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谍影

第38章


    待李逸群的目光挪开,谢振华主动跟李逸群打了招呼,“李部长好!”
    “好!”李逸群傲慢地哼了一声,端起架子,以训斥的口吻训谢振华,“你刚才那么慌张干什么?好似做了亏心事般。”
    谢振华作委屈状,解释说,“我那哪是慌张啊,我得替我们大队长的安危作想嘛,这沪西实在是不够太平,他若有任何闪失,我岂不是失职了。刚才,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把你的车当作了……”
    李逸群老脸一红,恼了,挥手打断谢振华的话,“好了,好了,你别说了!”顿了一顿,李逸群向夏正帆发出了邀请,“都来这里了,进去谈谈?”
    话音刚落,谢振华就抢先作了答,“李部长,你看这天色已晚,改日吧!明天我们大队长还要去苏州呢。”他在暗示夏正帆,那份电文,他必须连夜发出。
    一接到暗示,夏正帆不由在心中暗赞谢振华机灵,面上却不假声色地喝斥道,“我让你说话了吗?赶紧给我滚,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滚就滚,谢振华气呼呼地掉头,回到车上,开车走了。
    谢振华一走,夏正帆就随李逸群踏进了七十六号。
    故地重游,即使是在晚上,夏正帆也受到了空前而热烈的欢迎。
    虽说正值半夜,但待在七十六号之内,尚未归家的人,并不见得比白日少。看得出来,这些人在他到来之前,正处于莫名的兴奋之中,一个二个跟打了鸡血似的,正摩拳擦掌,准备为某事大干一场。
    通常出现这种情形,就是要杀人见血的前奏了。
    忽然间,夏正帆内心打了个突,莫非这么快就要行动了!?
    是要行动了。
    行动的领头人是乌二,正背对着他和李逸群,给其他参与行动的小特务逐一分派枪支弹药。
    夏正帆问乌二:“这么晚了,你们还有行动?”
    乍一听到夏正帆的声音,乌二惊得手一颤,拿在手中的子弹,差点儿就脱了手。转过身,乌二低眉低眼,态度好不恭顺,“是啊,今天上午……”当他目光扫过李逸群,心头剧震,马上就闭了嘴。任谁处在他的立场,都会这样想:莫非是东窗事发了。
    仅几秒,乌二就镇静了下来,他完全可以确认:那件事一直都是秘而不宣的。
    那,夏正帆怎会现身于此?最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是,这夏正帆不是和李逸群,前一阵闹得不可开交了吗,几时又冰释前嫌了?
    李逸群哪谙夏、乌二人之间的牵扯,只当乌二出于保密的需要,在提防着夏正帆,心下颇不以为然,半嗔半怒说,“乌二,夏大队长一直都是咱们的自己人,他这才去财政部高就几天呐,你就跟他生分了?!”
    岂敢!
    乌二定了定神,丢掉先前的拘谨,兴奋莫名地说,“军统那位代号为‘鹞子’的高级特务,与军统上海区、忠救军(忠义救国军)等部门的负责人,将于今晨九时左右在锦江饭店……”乌二兴奋归兴奋,却是一字都不敢再多说了,就在刚才,他分明看到黑云在李逸群脸上若隐若现。
    夏正帆一听,乌二等人不是因中储券而行动,心内顿时一松,跟着是一紧。乌二所说的那个代号为“鹞子”的人,还真令他牵肠挂肚。夏正帆很想鼓励乌二讲完未尽之言,但一看李逸群板着个脸,便知恐怕不能如愿了。
    于是,他立刻放弃了原有的盘算,以半是玩笑半是正经的口吻说,“可别打草惊蛇,闹个鸡飞蛋打哦!”不能详问,探听下乌二所言的虚实,还是可以的。
    “这你就过虑了,哈哈!”乌二有些得意,“放心吧,有罗处长和余处长的鼎力相助,出不了什么事!”
    罗处长,罗之江,夏正帆认识,从前是行动处副处长,自任秋明下狱后,就被李逸群扶了正,接管了行动处,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余处长,夏正帆就不认识了,他不知何时又冒出这么个人物了。
    夏正帆把疑惑,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给李逸群看,他期待着李逸群能替他释疑解惑。不经意间,他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乌二一提到余处长,李逸群的面部肌肉就不停地在抽搐——如是看来,那个余处长是个见不得光的人物哩!
