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忘书

她无数次痛恨自己反应慢半拍的毛病，但是事到临头却总也不知道除去本分以外，自己能做出什么越轨的事情。
  凌波有个在一起三年的男朋友赵凯。每次朋友开玩笑叫她看紧赵凯的时候，她总是傻傻地笑着，很幸福的样子。在凌波看来，爱一个人就要完全地信任他，所以对赵凯在外面的一些传闻，她总是跟朋友一起调笑，并且帮他解围。直到有一天，赵凯和她提出分手，因为他找到了一个更适合他的女子。他的说法是凌波有时太大而化之，对自己的事业没办法有什么大的帮助。但是赵凯也肯定了凌波是个好女子，希望彼此还能做很好的朋友。
  同事们很佩服现代爱情故事可以如此水过无痕，也很佩服两个分手的恋人居然还可以做回好友。凌波还是每天没心没肺地笑着，把公司里上上下下的琐事打点得很整齐。有时她依然和赵凯联系，互相帮对方查找资料、介绍客户。只是有一天，看到写字楼下赵凯和新的女友亲密而过的情形，凌波突然间痛彻心肺。她才反应过来，那段感情原来就如此轻易地结束了。
  此后的那段时间，凌波每次午夜梦回，心中凄惶哀伤。说起来不是没有恨的，只是这哀怨来得也慢了半拍。已经和赵凯做回了好朋友，自然也不好意思在事后如此之久后再翻脸，于是只能闷声维持下去。早上洗了哭肿的脸，再笑着对人对赵凯。好在凌波也吃够了慢半拍的亏，索性不计较得失，倒也图个痛快。
  秋天的时候凌波结婚了，丈夫是她的上司。这些年来他看着她，觉得她是天下至单纯至善良的女子，难得的大度和豁达。叫他有呵护凌波一生的愿望。而凌波，在明了一切后偷笑。原来慢半拍，也并不是件很坏很坏的事情。
  恋爱铁律
  在小安眼里，夏颜越来越像一件瓷器，看上去玲珑而温婉，摸起来却冰冷而坚硬。
  夏颜是小安的学姐，也是她的偶像。
  第一次去夏颜的家里，才毕业没两年的小安对着夏颜的豪华公寓瞠目结舌。房间里的一切设计都出自名家之手。一面墙的柜子里挂满了华衣。看着夏颜身上的DIOR套装，低头看看
  自己的ESPIRT，小安不禁自惭形秽。
  只是，只是屋子里没有男人的痕迹。看着夏颜眼角微微的鱼尾纹，小安偷偷地想。
  夏颜已经是本城法律界新近的知名律师之一，小安对她的羡慕和佩服已经上升到了崇拜的地步。夏颜对小安也是很关心和照顾，不仅在业务上，也在日常生活中指点她，从衣饰的搭配到男女感情，小安都觉得受益匪浅。
  "生活中讽刺的事情太多，那个婚姻专家居然是独身的。"
  "关于爱情，女人一辈子傻一次就足够。"
  从理论到实际夏颜都有话说。
  "千万不要告诉男人你是一个人住，也不要告诉他那房子是你自己买下来的。"
  "不要和约会时与你AA制的男人来往，这样的男人没有诚意没有风度。"
  "不要借钱给任何人，任何男人。一个好男人是绝对不会向心爱的女子借钱的。"
  根据夏颜的说法来推论，没有房子的男人，外地来此发展的男人，总之是没有钱的男人，都不在可以约会的对象之列。小安心想。夏颜在经济上已经没有负担了，为什么还那么看重钱呢？
  "钱到一定程度并不只是改善生活，也是划分阶层的依据。他花我的钱，他觉得仰人鼻息，不会平衡；我辛苦打拼，最后供别人挥霍，我也不会平衡。"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可靠的东西了，而爱情是其中最善变的。而物质不灭，金钱不会背叛你。小安，以后你会明白的。"
  "古语云：老来戒得。我看到无数老年人，惟一相信的东西就是金钱。他们对金钱的贪婪叫我感到不寒而栗。我不希望到了最后两手空空的时候才明白。"
  "在年轻的时候谈爱情，在谈婚姻的时候考虑基础。最完美的婚姻要像事业一样合伙经营。"
  想起大学校园里那个深情的男孩，小安迷惑了。他追随她来到了这个城市，但是根据夏颜的说法他并无可取之处。
  但是又怎能忘怀曾经的深情，小安和男孩还是走到一起。两个年轻的恋人在庞大的城市角落互相温暖着。他们在公司楼下的大排档吃晚餐，有时可以看见夏颜开着本田去赴一个开着宝马的男子的约会，有时看见的是奔驰。可是此时小安觉得，什么时候他们两个人一起买一辆派力奥，周末的时候去踏青，也是很幸福的事儿。
  夏颜总是觉得小安不争气，听说小安把积蓄拿出来，支持男友开了一家小电脑公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成功男人的背后，一定有一个女人。是的。但是永远只是背后。为什么不直接走到他面前去呢。"
