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眼看林彪

第13章


   张国焘在《我的回忆》中有一句被鲜血浸透了的话:“政治就是充满罪恶,革命也不见得
   就是圣洁。”我想,这可能是中国革命史上最重要的一句话。张在有生之年认识到了这一点,
   是他的幸运。张国焘五四运动时期求学于北京大学,是陈独秀的学生,能力极强,帮陈独秀做
   了许多工作。中国共产党一大选陈独秀为总书记,李达为宣传局主任,张国焘为组织局主任。
   这是中国共产党最早的三个干部。中国共产党开山的第一代人,包括毛泽东在内,无论什么出
   身,什么学历,哪一个不是满腹学问,胸怀大志。以他们个人的能力学问来讲,要在那时给自
   己混出个功名地位绝无问题,但他们向往中国富强,向往一个合理的社会,不停寻找达到这一
   目标的途径方法,为此,他们多少人身家性命、名利地位视若无物,只一心为将理想化为现实
   而奋斗。对于这一代人的革命初衷,我们唯有敬佩。为了上述目的,他们进入了政治“场”。
   然而,政治本身的属性不可能因为你追求向往的目标的崇高伟大而减少一丝它的黑暗可怕。我
   们现在都已经清醒地认识到政治就其本身运作来说其实是最没有阶级性的,管你什么封建政治
   、资产阶级政治还是无产阶级政治,游戏规则运行规律一样的残酷。曾经有多少人根据共产党
   宣言推理判断,既然无产阶级是代表了社会发展规律方向的先进阶级,其政治就应该且可能是
   光明磊落的,革命因而是世界上最神圣的事业,为此献身也在所不惜。然而,落花有意,流水
   无情,凡是这样希望或认为的人,几乎无一不得出相反的结论,包括中国共产党第一代人,后
   来的代代人,也包括我们这一代。这不是说他们的目标、理想和追求是错误的,但是他们认定
   的途径、方法和手段被过于理想化了。在政治中,中国共产党第一代人有的认识到自己的白日
   梦,引退了;有的无法适应政治的厚黑,被吞没了;有的被政治彻底异化,嘴里讲的笔下写的
   还和原来一样,但血管中流的已经不是血而是油;有的为了适应政治场中生存的需要,言行方
   法作了不同程度的改变,但心里仍顽强地坚持着理想,坚持奋斗……他们之中,多少人从知识
   分子、学生、“专业人员”化为政治人物,开始你死我活的拼杀,对敌人,也对自己人。后来
   的代代人,也在不断进入这个“处理器”,发生着不同变化。这变化过程中间,一代一代出现
   了多少让人敬仰、鄙弃、消沉、鼓舞、切齿、雀跃、迷茫和大彻大悟的人和事,多少人在人世
   沉浮中醒悟或更加沉迷……。就说张国焘,曾经尊师敬老,热心助人,处理党内事务与陈独秀
   意见不合时,陈独秀一发怒,张国焘立刻站起来老老实实听训,一如在学校中,还曾以自己恋
   爱失败(追刘清扬)的经验劝导别人,如此等等。曾几何时,在政治角斗场上已经变得血冷手黑
   。他在政治上的争夺和角逐包括和毛泽东的争斗,那些是非曲直我们就不予置评了(也难得评
   得清),只说在鄂豫皖根据地和川陕根据地肃反中他杀的大批人;我不知道是不是他就真的认
   为这些人罪有应得,就是该杀?或是为了神圣的革命目的,即使冤杀也是必要的代价,什么样
   的手段都可以使用而且可以心安理得?希望他写出上述的那句话是真的认识到了政治的可怕和
   他个人被政治的异化,对因他而死的那些冤魂有过发自真心的忏悔,而不是仅因为安慰自己多
   年来政治上的失意而发出的一句慨叹。希望所有的政治人物都能在离开人世之前尽早有类似的
   感悟和认识。
   据说周恩来在证实了林彪死于蒙古之后曾嚎啕大哭。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这一哭是太具有
   历史性、其内涵太丰富了,对此我们几乎没有能力全部理解,因为周经历过的人和事以及他所
   知道的党内军内不为人知的事太多太多,要研究这一哭,无论从正面从反面从侧面还是哪一面
   ,写本书都不算多。我试着从正面猜想一点点:此刻周恩来对这个党、这个国家和这支军队一
   定感慨万千,对他们这一代走过的路一定有不堪回首的感觉,一定产生了与张国焘相似的想法
   .想当年他们个个少年英雄,意气风发,为了中国富强,为了社会合理,东奔西走,建党建军
   ,出国回国,出生入死,但在崇高的革命历程中,同样发生了一切人的劣性所造成的现象,沉
