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谍影

第46章


    夏正帆见怪不怪:他一贯爱扮猪吃老虎,这事若真与他有牵扯,那不足为奇。
    周明海煽风点火:那就查查他背后的主使人是谁。
    乌二火烧火燎:那我又去把他抓来!拷打一下,就知道了!
    岩井:白痴!(日语)
    李逸群:十三点!(上海话)
    夏正帆:嬲哈兴!(湖南话)
    周明海:蹦子脑壳!(湖南话)
    四骂一,被骂的人是乌二,骂的都是一个意思:白痴!稍通人事的,都能看出来,且能听出来,岩井并无动那人的打算。
    岩井无找那人晦气的心思,却有找李逸群晦气的心思。钱,岩井一分钱不多要,就只要那五百万假钞,如果不够数,李逸群就拿真钞顶。李逸群与乌二一共实得一百万元假钞,却要倒贴四百万真金实银出去,这亏本生意做的,等于是最近两个多月白忙活了。
    李逸群觉得自己的心口,比人用刀割还疼,一阵疼似一阵。疼得实在难受之时,李逸群恨上了夏正帆与周明海,不是那二人合伙唱双簧,一步步地把他往坑里带,他至于栽这么大的跟斗吗?都说吃一堑长一智,这次之事他会永远记在心里,特别是夏正帆,就算他今日不胁迫周明海换钱,夏正帆也迟早会带岩井打上门来——
    夏正帆就是个祸害!
    是祸害,就要设法除掉,要完全、彻底地令其消失,永不兴风作浪。
    然而,才不过眨眼间的工夫,李逸群却不认为夏正帆是祸害,而是福星了。
    令李逸群改变想法的人是岩井,岩井在临走前,拍了拍李逸群的肩膀,半是训斥半是警示说:李部长是有为青年,可要注意一下形象啊,再跟那些三教九流的人物混在一起,成何体统?
    听吧,在这样的话下面,可是富有深刻寓意的:秘书长一职,应十拿九稳该成他李逸群的囊中之物了!有了权,难道还怕没钱吗?眼窝子不要那么浅,目光要放长远,才会有收获。不能不说,岩井的暗示,来得很及时,让李逸群处在了一种盲目的、广阔无边的快乐中。这是一种莫名登天的快乐,像沙漠中干渴濒死的旅客刹那间发现了绿洲一样。
    李逸群送岩井出门时,夏正帆与周明海,也趁机溜之大吉,或许溜,于周明海是必要的,于夏正帆,实无必要,夏正帆要走,正大光明走出七十六号大门就是。周明海开溜,夏正帆得保驾护航——亦步亦趋,直至把周明海安全送出七十六号,才能算完事。
    周明海上了车,夏正帆却不急于走人,他还得跟李逸群讨要他的报酬呢,此事宜早不宜迟。
    就那么恰好,夏正帆刚踏上高洋房的台阶,乌二正气冲冲地在下台阶。
    夏正帆伸手拦住乌二的去路,“你这是要去干什么?”
    “杀人!”乌二气呼呼地说。
    “杀谁?”夏正帆很好奇。
    “你说今天邪门不邪门,我挑了三个人,送他们去见阎王爷,居然还有一个没死!”乌二面上满是晦暗之色。
    “呃,没死就算了!你恐怕是不了解行刑的规矩,一次不毙命,绝不动第二次手,否则,行刑人会厄运连连!”夏正帆一本正经地说。
    “真的?”乌二嘴上质疑,心里却是信了,他本就是个很迷信的人。
    “不假!”李逸群替夏正帆作了答,他的心情不错,愉悦浮于颜面,对乌二说话,不再是电闪雷鸣,而是和风细雨,“今日不宜再动刀动枪了,从今往后,周明海那只铁公鸡的任何鸟事,我们都不管了!你,现在马上去把那些人质都给我放了!”送岩井上车的那瞬间,李逸群就在心里暗地发过誓,从这一刻起,中储券保卫战,与七十六号再无半毛钱关系——周明海一日不改小家气,他就绝不会比之更大方。
    “折腾了一天一夜,就这么把人质放了,那我也太亏了……”
    乌二嘟囔一句未完,就被李逸群赏了个大暴栗,“亏你还有脸说吃亏,都是你闯的祸!”行贿付出了高昂的成本,李逸群必须要就此进行分摊转嫁,乌二揽财能力一流,是个不错的敲诈对象。
    “那我每放一张肉票,就向中国银行收取一定数额的赎金,可不可以?”在乌二的认知里,人质,转为肉票,词汇一经替换,人质不能赚钱,肉票能赚钱。
    “随便你,不过我提醒你,即使是收不到一分钱,你也必须给我放人!”李逸群没忘岩井的提醒,他是得注意下形象了。
    夏正帆如何不知李逸群的心理,见缝插针,“这样吧,你们何不干脆就借此机会与军统讲和……”
    “不行!跟他们谈和,不啻于是与虎谋皮!”李逸群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绝了夏正帆的提议,乌二亦然。
    “听我把话说完,”夏正帆不急不躁,从容展开了说服,“再这么盯来盯去,何时才是个头,你可别忘记了,这是周明海的事,可不是你的事情。我是让你与军统谈休战,仅是指这件事情!其他的,你该干啥,就干啥。”
    李逸群想了想,觉得夏正帆的提议不坏,但他依旧疑虑重重,“该怎么个休战法?”
