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兰在堂,明眸于侧

33 番外一


年关之后,云初的电影大卖成功。票房虽不是极高,口碑却是出奇的良好,收获的赞誉俨然足够证明她跨界的成功。各大影院捷报频传,连连的惊喜让叶城这样见惯了风雨的人也不由惊讶不已。
    因为叶氏对她的聘书尚未下来,此番电影制作她亲自操镜,在市场日渐萧条的当下,不可避免地令人眼前一亮,自然就引来多方窥探,许多影视公司纷纷投来橄榄枝,其中不乏高薪聘请,十足诚意,然而她皆无心搭理,知恩要图报,不说叶城是她的师兄,就是当初力排众议的提携之恩也已足够她去铭记。
    她热爱这份职业,但不偏执,好的艺术追求者要有一颗简单热忱的心,同样要具备明辨是非与名利的本领,这是老师在世时经常告诫的话,这些年,她始终谨记于心。
    电影市场炒的火热,各方满世界找她的当下,她却已经和傅衿言暂且离开S市,去了山清水秀的苏州小城。
    远离繁华热闹的城市,在这样平静安然地方,每天看小舟轻泛,画舫流转,心情舒悦地令人几乎不想去理那些凡俗的事情。再加上傅衿言看得紧,安心养胎已然是重中之重。
    夜晚,缓步走在小桥流水边。
    姑苏小城风景宜人,晚风清凉。
    偶遇临时搭建的戏台,几个身着旗袍的年轻女子,抱着琵琶在上面咿咿呀呀地唱,唱音婉转,依稀可以听出是苏州评弹《江南好风光》。
    云初听着听着,兴致来时也跟着低低轻吟,哼着哼着明明没走调却将自己逗笑,偏头去看身侧的傅衿言,却见身侧的人正眉眼泛笑地望着她,俊挺的侧颜似连西山上的明月都略显逊色。
    她低低一笑,凑过来揽住他的胳膊清浅地笑。
    “这里真漂亮”
    “嗯”傅衿言淡淡地应了一声,温凉的指尖扫过她柔软的眉眼。
    姑苏城古镇风雅,景致绵延,可是谁又知,在他眼中比景更漂亮的,是人。
    他牵着她的手,在稀疏的人群中缓步地走。
    这里不是商业街,古朴却不荒芜,难得的古意盎然,却向来人烟稀少,灯火阑珊。
    无事一身轻,有爱的人相伴,这样的生活是以前只知一味独立时难以拥有的。
    一个城市里,果然,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云初想着,竟不由感伤起来。
    似是发现她情绪的不稳,傅衿言侧眸看她,明亮的眸子微染讶异:
    “累了?”
    云初摇了摇头,披散的发丝被夜风吹得凌乱,她突然就伸出双手环住他紧窄的腰身,不管不顾地就往他怀中凑,料峭的春寒里,让整个人被温暖包裹。
    看着胸前毛茸茸的脑袋,傅衿言很无奈。
    都撒娇了,还不累?
    如此想着,到底还是牵着她在路边藤椅上并肩落座。
    “怎么了?”他低着声音问。
    云初笑着摇头,反手抓住他握着她的手,慢慢牵引着搁在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
    “这几天,他在我肚子里可乖了。”
    傅衿言一手揽着她,顺着她的力道在她小腹上轻抚,闻言,眉角微扬,想了想,道:
    “嗯,看样子像妈妈”
    “才不是,我小时候可闹腾了,他肯定像爸爸。”
    云初反驳道,倚在他的肩上,看明月照人,清浅地笑。
    “衿言,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她问得傻气。
    傅先生故作认真地考虑了片刻,偏首笑道:
    “都不重要”
    云初下意识地抬目看他,却正巧对上他莞尔一笑的眉眼,傅衿言俯身在她绒薄的眼皮上落下轻吻,温柔似水,
    “初初,都不重要。我和你,我们这辈子要儿女双全。”
    一颗心,似要泛出无限的水泽潋滟,像被温水化开的蜜糖,甜蜜又温热。
    云初刚刚逝去的感伤似又回来了。
    “衿言”她轻声唤他的名字,夜色里,嗓音微哑。
    “嗯”
    “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后悔当初选择留下的决定,即便代价是远离父母,我也不会后悔。”
    “知道为什么吗?”她抬目看他,清亮的眸子里水泽明亮。
    似是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个,傅衿言微愣,却还是极尽耐心地顺着她的意思轻问:
    “为什么?”
