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辉之祭他.

  终于又见面了。她抬起头看着埃尔。
  他还是那身黑衣，还是长发及腰，还是那样美丽，温和，又纤弱得好像随时会临风而散——
  也还是那样满身刻骨的冰冷与阴暗，仿佛从内到外都没有一丝温度，所在之处永不能容下任何光明。
  时光没有给他带来任何改变，一切就和他们分手，甚至初遇那天一模一样。
  这使黛斯特一瞬间产生了时间静止的错觉，甚至因而无法自控的生生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她就这样在距离埃尔咫尺之内怔怔的站着，身形还在因为突然停步的惯性摇晃不已，双眼却分毫未眨，甚至连目光都牢牢的凝住。手中高举的短剑已经划破他的衣角，切下一小片布料，她却既没有继续刺出，也没有就此收回。
  下一刻她回过神时，埃尔已经一把抓住了她持剑的手腕。
  黛斯特立即用力想挣脱，却在指尖触及对方急遽混乱的脉搏时全身一颤，竟再次不由自主的一下放松了手上的力量，任凭他过来掰开她的手指。
  眼见埃尔只因为这一点轻微的动作就喘息不止，身形摇摇欲坠，她甚至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就已本能的伸手过去一把扶住，连短剑被他就此拿走扔到了地上，也仿佛浑然未觉。
  “我竟然……竟然还是……”听见短剑落地的声音，黛斯特惊讶又惭愧的用力掐着自己的指尖，然而无论如何在心中强自要求，却就是偏偏放不下揽在埃尔身后的双手。
  明明是带着极度的愤怒与怨恨来与他相见，可是这些在心中炽烈灼烧，支撑她不断前进的火焰却在终于再次与他相距咫尺，再次亲眼看到他惨白脸颊，听到他急促呼吸的瞬间当即无法自控的暗淡熄灭——
  只化为一片沉重而柔软的酸楚和疼痛莫名在心中萦绕升腾，挥之不散。
  她轻叹一声，终于不再抗拒埃尔的怀抱，只靠在他肩上仰起头，深深凝视着那双曾无数次在她梦里出现的黑色眼睛。
  “埃尔，你是很爱克利雅的，对吗？”
  他的眼中虽然没有泪水，却真的满溢着毫无虚伪，深重到让人几乎不忍与之对视的哀痛与悲伤。
  ……
  “……可是即使如此，你还是不愿意为了他打开屏障，不愿意为了爱越过规则，对吗？”
  一旦问出口，方才努力想止住的眼泪再也无法控制，黛斯特又浑身颤抖起来，紧抓着埃尔的手腕直直的瞪着他，泣不成声。
  埃尔依然深邃幽暗的眼中划过一丝十分微弱却异常沉重的波澜，然后轻轻闭上。他伸过手来不断轻拍着妻子颤抖不已的脊背，帮她仔细梳理着纠结散乱的长发。
  ——却始终没有出声回答。
  ……这显然是默认了。
  认知到这一点，黛斯特顿时感到一阵极度的疲倦席卷全身，心中的最后一点温度就这样彻底熄灭。
  她觉得自己忽然失去了流泪的力气，本就伤痕累累的双腿也再无法为她提供支撑，身体骤然沉重，好像虚脱一般向前倾去。埃尔站立不稳，被她压倒在地。
  “对，没错……你就是这样……一直是这样……”黛斯特痛苦的喃喃念着，下意识的扶住埃尔的肩膀不让他撞上地面尖锐的小树枝，自己却先重重摔倒在坚硬的石块之上。
  因为落地的冲击，她身上有些伤口被撕裂，泛着冷意的剧痛肆意蔓延，一直连到心中，在远未结痂的丧子之伤上无情的狠狠一击。
  黛斯特惨叫起来，揪着自己的发梢用力摇着头——
  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地面不远处短剑锋刃的银辉，它是如此冷酷而刺眼，在视线中固执的牢牢停留。
作者有话要说：  1.我错了今天是后天了ORZ……可是我真的有尽快！因为在苦逼的裸更，还是想隔一天冷却一下尽量保证质量，求原谅~
2.看完这章没有人想打我吧？没有的吧。
3.相信我，虽然我不能保证自己对he的理解是不是和你们相同，但真的不会be的，真的。
4.这章本来只想写三千字不到，结果过四千字了……于是本来打算下一章是结局，可能我自由的扯着扯着就变成两章了ORZ
