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为卿

108 嘱托


    皇帝到次日午时才渐渐转醒,毒虽已解,但还是给身体带来了不小的损害,加之他本来就有病在身,精神显得愈发不好了。
    听到宁将军和十七皇子回禀严崇逼宫的事,他气得吐了几口黑血,又晕了过去,至黄昏才再次醒来,人却如同老了十岁,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憔悴苍白。
    他让内侍监拟旨,判严氏一族死罪,满门抄斩,念严崇多年来政绩不凡,不予株连,其他涉案朝臣,皆交由大理寺处置。
    而皇上始料未及的太子,则褫夺太子封号,贬为庶民,放逐西北,未得皇帝传召,永世不得入京。
    此圣旨一下,牢中妍妃当场撞墙自尽,五城兵马司总领亦在大理寺自刎,临死前祈求大理寺卿不株连家人。
    严崇一党的气数算是尽了,皇帝身子仍然不好,把朝中大小事务都交给了此次镇压叛党中功劳最大的十七皇子,他虽未封太子,但皇帝态度已明,朝臣也不敢对这年仅舞勺的少年有所怠慢。
    十七皇子在西北尽得侯祺钧教导,识人断物,察言观色的本事渐渐显露,朝臣从开始的怀疑不信任,到全然的折服,他成为下任储君只是时间问题。
    皇帝大多数时间处于昏睡中,醒来的时间很短,这日,他感觉精神好些了,就招了侯祺钧来承乾宫下棋。
    侯祺钧自严崇谋逆以来,一直闲赋在家,朝臣上门拜访,他亦一概不见,圣旨传到学士府时,侯祺钧正陪着宁沁在房里刺绣。
    她绣了几朵红梅,自认为栩栩如生,兴高采烈地捧着绣绷过去给侯祺钧看。
    侯祺钧正坐在榻上看书,看她兴致勃勃的样子,便往绣绷上瞧了一眼。
    宁沁满脸期待地看着他,侯祺钧也不忍心打击她,就点了点头,说:“倒是有所进益。”她以前可不干这些女儿家的事,确实是不错了。
    宁沁绣了一下午,就得了个有所进益的话,顿时有些不开心了,抿着唇说:“您又没瞧过我以前绣的,怎么知道我有所进益……我看您就敷衍我吧!”她转身就走。
    侯祺钧去抓她的手,却被她挣脱了……他不太会哄姑娘,以前大多数都是她在讨好他,遂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他也知道,宁沁有些耍小性子了。
    他搁下书,下榻穿了皂靴,缓缓走到她身边,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你生气了?我其实没敷衍你……还记得你父亲凯旋那日吗?我无意中看到你家丫鬟手里拿着绣绷,上面绣的东西,针脚稀疏,一眼就能看出是初学者绣的,而知画绣艺却是不错的,所以料想那是出自你之手。”
    他指了指宁沁手里的绣绷,笑着说:“这与那个相比,真的进益不少。”
    那都是三四年前的事儿了,她怎么可能没进益!
    宁沁抿着唇没说话,侯祺钧拉起她的手,跟她说:“来,我教你画花样子。”
    他还会做这些女儿家的东西?宁沁表示有些怀疑,很好奇地跟他去了书房。
    侯祺钧拿了宣纸出来,不一会儿就画了好一张梅花的图案出来,看上去都比宁沁的好上好多倍,宁沁就有些不平了,嘟囔道:“你怎么什么都会……”
    她好不容易有点值得骄傲的东西,跟他一比,简直是无地自容。
    侯祺钧笑了笑,拉过她的手,把墨笔放在她手里,握着她的手,教她如何画画。
    胸膛贴在她背上,温热的呼吸打在她耳际,宁沁只觉耳根子都红了,脑袋更是跟浆糊似得,根本都不会转了。
    侯祺钧柔声细语地教她:“刺绣虽是女儿家的活计,但画花样子跟画画是一样的,框架画好了,才能绣出模样,明白吗?”
    宁沁胡乱地点头,正想说可以放开她了,张义就从门外走了进来,“大人,陛下召您进宫!”
    抬起头才发现,大人和夫人暧昧地抱在一起,他连忙低下了头,往外退去:“属下……属下什么也没看到。”三两下又退出了书房。
    宁沁整张脸都红了,一把推开侯祺钧就跑出了书房,侯祺钧嘴角挂着笑意,等张义再次进来,脸却是立刻黑了。
    张义冷汗直冒,硬着头皮重复了一遍:“是陛下让人传旨,召您进宫……”属下也没法子啊……
    侯祺钧剐了他一眼,回房让小厮伺候更衣,穿上了官服,临走前吩咐他:“让葛嬷嬷好生照看着夫人,记得叮嘱她用午膳。”
    皇帝斜靠在榻上,身边有两个内侍在打着扇子,他精神看起来不是很好。
    侯祺钧跪下给皇上行礼,皇帝招手让他坐到他对面,让内侍拿了棋盘来:“许久不曾与侯爱卿对弈了,倒有些怀念了。”
    侯祺钧低头应是,内侍摆好棋子,侯祺钧与皇上猜子先行,最后皇帝执了黑,他落下一颗棋子,“侯爱卿最近忙些什么,朕许久都不曾见到你了。”
    侯祺钧微笑着说:“新婚燕尔,皇上总不能让微臣因为朝堂之事冷落了妻子吧?皇上也知道,微臣这门婚事得之不易,理应好好珍惜才是……要不然宁侯这个岳丈可不会放过微臣。”
    皇帝哈哈大笑,打趣他:“侯爱卿连朕都不怕,还会怕宁侯?”
    侯祺钧摇头笑着说:“微臣这怕可不是惧他的威严,而是出于晚辈对长辈的敬重……皇上想必也知道微臣自幼丧母,年少丧父,微臣不想内子因为因为我而跟宁侯生了罅隙,总归是要给宁侯留些面子的。”
    皇帝轻轻地笑,“朕还以为这门婚事是严崇硬塞给你的……看到你如今这么说,朕也就放心了。”
    皇帝朝一旁的内侍监伸出手,内侍监立刻过来将他搀了起来,皇帝走到糊着高丽纸的窗边,看着外头争妍斗艳的花花草草,内心颇有感慨:“风起风落,这些花儿却仍然能开得这么好……”
    侯祺钧亦站起来,轻轻走到皇帝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果真看到几株君子兰、玉簪花开得正旺,轻轻地笑着说:“再娇贵的花也总归是有些傲骨的,若几阵风就能把它吹到,那也不适合呆在这风云巨变的皇城里了。”
    皇帝嗯了一声,由内侍扶着坐回了榻上,看着侯祺钧,轻轻说:“祺钧,朕自知时日无多,以后朝中之事就有劳你替朕多费心了……十七性子柔弱,我怕他震慑不住朝臣。你,要多加辅佐他。”
    侯祺钧站在皇帝面前,并没答话,皇帝挥了挥手,轻声说:“朕累了,想睡一睡,你退下吧。”
    侯祺钧拱手作揖,转身离去,在踏出殿门那一刻,终是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位少年登基,在位四十五多年,励精图治,把我国治理得井井有条的皇帝,轻叹了一声,才抬步离开了。 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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