    “因为在你身边的冉云初,她真实而又幸福。”
    她浅浅微笑,情绪却突然不可抑止,指尖紧扣他柔软的衣襟,就此埋入他宽阔温暖的大衣里,紧闭着的双眸有液体流动,却再也不愿抬首。
    胸前毛衣有阵阵温热,傅衿言低低一叹,拥她入怀。
    “我知道。”他在她耳侧轻声道,低沉的嗓音在深夜里缓缓漫开,数不尽的温柔缱绻。
    夜深了,降了温度的城市里,相爱的人在相拥而眠。
    小镇三月,繁花盛放,莺歌燕舞。
    云初站在人来人往的小镇集市,徘徊等着离去的傅衿言,倒是没想到会遇到楚泽宇,对方臂弯间挽了一位妖娆美丽的女郎。
    遇见她,他亦是有片刻怔愣。
    “楚先生,好巧。”云初淡淡一笑,礼貌地开口打了招呼。
    “是很巧”
    似是刚注意到她隆起的小腹,楚泽宇微讶,反应过来,一双眸子染上笑意,看着她,释然一笑,衷心道:
    “恭喜你”
    “谢谢”
    之后是难得的平静,他身侧的女郎似也发现了气氛的怪异,却不知是什么状况。
    楚泽宇沉默片刻,忽然开口,诚然的语气,歉意十足:
    “冉小姐,无论如何,我还要为我母亲的所作所为向你道歉。”
    那日之后,他母亲在教育部多处受制,他和父亲查到隐约和顾家有关,这才知道母亲对冉云初所做的事情,那么不用想也知道母亲所受制擘是谁的手笔。
    到底是他们楚家理亏在前,怪不得谁,何况对方并没有做出多么过份的事情,以致父亲在与顾家谈生意时,也是几多不好意思。
    “我和令堂事情已经了结,楚先生不必再致歉。”云初淡声答道,眸光微动,落在他身后不远处,清美的面上泛起一丝笑意来。
    “不好意思,我先生来了,失陪了。”
    楚泽宇被她的笑容晃得一愣神,下意识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身后。
    古镇沧桑,人影幢幢,从对面从容走来是俊雅如兰的男人。
    他微怔,许久,才低着声音道:
    “没关系,再见。”
    “再见”云初笑着点头,也不再犹疑,与他擦身而过。
    就此人海中散去,再无关联。
    “楚少,怎么了?”身侧女郎摇了摇他的胳膊,不明他何以失态至此。
    楚泽宇回过神来,看着不远处相携而去的人,苦笑一声,
    “没事了。”
    以后,都不会有事了。
    六月底的时候,云初接近预产期,傅衿言带着她回了S市,在早早安排好的医院里,平安诞下活泼健康的包子。
    她被推出产房时还很虚弱,傅衿言守在外面,见她出来立即把手中的孩子递给母亲叶卿,自己跑了过来。
    “衿言”
    傅衿言握着她的手,指尖拨开她额前被汗水沁的湿漉漉的碎发,笑得俊雅不可方物。
    “别说话,你现在很虚弱。”
    “看到他了吗?”她微微笑着执意问,声音微哑。
    “我刚刚看到他了,他很漂亮,初初真棒!”傅衿言笑着道,眼神从未有过的明亮,俯身在她额上轻轻地吻。
    一旁守着的几个护士小姐见状都不由笑了起来。
    云初注意到,不好意思地撇开头,对着傅衿言微微抱怨道:
    “我还没仔细看过他呢”
    刚刚生下时,护士小姐抱着给她看过,可是当时她身上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连眼皮都抬不动,等恢复过来,小包子已经被抱走了。
    傅衿言明白她的意思,亲亲她的脸颊,不动声色地安慰她:
    “没关系,等你再次睡醒了,我们一起去看他。”
    他承诺的信誓旦旦,云初笑了笑,终是抵制不住袭上来的疲惫,安心满足地睡了过去。
    在床上度过漫长的半个月,本来是想回家做月子,可是傅衿言坚持,说是自家医院,而且他近日忙碌,她住在医院期间他也方便照顾。云初说不过他,好在医院床位并不紧张,自然就不再推拒。期间叶清清过来几次,叶大小姐近日人逢喜事精神爽,每次进门都面带三分笑意,云初那阵子在床上躺的郁闷,见她活力充沛就心烦,索性不想她来了。有一次叶清清进来,她直接冷嘲热讽一次,气得叶清清果真好一阵子都不来这里,病房里也乐得清静。
    顾小宸适逢放假,姑妈冉卿怕她闷着,特地把小家伙送来给她解闷。
    顾小宸对这个忽然闯进初初生活里的小包子很是好奇,只要在她这里,几乎一整天都在和小包子自言自语。
    两个人语言不通,一个叽里呱啦,一个咿咿呀呀,竟然还聊得十分融洽。
    小包子十五天的时候,正在婴儿床上使着浑身劲儿练习着翻身,顾小宸在一旁瞪大眼睛瞧着,比傅衿言这个刚刚做爸爸的人还要兴致盎然。
    “初初,他好笨啊,翻了这么久都没翻过来耶。”
    云初躺在床上正百无聊赖地翻着新一期的电影杂志,闻声睨了这边一眼,轻哼了一声,
    “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连他都不如呢?”
