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阳学院

26 两个抉择


题记:同样的问题,一千个人也许有一千个不同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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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软听出它的话里大有怨气,于是随手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就地扑通一声坐下,懒洋洋问道:“刚才听你们说,你们是囚……囚什么一族来着?”
    “囚羽。”灰蛹对她的健忘感到非常不高兴。南软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活动活动正在愈合的左臂:“囚羽?真是个怪名字。”
    白蛹动了动,从层层厚丝中传出沉闷的声音:“我认为,这是最贴切不过的名字了。”
    南软挑起眉,望了一眼同样在疑惑的穆三人,再回过头:“怎么说?”
    白蛹又鼓动几下,音调愈发低沉:“我们囚羽一族,一生有三百年寿命,第一百年,在蛹中长大,第二百年,孕育下一代,第三百年才能破蛹而出,飞向天空。但我们族人中寿命短的往往两百年左右就死亡了。”灰蛹长长叹息,接过对方话头:“有些死去的族人,甚至连天空的模样都没见过,在蛹里白长了一对翅膀!你说,我们不是囚羽是什么?”
    囚羽,意思就是被囚禁的羽翼么?南软在心底替它们感到悲哀。
    囚羽一族,生来便没有性别可言,因此每一个族人都要经历成长和孕育下一代的过程,在这过程中,它们只能呆在自己的蛹里一动不动,枯燥地度过两百年岁月。它们只能每日幻想着天空的模样,编织无数绮丽的沧海蓝田梦,焦急等待破蛹而出的那一天。
    这是囚羽一族永难摆脱的宿命。
    南软托着腮帮,继续发问:“你们在这里是第几年了?”两个巨蛹思索一阵,齐声回答:“一百多年了吧!”
    “哇,那你们都有孩子了?”
    “是啊,我俩的孩子都刚刚成形,咱们还得呆个□□十年哪!不是闷得不行,刚才也不会找你们几个的乐子,哈哈!”
    “□□十年啊,要是我肯定闷疯了。”南软把话题越绕越远,两个蛹也乐得跟她瞎扯。
    穆却沉不住气了,他急急插嘴:“你们怎可能在这里呆了一百多年?地脉皇朝的人不是常常进蜡烛馆吗?你们挡着路,他们怎么进去?”
    灰蛹大声笑了起来,笑得整个丝层剧烈地收缩:“哈哈!我说人类啊,你们还真有趣!要进蜡烛馆可不是只有这条路,地脉的孩子从来都不会走这条路的!”说到这里,灰蛹的声调忽然低了下去:“说起来,似乎好多年没见过地脉的孩子了,他们以前还常常来陪咱们说说话,现在是怎么啦?”
    “地脉被灭族了。”穆朝两个蛹严肃地陈述事实,“地脉族人生性暴虐,杀害了许多人类,被圣帝罗和诺叶两国联手歼灭了,现在只剩下几个遗孤。”
    “你说什么?!”白蛹大惊失色,“地脉的孩子被杀了?”
    灰蛹的声音明显冷峻起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地脉的孩子怎可能会暴虐?怎可能会杀害人类!”
    穆紧握重剑,提防随时到来的变故,南软见状狠狠瞪他一眼,径自回答:“我们就是为了这件事想到蜡烛馆去看看,我们的一个朋友是地脉族人,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找她,找她了解清楚一切始末!”
    “唔……”灰蛹支吾两声,似乎是在判断她话语的真假,“人类,你们不会去伤害剩下的那几个孩子吧?”穆正要说话,却再次被南软瞪了一眼,还被狠狠掐了一把,痛得他只能闭嘴。
    “如果他们如你所说,并没有杀人的话。”南软定定望着两个蛹,用最认真的语调承诺,“我以南软·芙奈西露亚·圣安蒂奇斯·佛洛莉斯·亚古当·落绯之名起誓,绝不伤害无辜者。”
    两个巨蛹怔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话:“人类,你的名字好长啊。”
    琉弯腰大笑起来,果然是这样,每个人听到南软的全名都会嫌这名字太长。
    南软尴尬地摸摸脖子上的小瓶,又向着白蛹问出关键性问题:“现在我可以炸掉你了吗?”这蛹挡着道,谁都过不去啊。
    白蛹忽然轻轻笑起来,笑声中带着无限的落寞:“呵呵……人类,或许炸了我也好,起码……不用再等待了,这两百年,真的太长太长。”要忍受在蛹里漫长而枯燥的光阴,如同被囚禁的犯人般不得动弹,实在是一种莫大的痛苦。
    “那你为什么不离开这个蛹?”南软不解地抬头,望向甬道上方闪亮的岩石,“若是你离开了,不就自由了吗?”