    仿佛早料到李逸群会有此一问,夏正帆和盘托出自己的想法,“这事找杜老板吧,让他出面进行调解,你也知道,杜老板与戴笠的交情,非同一般。”
    杜老板是杜月笙,是上海滩名人,亦是上海黑道的大亨,徒子徒孙遍布上海每一个角落,无论是军统、中统,还是七十六号,都有他的门生故交,那是个很吃得开的人物。
    找这样的人出面调解,李逸群没什么意见,举双手赞成,但他跟杜月笙并不相熟,更无甚往来,就这样冒然找人家出面斡旋,人家能答应吗?
    他把这层顾虑向夏正帆一说,夏正帆立刻给他吃定心丸,“放心罢,只需你亲笔休书一封,杜老板肯定卖你人情。”
    “我有这么大的面子?呵呵……”李逸群还是有自知之明,他在青帮内辈分虽不低,但在杜月笙面前,他终究还是小字辈,小字辈请大字辈出面办事,个中的曲折绝非一般复杂,哪似夏正帆说那么轻巧。
    “你不试,怎知你面子的大小。”夏正帆激将。
    “好吧,那我就先修书一封吧,不过,这信使……”别的,李逸群不操心,让谁当信使合适,倒令他有几分踌躇。
    “开米铺的那位老兄。”夏正帆提醒李逸群。
    “他?”李逸群迟疑了起来,他还真犯了踌躇,“才勒索了人家一把,这梁子结大了,这事找他办,恐怕多有不便。”
    “不找他,你还能找谁,你可别忘了,颜木林是杜老板留在上海打理杜家生意的总负责人,不是心腹之人,能堪此重任吗?”夏正帆一针见血,指出了要点。
    李逸群拍了板:那就是他了!
    夏正帆予以肯定:舍他其谁。
    李逸群:乌二绑架过他,这个过节如何化解?
    夏正帆:这还不好办吗,主动帮他个忙就是了。
    李逸群:怎么帮?(心下却暗想,过节能化解吗?)
    夏正帆:……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这日清晨,几丝细雨轻盈自空中飘落,几阵风吹过,气温就陡然间降了下来。
    鸿源米铺的几名小伙计打着哆嗦起了床,洗过脸,就赶紧端水走到店堂,洒了水,拿起放在角落里的扫帚,扫起了地。
    扫过地,他们就得卸下了门板,准备开始做生意了。
    照例,他们要将米从库里,搬进店堂,按等级罗列整齐,等候顾客挑选。属于他们的一天忙碌也就此开始了,年复一年,从不例外。
    但这天,好像注定会是个例外:
    要粜的米尚未罗列好,十多个衣衫褴褛、形如乞丐的人,手提米袋,蜂拥进米铺,一下就将本不宽敞的米肆挤了个满坑满谷,而随后接踵而至的人群,更是十分默契地将米铺围了个水泄不通。
    小伙计们粗粗地数了数,米铺里里外外围了不下百人。
    面对忽然间涌现出来的这么多人,小伙计们有些慌了神,一种不祥之兆笼罩在了他们心间。
    小伙计们不是胆怯怕生,实在是有不好的例子在先:自开春以来,米价像断了线的风筝,得了道,升了仙,再也无所拘束,两个月不到,暴涨了十多倍。买不起米的人,给逼得没了活路,干脆就群聚而起,四处哄抢米肆过起了营生。
    最近几周内,众多的米肆被人哄抢一空,被迫从此关张大吉。
    疑似的情景,疑似的人群,令小伙计们不由得紧张万分——米铺被抢,于他们无任何好处,这年头营生可不易呢!
    见势不妙,几名个头稍高的小伙计,推举个头最小的那位,立刻前往后堂,飞报老板颜木林,请示应对方案。而留下来的人,要做的事是,在老板或掌柜的到来之前,先行安抚流传于人群中的那丝令人心忧的躁动不安。
    雨越下越大,刺骨的寒风不时从人群中刮过,冻得等候购米的人直打哆嗦。
    包围米铺的人群中发出了质疑之音,“怎么还不卖米?搞么子嘛!”
    “赶紧把米摆出来,家里还等米下锅呢!”
    “你们还做不做生意?不做我们就上别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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