  "他永远只会把他的成就当成个人奋斗的结果，而不是你的支持和奉献。那么为什么不自己去奋斗呢。"
  学姐夏颜的话再次使小安迷惑。可是和男友在一起的时候，那种幸福感又冲淡了夏颜的影响。后来她想，管他呢，反正女人一辈子总要傻一次。没有爱的人生，多苍白。
  小安还是和男友结了婚，他们合伙的小公司已经大有起色，还买了一辆小小的派力奥。因为忙着帮丈夫的公司，她已经很久没有和夏颜联系了。一次偶然的机会俩人相遇。夏颜还是那么温婉得无懈可击。望着夏颜离去的凛然的背影，小安想起了亦舒的《她比烟花寂寞》。
  小安暗自庆幸。
  爱的代价
  曼伦心理医生诊所的客人很多，预约栏常常排得密不透风。在曼伦看来，现代都市生存和感情的压力越来越大，每个人的神经都有超载的现象，她能做的并非治病救人，只不过帮人们卸下些包袱而已。
  来的男客人一般谈论事业上的压力、困惑以及疲惫，女客人往往探讨婚姻、感情、家庭中的迷茫和感伤。曼伦医生觉得最棘手的就是关于爱情，都像若心一样不肯放手，医生又能
  起什么作用呢。
  曼伦翻看记事簿，正好是若心第二次复诊的时间。她记得若心初来，形容憔悴，整个人因为悲伤而涣散，明显处于崩溃的边缘。开口说到她眼见丈夫因车祸而丧生时，虽时隔半年，仍然控制不住地大放悲声。连见惯了人间离合的曼伦也不禁心下恻然。世间男女分手本是平常，但相爱的人被命运阻隔，也是件惨痛的事儿。当事人自己不放下，多么高明的医生也无能为力。
  若心早已在门口等待。见了曼伦未开口又是两行清泪潸然而下。曼伦觉得她的精神状态更加糟糕。她根本不可能接受丈夫早已离去的现实。
  若心哭泣："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他，他是我生命的意义。如果付出任何代价能让他好好地活着，我都会同意，即使是我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曼伦轻叹一口气，平静地看着若心："如果是这样，那么我给你一个用你的生命去换你丈夫的生命的机会，你愿意？"
  若心急切地说："只要他能好好地活着，我愿意付出一切。用我的生命换回他的幸福，胜过我独存世间凄惨许多。"
  曼伦牵起若心的手说："那你跟我来。"若心发现自己居然和丈夫站在出事儿那天的街头。那辆惹事儿的货车过来了，若心毫不犹豫地推开丈夫，自己扑了过去。
  若心恢复知觉的时候，发现曼伦仍然站在自己的身边。她愕然地问："我还活着？"曼伦微笑："你已经死了。"她朝远处看去，果然看见自己的丈夫正在抚相恸哭。她欣慰地笑："我已满足。就让我的灵魂和我的爱陪伴着他吧。"
  若心每隔一段时间来看望曼伦，说说他丈夫的近况："他很思念我，经常夜里望着我的相片流泪。我终于可以肯定他和我爱他一样爱我；他拒绝了别人介绍新女友给他，他说他心里永远只有我；其实我多希望他开心一点儿，到外面去走走散散心……"
  最近一次来看曼伦的时候她开始有微词："他在旅游的时候认识了个女孩，两个人好像彼此很有好感，开始约会了。"曼伦笑了："那好啊。他总算不用整天伤心。"若心却不能释然："可是他就不会再想念我了。他会淡忘我为他付出的爱和牺牲。"曼伦又笑："只要他好，你应该满足的，不是吗？"
  有一天，若心哭着进了曼伦的办公室："他要和那女孩结婚了！除了我他居然还会爱上其他人，他已经完全把我忘了！"曼伦叹气："你希望他幸福，他总要开始自己的新生活的。他和那个女孩以后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生一个漂亮的女儿，淡忘对你的思念。他的幸福不再与你有关，这都是必然的事情。你的牺牲就是为了这一切，难道你后悔自己的选择？"若心伤心欲绝："我以为他会像我一样永远不能停止思念，他有了自己的幸福，但是却和我无关。他不再爱我，我为什么要为他牺牲？"她大喊："不！不！我后悔了！我要自己好好地生活！"
  若心从激烈的叫喊声中惊醒，发现自己仍然坐在诊所的椅子上。她的脸慢慢地红了，瞠目结舌地看着微笑的曼伦，一丝羞愧的表情慢慢涌了上来。
  曼伦又轻轻微笑："你以为催眠一定要用钟摆在眼前晃来晃去？其实你已经知道答案了。爱情是不需要任何一方牺牲的。只有你爱自己，它才存在。而他，并不是你生命意义的全部所在。"
  若心的眼睛闪闪发亮，轻轻地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