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是无效信

第12章


宁遥没辙,见萧逸祺回来后,便问,“走吧?”
  “等等。”突然迟疑了起来,“我说……”
  “什么事啊,婆婆妈妈。”
  “还是等衣服干透再走吧。”
  “那要等多久啊,骑车一吹不就好了。”
  “再休息一下而已嘛。”
  “……要休息你休息,你还可以变休息边数摩天轮哦。”转头要走。
  “再等一下。”突然抓住宁遥的胳膊,没有很大的力气,却挣扎不脱:
  “我说,再等一下。”
  年华是无效信[二十](1)
  “就是,昨天我们都见到了,对吧。”女生冲王子杨起完哄后,又转向宁遥寻求证词,“宁遥,你把事情一五一时地说出来吧。”
  “呃。啊?什么?”
  “你在没在听啊,昨天王子杨的‘朋友’来接她时,你都在一边吧。说说,说说。”路
  人A。
  “长得超帅哦。冷面型帅哥。”路人B。
  “你看清楚了?”路人C。
  “那是当然,他就管我问的问题嘛,”女生模仿着陈谧的口吻,“‘请问,你是和王子杨的同班同学么?’呀啊啊!超酷,但又超温柔的感觉啊!”
  “你个死人。”路人A更激动地抓过宁遥,“一定要交代清楚哦。”
  “行了行了,你们别烦着宁遥了。”王子杨皱着眉毛说,“她没和我们一块儿走。她不知道的。”
  “哦哦,那么说果然有什么事吧?”
  “……你们哪。”
  宁遥在后排看着以王子杨为中心发起的话题圈,渐渐意识到刚才虽然一直看向那边,却始终没有听见她们在说些什么。
  明明是自己关心得要死的内容。在自己和萧逸祺先走一步后,发生过什么,发生了什么,明明都是最想知道的。却不可抑制地走神了。
  果然还是因为那句话的原因么。
  那句话。以及男生罕见的正色的脸。
  自己当时是被吓一跳,闷住了,心里没了气势,就淅沥糊涂说了句“好”。
  “后来你们去哪了?”
  “什么?”
  在茶水间,王子杨一边往杯子里倒蜂蜜,一边问:“你们骑得那么快。”
  “……没有去哪里,就直接回家了啊。”
  “陈谧和我都觉得你们像对小冤家似的。”
  宁遥倒茶的动作停下来。不知道自己是句子里的哪个部分而震惊。
  “陈谧和我”,“你们”,“小冤家”。
  哪个部分都很震惊。
  “怎么了?”王子杨碰碰宁遥。
  “你们别瞎说。”
  “我可没说什么呀。”女生笑着,“只是觉得你们在一起就特热闹。”
  “是那神经病太热闹吧。我可烦得要死。”
  “嗯,我也很讨厌那个萧逸祺。”王子杨喝一口茶,“很讨厌那种在背地里说女生坏话的男生。男生一做出那么恶心的事,就跟菜馊了一样,没得救了。”
  饮水器的热水开关弹回来,有两颗滚烫的水溅到手背上,宁遥一敛鼻息,才没有叫出声:
  “是啊……很过分的人。”
  往杯子里吹两口气后,又问:“今天,需要我接你回去吗?”
  “当然需要啊。”王子杨勾住宁遥的手臂,“陈谧昨天也只是碰巧来吧。”
  年华是无效信[二十](2)
  宁遥扶过女生柔软的肩,配合她的步履慢慢往回走。
  碰巧吗。
  可还是有这样的一个“碰巧”啊。他经过学校,会想起你脚上的伤,会想起自己只送没有接,是不是不太周全,他会推车走进来,还记得你所在的班级,记得它的位置,白天送你
  时候的教学楼和晚上看起来是不同的,但他还是准确无误地走到这里,他会在走廊下有些犹豫,他会在没看见你时,找到同班的女生向她们打听你,也许还不是一次就找到的。也许问了两个人,都说不认识王子杨,问了第三个,才告诉他你在教室,他说着谢谢,穿过阴暗的长过道,来找你,想载你回去。
  那么长,那么长的一段路,如果是因为一个“碰巧”,更会显出它多么宝贵的温柔啊。
  下一节的体育课,女生做垫上运动,男生打篮球。运动结束后,女孩子都纷纷坐在一边的草地上聊天,体育老师也不知去了哪里,就当是放羊。宁遥挨王子杨旁边坐,一根根掐着地上的小草,被她看见了,提议说我们来比吧。比什么。王子杨拔过两根草,示意宁遥拉住一根的两端,自己抓着另一根,“十”字交叉地互相使力。“啪”的一声后,宁遥手里的那根先断了。
  “就是这样比。”有些得意地冲宁遥转转手里胜利的草茎。
  宁遥本不想玩,琢磨着离下课还有段时间,便答应说好。
  不知道要找怎样的草。坚韧的草看起来是什么样的呢?