    “是的,我确实能够随时离开。”白蛹起伏几下,声音里透出几分苦涩,“可是蛹里……有我的孩子啊。”
    南软笑了,伸平双手作飞翔状,淡淡问道:“自由和孩子,哪个重要?”
    两个巨蛹霎时便是一震,它们从来没有权衡过这二者的轻重。
    巨蛹静静沉默了好久好久,一呼一吸间都在不停思索南软的问题。
    南软保持着温和的微笑,一动不动地等待它们的答案。
    绵长的甬道里只有此起彼伏的细微呼吸声,在昏暗的空间滋长了冷寂的气氛。
    又过了一段时间,灰蛹才沉声开口:“如果是我,我选择自由。”随着话音落下,灰蛹上的一层层丝迅速剥落,哔哩哔哩的破裂声响彻整个甬道。
    一段金紫色的翅膀首先从破蛹中探出来,接着是头部,两条长长的触须左右摇晃着散发荧荧的微光,再接着是乳白色的椭圆身体和整双巨大的翅膀,华丽的紫色羽毛上镶满耀眼金边,在舒展的一瞬间勾魂摄魄,夺去所有人的视线。
    囚羽,犹如世间一只最雍容华贵的蛾。
    那只金紫色翅膀的囚羽呼啸着向甬道出口处冲去,羽翼扇落的风中夹带着它最后的话语:“这双翅膀要是不飞往天空,简直就是对它的侮辱!老朋友啊,我在外面的世界等你!”
    拥有绚烂翅膀的囚羽,原本就该属于苍穹!
    没有自由的囚羽,又怎能算是天空的生灵?
    灰色的破蛹蔫蔫地瘪了下去,掉到地上,蛹中隐隐现出一个小小的尸体。
    那是灰蛹死去的孩子。
    越过瘪了的灰蛹,穆四人可以很清楚看到甬道前方透来的淡蓝微光。
    南软眯起眼睛望着它离去的方向,淡淡一笑,又转向白蛹:“那么你呢?”
    白蛹哀伤地叹了口气,重重丝层用力扩张收缩,像在应和这声叹息:“我向往自由,可是……这蛹里,有我的孩子啊。我怎么能够抛下自己的孩子不管呢?”
    南软走上前温柔地张开双臂,将身子贴上白蛹,感受着它一起一伏的呼吸,然后小声说:“你……是一个好母亲呢。”
    白蛹表层散发着柔和的体温,它用淡定而温宛的声音回答:“谢谢你,人类。我想,总有一天,等我的孩子长大了,我也能够去看看外面的天空。”它顿了顿,又补充:“总有这么一天的。”
    琉在未律的搀扶下一步步走上前,伸出手像南软一样环抱着白蛹:“那你接下来可就要忍受九十年的寂寞了,你……要坚持啊!”
    白蛹应了一声,话语里落下千分之一秒的迷茫:“果然……最终还是摆脱不了囚羽的宿命呵!我这样的选择……错了吗?”
    南软脸颊蹭着柔软的银丝,缓缓摇头:“不,谁都没有错。它选择了自由,因为它是属于天空的;你选择了等待,因为你是一个母亲,谁都没有错!”
    翅膀,自当扑向天空,囚羽生来就是为了朝着天空飞翔。
    母亲,自当哺乳幼儿,囚羽生来就背负着繁衍后代的责任。
    面对着同样的问题,虽然选择了不同的答案,但每个答案里都有各自无可奈何的苦衷。
    谁又能断言,白蛹或是灰蛹的选择是错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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