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宅诡事：守宅人

实际上，赵德山见到的那个女人就是姑老爷和小姐的私生女，也就是吴炳湘的外孙女。这样，你或许也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小姐一直都待在屋子里了。她怎么能让下人们看到她那日益鼓起的肚子呢？而这些事，也是我在一次打更的时候发现小姐要自杀，急忙救了她之后她向我哭诉的。那时我就有了想杀姑老爷的冲动，同时，我也为吴炳湘和小姐感到难过。
    姑老爷死后，这个家就彻底散了，等小姐生下孩子后，我一路护送她们回了山东老家。这次，吴炳湘的外孙女来到北京，一来是给她外公上坟，二来也是想知道她的父亲是谁，小姐一直没有告诉她关于姑老爷的事。因为我告诉过小姐她可以在哪里找到我，所以她的女儿很容易就找到了我。看到小姐让她带来的书信——在书信中，小姐一再提醒我不要说关于姑老爷的事——我知道了她是谁，还是告诉了她她的父亲是谁，但没有告诉她她父亲的为人，以及她是在怎样的情况下出生的。何必给一个无辜的人增加思想负担呢？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呀。看得太透，徒生烦恼。
    她知道了一些关于她父亲的情况后，就去给吴炳湘上坟了。吴炳湘的坟如果不是我每年都去清扫，早就长满荒草了。看着她去给吴炳湘上坟，我真为吴炳湘高兴。上坟回来，下车时，她一时慌张，拿错了钱，那张光绪年间的银票是吴炳湘留给她的唯一的遗产。唉，有些东西对某些人是宝，对另一些人却是灾。
    你想知道赵德山最后怎么样了吗？他没死，我不会让他死的。他没有做过诸如姑老爷那般的坏事，我也没有理由杀他。但说实在的，偷看别人的日记是不好的习惯。幸好吴炳湘的外孙女没有告诉他我是谁，否则你们也没兴趣继续听我唠叨。而她之所以没有告诉赵德山我的存在，是因为我叮嘱过她不要说，而且她也知道我要把赵德山吓走的想法。在她刚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晚上，我问过她：“这个家毕竟是你外公的家，以前是，现在也是。我们不能让外人随便闯进来住，对吧？我一直守着这个家，现在老了，自己一个人无力把他赶走，要不我们一起想办法把他吓走？反正又不是做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她犹豫了一下，最后答应帮助我。于是，我便想出了那个让赵德山去洗澡，然后把他吓走的计策。可毕竟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事，她难免会有些紧张，在引赵德山去洗澡的过程中差点把我给说了出来。在赵德山恐慌而急促的逼问下，她急中生智地说了句“一个你看不到，我也看不到的人”，这句话再次吓着了赵德山。
    说实话，如何让赵德山在那么一个雨夜里去洗澡是个很大的难题，我一直没有想好该怎么说，因为对话内容根本无法控制，这个任务对吴炳湘的外孙女来说的确有不小的难度。没想到赵德山被吴炳湘外孙女的那句话吓蒙了之后，竟然会那么轻易地听了她的话，这是我没有想到的。赵德山当时真的是吓傻了，他捅破窗户纸，爬上窗台，半蹲在那里四下张望。我看到他的脸都吓白了，那恐惧的样子跟姑老爷临死前的样子一模一样。之前，我只是想把他吓跑，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跳到窗台上，他的这一举动倒是把我吓了一跳。我怕他发现我，慌忙把手骨丢在了地上，猫腰就跑。或许他看到了那手骨，只听他“嗷”的一声大叫了起来。我还以为他发现了我，如果他跳下来，发现是我在吓唬他的话，他一定会把我打散架的。感谢老天，在他猛地站起来的时候，他的后脑勺撞在了窗框上，一下撞晕了，重重地摔了下来。我舒了口气，和小姐的女儿一起把他扶进了他睡觉的地方。我端详了他半天，没有杀他。