    顾小宸不相信。
    “哪能呢?我这么聪明?”话落,他很是敬畏的瞄了她一眼,挺挺小胸脯,义正言辞:
    “初初,你不能因为自己不能下床活动就心理扭曲对我进行言语伤害,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余毒祖国花朵?”
    云初被他戳穿,忍了多天的脾气上来了,腾地从床上坐起,将手中的杂志往边上一扔,恶声恶气:
    “你怕我余毒就不要和我说话啊,你有本事对他说啊,看他反驳不反驳你。”
    她轻蔑道,伸手就指一旁在婴儿床上独自玩得开心的小包子。
    顾小宸看她的目光简直敬而生畏,索性不想理她,凑到婴儿床前‘宝宝’‘宝宝’地唤。
    小包子估计是终于看到有人搭理他,也哇哇地出声笑了起来。
    病房里,顿时一阵咿咿呀呀的未知语言交流。
    云初气着气着也不由被眼前的两个活宝逗笑,满身心的焦躁就这样奇异地平复下来,静若止水。
    咳咳......
    门关处传来几声低咳,云初回过神来,下意识抬眸看去,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穿着白大褂,双手插兜的人,正倚在门框上眉眼泛笑地看着这边,也不知在那站了多久。
    不是去查房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云初激灵一下,突然想起刚刚房中的事情,像是做错事被抓包的小孩,颇是心虚地躲开那双视线,拿起丢在一旁的杂志,老老实实地躺了回去。
    立在门边的傅先生见状,眉角微扬,笑了笑,款步走了过来。
    坐月子期间,也有收到不少以前的同学同事送来的鲜花和贺卡。
    贺卡许多,送来鲜花的却只有两个人,一束是任止恒的,一束并没有署名,只有熟悉的字迹。
    云初一下子就认了出来,那已经从她生活中远去的人,如今既然寄来了祝福,怕也是真正放下许多。
    过去的终归要过去,不管怎样,她始终希望,那个人在异国他乡一切都好。
    冉妈妈也从国外打来电话,她和冉爸爸只在云初结婚的时候回来过一次。
    云初生产的时候,他们夫妻又被课题缠身,也只冉云蔚回来看过她,却也因为公事忙碌被云初急匆匆地赶走了。
    “妈妈,我一切都好,您和爸爸不要担心。冉云蔚不是刚回去吗,难道他没告诉你们我的气色好到都能上山打猴子了吗?”云初半开玩笑道。
    电话里,女孩子笑声清朗,俨然不知什么时候从小小女童变得独立坚强。
    远在美国一端的岑卉突然间就语气哽咽:
    “初初,妈妈很抱歉”
    她知道,她和丈夫从来就不是合格的父母,某种程度上,为了自己的爱情与理想,对待膝下的一双儿女自私又冷漠。
    幸而他们兄妹足够争气,从没有因为亲情的缺失而有半分堕落沉沦,相反彼此优秀,她与丈夫的那点愧疚才终得减缓。
    云初在电话另一旁笑着,从未有过的释然。
    “没关系的妈妈,我长大了,什么都明白。”
    都已为人父母,许多的事情自然也学会如何看待。
    父母与孩子之间,无论是理性还是情感,从来就没有什么鲜明的对与错。
    从长大,恋爱到作为新妈妈,她已然懂得许多,以前心底对于父母的一些稚气怨言也早已遗忘在幼时的时光里,不再提及。
    何况......
    她看向不远处病房外的走廊。
    她亲爱的先生正抱着他们新生的孩子和朋友笑谈,偶尔有调皮的朋友过来逗弄孩子,整个走廊上就飘扬着婴儿咯咯的笑声,那么明亮又动听。
    云初忽然间就生出一种感动,浅浅地笑着:
    “妈妈,我嫁的是很好的人。”
    我看上的男人是那样的不张扬不强势,却骄傲稳重,低敛而温柔。
    他出生在灯红酒绿的城市,却又如此的与众不同,他立足神圣洁白的象牙塔,物质丰厚,精神丰腴,无论是感情还是世界都干净的纤尘不染。
    “妈妈不知道,但是初初的目光妈妈还是相信的。”
    云初眨眨眼睛,努力减缓眸底的涩意,笑着道:
    “妈妈,我从来没有真正怪过您和爸爸。从小到大,我虽然一直生活在国内,但是我所受的教育,所过的生活,所接触的人和事,包括我的婚姻,这其中为人处事的道理从来没有离开过你们的谆谆教导。您和爸爸陪伴我的时间虽然短暂,但是你们教会我的东西已经让我一生受用,受益匪浅。”
    她语气微顿,认真仔细道:“妈妈,谢谢您和爸爸。”
    “妈妈知道了。”
    “初初”
    “嗯”
    “小家伙满月的时候,记得带他和衿言来美国看看我和你爸爸。”冉妈妈笑着道,语气也终于变得释然。
    云初破涕为笑,点了点头。
    “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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