   浮生死,曲直是非,冤屈义伸,功过荣辱……不同的只是这些发生在革命的名义下。看得多了
   ,经历得多了,虽然心渐硬血渐冷,但毕竟还心存希望。革命胜利了,建了国,那些东西不但
   未减反而越来越烈,以致不是一个山头派系的不容,意见不同的不容,最后并肩走过这些岁月
   的人也反目成仇,难免一死!革命就是这个样子?这个目的?一辈子为之奋斗目标的究竟有什
   么意义?这个党、党中之人竟到了这种地步……
   文化大革命中,辽宁省有一个势力很大的流氓集团头子,称为“马二爷”。此人在得知九
   一三事件时的评论是:“哥们不够意思!”互之间的关系的确是很“铁”的。你瞧,这就是政
   治家之间的友谊,到了全国全世界皆知的“亲密战友”程度,还赶不上江湖流氓们之间的关系
   牢靠!不是“亲密战友”吗?那两个人就是哥们了,哥们之间两肋插刀都是应该的,怎么可以
   这样呢?他的评论可以列入“话糙理不糙”的范围。确实,即使流氓集团当中,哥们义气即互
   相对得起是极其重要的,谁要是“不够”,那就丧失了继续在此集团中混下去的资格,因而江
   湖上流氓集团也罢,黑社会也罢,乞丐的帮派也罢,相
   刘亚洲写道,从九一三起,毛势不可挡地见老,在这个意义上林彪并没有全输,他毕竟折
   了毛主席的寿。刘亚洲的话对,但没有再深一步。可以说,从林彪死去的这一天起,毛泽东也
   死了,周恩来也死了,中国革命也死了。毛的形象、理论和脸面最终完全破灭,剩下的只是维
   持,维持自己的存在,维持这个党、这个政权和这个国家的存在。下面干什么呢?不知道。继
   续革命?你再动员号召,连白纸黑字写在党章上的接班人都成了“林贼”,成了敌人,有谁还
   真心信你的说教?你再说信任谁重用谁,“副统帅”和“亲密战友”都照样翻脸,死于非命,
   谁还敢一心跟着你走?
   这个党、这个国家还能以这种样子继续存在和运行下去吗?人们开始用自己的脑子思索,
   试图寻找答案。想一想,有多少曾经满怀革命豪情和理想、到老毛把他们赶入广阔天地仍念念
   不忘革命的年轻人是从林彪的死开始对革命的目的和手段产生幻灭,从而彻底重新认识领袖、
   党、国家、世界、社会、人生、理想和现实的呢?
   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的清醒就是从林彪的死开始。林彪以毛泽东的亲密战友、接班人和
   副统帅身份与“伟大的导师,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毛泽东决裂并在此之后
   非正常死亡是他对中国做出的最大贡献。
   我为林彪当秘书的日子
   在解放战争重大战略决战的关键时刻,辽沈、平津两大战役期间,我正在给林彪作政务秘书。关于这两大战役的一些基本历史史实,已有文献、资料出版。我在这里所记载的,是我作为秘书,对在这两大战役中朝夕相处的林彪的一些细节,作一个补充介绍。有些情况是鲜为人知的,甚至只有我和林彪知道的,或者是已出版的文献资料虽有记载,但我认为同事实不尽一致的。
   我的这些记载完全依据我所知道的历史事实,如实记录的,是忠于历史的。
   1948年初夏。去给林彪当秘书以前,我是东北局巡视团的团员。当时东北局巡视团的团长,是高岗兼任的,副团长由张闻天(洛甫)兼任,日常工作由张闻天主持。巡视团只有四个团员,即于杰、余建亭、陈绪宗和我。
   那时,我们都住在哈尔滨市南岗区的龙江街。我们四个团员各带一个警卫员,住一栋二层小楼。张闻天就在我们斜对面的一栋楼里。那时都没有办公室,办公就在自己住的房间里,自然也没有所谓上下班时间。有事时就连轴转,一直到干完。没有什么任务时,也是比较自由的。就连林彪、罗荣桓、高岗这类人物也是如此。
   有一天,张闻天的秘书蔡黎来找我,说张闻天有事让我去一下。
   去了以后,我看见张闻天正在批阅文件。他见我来了,就站了起来,一边同我握手,一边就招呼我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张闻天说:“找你来,是同你谈一下你的工作调动问题。准备让你去给林彪当秘书,管政务方面的事。至于生活、警卫方面的事情,还有一个秘书专门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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