    但是我揭发了他。当天晚上，我写了一份大字报贴在了人民公社的门口，以私藏西方唯心主义书籍的罪名揭发了他。第二天，那些红卫兵就把他抓走了，我躲在前院的一间屋子里看着这一切，赵德山就是在这间屋子里被吓晕的。赵德山在这住的第一天晚上，那两个贼是被我的道具吓跑的，那天晚上赵德山也被我的道具吓晕了。我在房间对着门的墙壁上钉上死人的头发，只要有一点风，头发就会飘动起来，来人就会看到半空中有一撮头发在动，却看不到身体的其他部位。可任何手段都只能用一次，吓晕赵德山后我赶忙把头发拿了下来，没想到他醒过来后却没有因为害怕而离开，让我一时也没了办法。
    赵德山被抓走之后，我经常可以看到他被五花大绑地走在游行的队伍里，恹恹地垂着头。经历了那么多恐怖的事情后还是被抓了，他觉得很不值。你不要怪我残忍，我已经给他机会了，他却没有被吓走，为了保护这座宅子，我只好用揭发的方式把他撵走了。
    关于那根手骨，是这本书的最后一个谜了。在英国人把刘管家的主人和夫人投入井里后，刘管家又请人把他们的尸体都捞了上来，因为没钱，只好把他们草草地埋在了院子里。姑老爷那天晚上见到的那两个影子，就是我为了吓他，雇人拖着刘管家的主人和夫人的那两具已经变成骷髅的尸体在跑(因为这是座凶宅，而且还要拖两具骷髅，那两个人要了我一大笔钱作为报酬)，姑老爷的那一枪就打在了其中一具骷髅的手骨上。而后，为了不让姑老爷发现，匆忙中，我让那两个人把他们的尸体又抛回了井中。不幸的是，第二天姑老爷发现了那两具骷髅，并把那口井给炸毁了。事后，因为对刘管家主人和夫人的愧疚，在吴家散了之后我又把他们的残骸从井中挖了出来，埋到了原来的地方。为了吓走赵德山，我再次找出了那根中了枪的手骨，在赵德山洗澡的时候用手骨去捅那间房间的窗户纸。
    愿死去的人安息。
    作者写出这本书，自然有他的想法，我看得出他在作品里讨论了文明与野蛮的关系，显然还有别的，但不是那么明显，希望你在阅读的时候能看出来。我已经大脑衰竭，没有你那么聪明了，我只是以当事人的身份来说说我的看法而已。
    我想说的是，你瞧，这是我的老毛病了，总用这句话开头。
    我想说的也是刘管家曾跟我说过的。
    我们活着，或是死了，都在保卫着这个家。为了保护这个家，我们竭尽全力，是好是坏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对主人的忠诚，我不在乎别人的议论，这也是我又从山东老家回来的原因。
    凶宅。
    这完全是因为我们对这个家的眷恋，才会想尽办法使你害怕它，惧怕它，从而远离它。我们对这个家的眷恋，是因为家里有我们的喜怒哀乐，是因为我们把所有的生命、心血都耗费在了这个家里。是我们的忠贞使你感到恐惧。
    我们同样也是为了一种美好而努力，只不过是选择了你觉得恐怖的方式。目的，我想，是与插花师一样的，都是美好的目的，只是方式不同而已。
    其实，这个凶宅也像人心一般。人的心里被悲欢离合、七情六欲占满。人的心里就像这个凶宅一样，住满了各种感情，有爱情，有嫉妒，有仇恨，有遗憾，有留恋，有悲愤，有忠诚，有恐惧，有私心，有倔强，有委屈，有回忆，有无奈……它与这个凶宅一样的复杂，不，它比这个凶宅还要复杂。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其实就是人的心，它是真正的凶宅。
    这样说来，似乎又有些不公。每个人的心都是一个“宅”，但并不是每个人的心都是“凶”的。许多人都是很善良的，而有些所谓的坏人，或许就像我跟刘管家一样，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保护自己那敏感的心不受侵犯罢了。
    这就是我的愚见。小说里还有别的想法，就看你是怎么想的了。
    你猜出我是谁了吗？你知道我现在是死，是活？你知道我在哪里？别问作者，他也不知道。像我上面说的那样，我是宅子的卫士。或许我现在就在你家里，或许在你隔壁邻居家里。我是居心叵测的守护者，从这点来说，或许我现在就在你心里，也可能我已然变身寄生在了他（她）的心里。可能我是刚刚与你聊天的朋友，也可能，我就在你身后和你一起看着这本书。
    你猜到我是谁了吗？
    （完）
    2007年9月18日写于北京2008年4月5日改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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