    李逸群拉了拉夏正帆的衣摆,“借一步说话,”言毕,李逸群朝二楼努了努嘴,“顺便喝杯茶,解解乏罢。”
    一听到李逸群发出的邀请,夏正帆便知道李逸群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爽性一笑,“好!”抬脚就走。李逸群紧随其后。
    两人这一走,就走到了二楼,进了电监室(电讯监听室)。
    久未来电监室,夏正帆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在他的印象中,七十六号的电监室,是个摆设,可有可无。内中的三名电讯员,两台老旧收发报机(一台运转良好,另一台时好时坏)。一到上班时间,不是人玩机器(收听、录音),就是机器玩人(修理),他就没见电监室名副其实发挥过作用。
    而现在,电监室是名副其实了,不大的房间,四周不仅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电讯器材,还多了好几个人。最突出的人,恐怕就要数那个脑袋硕大、个子矮小、骨瘦如柴的中年人了。打夏正帆一进办公室起,“大脑袋”就一直在绕着斗室打转。
    旁人见了李、夏二人,都会马上起身主动打招呼问好,唯独“大脑袋”始终一副爱理不理的神气,对夏正帆如斯,对李逸群亦是如斯。
    夏正帆不禁对此人产生了兴趣,贴着李逸群的耳畔,窃窃私语,“这活宝,你打哪弄来的啊?”
    李逸群狡黠一笑,卖起了关子,“此人的来历,颇有些曲折,现在我暂且不说,以后再向你详细介绍。”顿了顿,李逸群继续说,“不过,我得慎重提醒你,不要在背后说他的坏话,他的耳力好着呢!”
    李逸群所言不虚,大脑袋竖起耳朵,动了一动,指着自个儿的鼻子,“你们是在说我吗?更正一下,我可不是什么活宝,我是刚上任的电监室主任!”显然,他对方才夏正帆之言,有些耿耿于怀。
    真他妈的见鬼了,哪有这么聪敏的耳朵?
    夏正帆暗忖,刚才自己不过是用耳语般的音量与李逸群说话,距那个“大脑袋”至少有七八米远——那家伙怎会听到他说话的?
    哼,恐怕绝不是听到的,定是看口型看来的。
    于是,夏正帆抬手遮住嘴,照旧用与先前的音量,跟李逸群说悄悄话,“这个‘大脑袋’,还真会装神弄鬼,他能有那么好的耳力?我才不信!”
    话音一落,大脑袋马上接了腔,“你说我在装神弄鬼?!那好,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我让你站在二十米远的地方,用同样大的声音说几句话,完了,我若能把你说过的话,一字不漏地给重述出来,你给我一千元。反之,我给你一千元!”
    “赌就赌!不过一千不够刺激,一万吧!”夏正帆笑了。
    “你输定了!”李逸群好心地提醒夏正帆说。
    “未必!”
    李逸群一语成谶,夏正帆输了。
    输了一万元,夏正帆一点都不心疼,当场就兑现了赌金。赌金是管李逸群借的——这钱,他借了也不用还,李逸群正有求于他呢,就权当他预支好处吧。
    赌账一了清,夏正帆提出,还要再赌一把,“大脑袋”嘻嘻一笑,二话不说应了邀。
    再赌,就要行新规则,夏正帆提出,必须要有李逸群参与,即李逸群与他对话一完,“大脑袋”能一字不漏地把二人交谈的内容给复述出来,他就再给大脑袋一万元。“大脑袋”不知夏正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自恃听力了得,想都不想,点头就同意了夏正帆定的规矩。
    于是,夏正帆重新站回了原处,李逸群站在了他对面,而“大脑袋”背对他二人而立,为了让夏正帆输得心服口服,“大脑袋”主动掏出手绢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李逸群莫名其妙面向夏正帆而立,他闹不懂夏正帆在打什么哑谜。当交谈开始时,他马上就知道夏正帆凭什么在跟“大脑袋”赌了,照夏正帆的谈话法,“大脑袋”若能听见,那就是神仙了——“大脑袋”输定了!
    夏正帆从头到尾,都与他李逸群在用口型交谈。
    毫无悬念地输了,“大脑袋”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的把还未捂热乎的钱,又还了回去。
    接下来,沮丧的“大脑袋”,好几次都欲张口向李逸群问个究竟,都让李逸群支吾虚应了过去。李逸群压根就不愿为其揭开谜底:此人太过恃才放旷,让其受点挫折也好。
    刚赢回来的钱,夏正帆未马上还给李逸群,翻腕就给了大脑袋,说,交个朋友,这笔钱权作见面礼吧。大脑袋先还哭丧着个脸,马上就笑逐颜开,十分主动地作了自我介绍,他叫余玠。
    夏正帆先是一怔,跟着就笑容满面,热情地抓住余玠的手,紧握住不放,口中表过久仰大名之类的套话,就开始向外掏起了溢美之词,直把余玠吹捧得心里热乎乎、暖洋洋的,连必要的谦逊之词都不会说了。
    余玠这般不禁夸,惹得李逸群心中暗自腹诽不止,而夏正帆对余玠的过分热情更令李逸群心里很是吃味儿。
    夏、余二人虚情假意的表演,李逸群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背过了身,自顾自抬头望向漆黑一团的夜空,发起了怔,以至于那二人背着他低声说起了悄悄话,他都全然没注意去听个只言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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