  连试两次,都是宁遥输。她有些想放弃。
  “不啊,陪我玩嘛,你们刚才还活动过了,我可是一直都休息在这里,无聊死了啊,”王子杨拉着宁遥的胳膊,“那,我把我这个给你,我另找一个?”
  宁遥想想,点点头。
  这下轮到宁遥连胜了三局。王子杨有些郁闷,嘀咕着“早知道就不给你了”。
  宁遥开玩笑似的说“给了就不能反悔啊”。
  “得了吧,总能找到更好的。”女孩在地上摸了半天后,终于拔过一根,“这个!肯定行!”
  “呵呵,不试试还不知道呢。”宁遥有些自信。
  结果是势均力敌。
  两条交叉成“十”字形的短草茎,哪个也没有先断裂。而是胶合状态般地,因为摩擦在边缘破开,发出对于它们而言声嘶力竭的声音。眼看就快要一起断截,却还差了一秒僵持在那里。
  谁也不肯输给对方。
  虽然只是这么小的一个游戏。
  宁遥的指甲有些发疼,但她还是没有松手,不仅没有松手,还效仿着王子杨,不断把手指往草茎的中心逼近。两人的手指几乎要挤到一起。
  年华是无效信[二十](3)
  “这回,还真是——”不由咬牙切齿说出的话。
  “不行了啊,手痛死了!!”尽管这么说着,却依然没有放弃意思的王子杨。
  “我才不会输咧!!”发泄似地拔高嗓门,一边施力一边大喊着。
  “我也是啊!!”女孩想耍诈,猛地说了句,“宁遥喜欢不出声的帅哥!”
  宁遥嘿嘿地笑起来,手仍然没有松:“别以为这样我就会上当。”
  “真是没劲。”王子杨一弯嘴角,过了几秒,“那宁遥你喜欢我么?”
  只是时间流过一个罅隙那样的短暂,那样短暂的空白,却深深地裂在头骨里,流下不知是什么颜色的血。
  宁遥的手些微一垂,被王子杨抓准时机,她拽过手里的草茎,快速地将宁遥的扯断成两截。
  年华是无效信[二十一](1)
  不知道是输在那里。就像站在原野中不知道为什么火光会消失,就像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诗歌可以腾空流进风去,就像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东西变不了音符,变不了颜色,最终只能变成一两片腐烂在泥里的树叶。
  不知道输在哪里。全是毫无凭据的疑问。却妨碍不了自己问自己。
  从她说“来玩吧”,自己说“好”起,就输了。
  还是从她把自己的草让过来起,就输了。
  还是最后,句意含糊,可谑可正地问一声“那你喜欢我么”,头脑里匆匆一束的空白,彻底输了。
  但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原因吧。
  真正的原因,早在很久以前,已经从在土地下长出盘结的根,层层翻覆,交错影响。看不见那些原因的时候,还能看见在土地上茂盛的树,树龄越大树冠的阴影也越大——
  因为我一直讨厌着你。因为说不出口。因为心里永恒地繁殖下去的讨厌,爬在灵魂的各个入口,过滤掉了一些原本简单的物质。
  所以这样的比赛,从我讨厌你的那一刻起,我就输了。输得没有抬头的机会。伏在很低很低的地方勉强呼吸。我想是自己被上了恶毒的魔法,而它总有着大把指挥我的时刻。让我把自己放在你的空间以外,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和平的织网。
  这本是我们“朋友”之间的比赛,我却先讨厌了你,连比赛的资格也没有,更别提会胜利。
  不是朋友,不是敌人,只是个卑微的失败者,带着消除不了的劣迹和遗憾,惶恐地想要堵出可能已经开裂的缺口。
  “那你喜欢我么?”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但是。
  但我却又这样地希望,无论我讨厌你,喜欢你,你都永远能够一次次喊我的名字,语气又亲切,又娇俏。
  永远希望你能喜欢我。
  体育课结束后,宁遥先找到依然,又问了一遍谢莛芮的电话,再向谢莛芮打听了陈谧的号码。虽然被两个女生都善意地取笑了一番,宁遥还是厚着脸皮说“谢谢你了”。深吸一口气后,播通手里的号码。
  “哪位?”在两声“嘟”之后,男声响起来。
  宁遥啪地把电话挂了。
  紧张得手发抖。
  没有心理准备。有那么多都让自己没准备——那么快就接了电话,经过话筒再现后的声音,夹杂着模糊的熟悉和清晰的陌生,还有被放大的鼻息,直吹到自己。
  宁遥在电话边反复转了几圈后,又拿过话筒。
  “喂?是哪位?”语气有些微的不同。但也只是很平静和非常平静的丁点差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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