放开。”
    她这一生，虽不是六亲缘薄，可是少小独立，已经不习惯去依附任何东西。
    她有朋友，有亲人，有别人羡慕不来的良好家世，也有一颗他人难以企及的聪明头脑，可是她很寂寞，千山暮雪，她是误入雪山深处的孤影，茕茕独立。
    遇见傅衿言是一场意外，然后生活里是他的无处不在。
    也不知何时，她有了眷恋的心思，即便是放弃到美国以后会拥有的一切，也毫不迟疑。
    因为，如果远离，便真的是遗憾了。
    于是，她那时已然明白：她的爱情已经在她还不知道的地方亭亭如盖。
    有温凉的指尖扫过她的面颊，拭去她脸上犹自未干的泪痕，
    “初初”
    他亲亲她的唇角，目光明亮又坚定，带着笑意的声音温柔似水，
    “我会用下半辈子来证明，你的选择并没有错。”
    二
    冉云蔚回国后没多久，云初的父母就从国外打了电话回来。
    冉爸爸对于她没能来美国这件事似乎没有多少的惊讶，只是很耐心地询问不过来的缘由。
    云初想有关傅衿言的事冉云蔚一定不会吝啬告诉父母，所以也没有多少的隐瞒，几乎全盘托出。
    和她料想的一样，冉爸爸对于傅衿言这三个字一点儿也不陌生，就好像打这通电话之前早已经被别人科普过一样。等到他一一列举完傅衿言的家庭人品，云初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冉妈妈的功劳。
    难得，一向唯工作是从的妈妈竟然也不闲浪费时间地干起了情报工作。
    这其中恐怕也有冉云蔚的不少功劳。
    “初初，你不想来美国也没关系，爸爸妈妈尊重你的选择。”爸爸这样说道。
    云初一下子就觉得歉疚起来，
    “爸爸，对不起。我”即便自己的选择很理智，但是她还是觉得很对不起爸爸妈妈。
    毕竟，天下间的父母谁不希望儿女能够陪在自己的身边？
    “初初”爸爸的笑声从电话彼端传来，“爸爸和妈妈这辈子除了相爱就是工作，很少关心你和云蔚，这让我们很愧疚。可是我们很爱你们，任何有关你们幸福的决定我们都不会迟疑。所以你内心不要有任何的负担与亏欠，尽管幸福着，只有这样，我和妈妈才会放心。”
    “嗯，会的。”云初不自觉点头，声音突然变得沙哑起来。
    “别哭。你长大了要嫁人，这是件开心的事情。如果真的决定订下来了，你要告诉我和妈妈，我们会回国为你准备一切事宜。还有”
    “加州大学这边的事情你也不用担心了，爸爸会帮你处理好。”
    云初在电话这端频频点头，一颗心却逐渐温暖。
    加州大学的入学通知在冉云蔚回家的前夜就已经到了她的邮箱，她既然已经放弃就必须寻一个好的由头拒绝，可是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好理由。
    这件事她谁也没告诉，却不想爸爸知道了，并且还承诺替她解决那边的事情。
    冉爸爸絮絮叨叨地又谈了一些其它的事情，云初忽然想起这次电话里没有母亲的声音，
    “妈妈呢？”
    “她去研究所了，本来她是让我等她回来再给你打电话的，可是爸爸没忍住，估计待会儿又要被她唠叨一顿。”
    云初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身在美国的冉爸爸突然觉得有些受伤。
    谁说女儿是最贴心的小棉袄？他家的这个，连幸灾乐祸都毫不掩饰。
    最后，电话那边传来一阵响动，冉爸爸喟叹一声，
    “你妈回来了。”
    三
    六月底的时候，云初去了一次叶城的公司。
    叶氏梦工厂位于S市中心，大厦高耸入云层，占地颇广。偌大的“叶氏”两个字在金黄的阳光下亮的有些刺眼。
    她没有叶城的预约，底楼接待处的人自然不会让她上去。
    不过巧的是，正当她打算联系叶城的时候，她那位狐狸师兄正好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出电梯，与她迎面撞上。
    对于她会出现在这里，叶城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来我这里，是下定了决心？”
    云初一笑，不卑不亢，
    “叶氏已经是业界霸主，师兄你想要的人谁还会不长眼的上去争抢？所以如今除了你这条船，我无路可去。”
    “师妹你太高看师兄了，我以及我代表的叶氏只是欣赏有才干的人。你是有才华的人，何必妄自菲薄。”
    云初眉目不动，坦然接受他以及周边人的打量。
    他这个师兄，狐狸心思，狡猾的很，和他周旋，与其虚与委蛇倒不如开诚布公。
    看了一眼他身后跟随的众人，云初也不想和他多费口舌。
    “我今天来得好像不是时间，要不我改日再来？”
    “何必那么麻烦？”
    叶城回首和身后的助理低谈几句，对她莞尔笑道：
    “既然来了，就随我一道去摄影棚。早就听闻你眼光毒辣，我想借此机会见识一下。”
    云初眉一皱，
    “师兄应该知道我的专长不是摄影。”
    “你想多了，是选角。”
    叶城带着云初和众人进了一间暗室。
    室内人头攒动，光影交错，只一眼看去就发现有不少的人。
    工作人员一眼就注意到叶城一行人，连忙招呼众人给他们挪出了一条道。
    叶城神色不动，对工作人员交代几句，就拉着云初站在摄影棚中光线极暗的地方，视角却出乎意料的好。
    “我旗下正在筹备一部生态电影的拍摄，想要找一个年轻有活力的女主角。”叶城对她低声解释，并抬手示意远处的摄影导演可以安排人试镜。
    云初循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然不远处的门廊里立着一群亭亭的女郎。
    “师兄你是制片人还是导演？”云初突然发问。
    “制片人。”
    “那导演呢？”
    一般像选角这种事，导演都会亲力亲为的。
    “他姓顾，临时有事来不了。不过这边有个临时的选角导演，喏，就是摄像的那位。”叶城手指了个方向。
    云初点点头，不再说话，抬眼看灯光下第一个试镜的美人。
    第一个
    第二个
    第三个
    。。。。。。
    时间匆匆流过，半场过后，叶城扭头看一旁的云初，低声询问：
    “怎么样？”
    “三号和七号都不错，尤其是七号，她身上有一种野性美。”
    “怎么说？”叶城来了兴趣。
    “既然是生态电影，很难不融入一些科幻元素，这就需要身处其中的女主角自身有令人折服的魅力，才能令人一眼惊艳。许多好莱坞的大片都会采用这样的女演员。不过”云初沉吟一会儿，淡淡一笑，
    “到底行不行，还要看下面有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
    叶城点点头，他和云初想得一样，中意的都是同一个。
    下半场试镜开始，云初喝了一口水，刚抬眸，倏地一愣。
    似乎察觉到她不对劲，叶城撇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台上白衣纤瘦的女郎，眉一挑，
    “怎么了？认识？”
    云初点头，移开放在白韶身上的目光，浅淡道：
    “以前的一个老同学。”
    “交情深么？”叶城突然兴致昂扬地开口发问。
    云初嘴角含笑，
    “师兄放心，我不会假公济私，何况”
    “她和我的交情还不及我与清清的千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