如果觉得有拖戏，节奏过慢的话请一定要提醒我，非常感谢！
  ☆、终局（一）
  或许是因为剑刃反光过于强烈的刺激着视觉，黛斯特的眼睫剧烈颤抖着，再次流下泪来。她从地上坐起身，伸手按住埃尔的肩膀。
  “……对不起。”
  她凝视着他轻语，泪水将她异常明亮的眸光氤氲成一片柔和的神色。
  “我还是……无法原谅你。”
  话音未落，黛斯特已猛然一把抓过了短剑，对着仍然躺在地上的埃尔狠狠刺了下去。
  因为在挥剑时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短剑虽然刺中他胸前，却正好是在坚硬的骨骼处，伤口并不深，以她现在的力气，要继续刺下去也很不容易。
  浓重的腥甜却当即布满了整片空间。
  黛斯特睁开眼睛，满目血色突兀的撞入视野。埃尔的衣衫几乎瞬间被鲜血浸透，殷红在地面蔓延，已将近处草地的翠色完全吞噬。
  “快走，我现在还能……否则……”微风传递的熟悉声线终于在黛斯特耳旁响起，然而竟是如此模糊，又很快中断，她没听清楚。
  就连他的眼神居然也渐渐看不清了。他眼中似乎有一层她从未见过的雾气在蔓延，开始遮挡那曾经会深深刺痛她的锐利锋芒。
  没想到这样浅的伤口也会带来如此严重的症状，黛斯特有一瞬间的惊慌，但又很快平静下来。
  因为显然，埃尔还活着。
  甚至还能有力的反抗。
  他抓住了黛斯特紧握剑柄的手，不仅成功阻止了剑尖继续刺下，竟还能与她相持不让，挣扎着要掰开她的手指。
  感到被拉扯的疼痛，黛斯特低下头去。
  埃尔那在她印象中纤弱柔软的双手此时正剧烈颤抖着，指尖泛着异常的惨白，手背上青筋根根突起，因为用力过度，原本绝美的形状几乎扭曲成她从未见过的样子。然而他的几缕发丝落在指间，却没有任何不自然的飘动。
  ——他没有使用精灵。
  ……居然还有着那样的力量。
  看来这把剑虽然特别，却不会真的把他怎么样的。黛斯特放下心来，终于将先前见到埃尔反常的大量流血时本能泛起的惊恐情绪成功压了下去。
  既然如此，她自然应当在他身上留下一道足够深的痕迹，来为她的克利雅，来为世间所有在不可逾越的冷酷规则下惨死的牺牲品隆重报仇。
  ——也作为与他相识一场的最后纪念。
  想及此，她不再犹豫，狠狠加重了手上的力量，将短剑一点点向下刺去。
  ***
  与他们相距不远的树后，先前趁着屏障缺口未合进入核心区域的凯特已经泪湿眼眶，她无声的咬着嘴唇遥遥望向巨树方向，握紧的双手中，指甲深深刺进了手掌。
  巨树高大深暗的阴影中，几束绿色的光痕闪烁不定，连空气都在骚动着想要汹涌而出，却在触及前方一道无形的阻力之时生生停住，无法再前进分毫。
  ——这正是为什么计划中最关键的刺客人选，必须由黛斯特亲自来担任的原因。
  所有人都很清楚，就算埃尔不关心也不干预外界阴谋，却一定会对任何可能动摇这个世界运转根基的威胁设下防备。巨树的防御机制会在携带异常清除之力的短剑触到埃尔身体的瞬间启动还击，在神造之物的绝对力量面前，任何强者都不会再有行动的机会。
  ——黛斯特却是唯一可能的例外。
  埃尔不一定将她看得比规则重要，却一定会爱护她胜过自己。
  现在，他虽然终究没有为她使用最高权限取消巨树的指令，却真是强忍着“清除”带来的巨大痛苦，拼命维持着意识调动精灵为她阻挡巨树的攻击——
  当然，也为她创造了机会，让她能继续将他彻底杀死。
  以埃尔现在的状况，这样简单的指令已用尽了他所有的精神，所以要进一步从黛斯特手中夺下短剑，他只剩下这具柔弱身体中仅存的那一点力量可用。
  然而即使现在的黛斯特也是身受重伤，论体力却仍能比他强过十倍有余。
  但是，他竟真的做到了。
  “埃尔，你变坚强了，真是一点也不像你……”凯特用力抿着唇，深深凝望着仍在惨烈拉锯着的一双人影，“要是我在那样的位置，现在一定不会再忍心继续下手。”
  “可是黛斯特不一样，她比我更爱你——也就比我更恨你。” 泪水沿着脸颊流入唇边，满是腥咸滋味。
  “所以，在你死之前，她绝不会放手的，你……会为此绝望吗？”
  即使那驱使埃尔激发出奇迹般体力的源头是名为爱的世间最坚韧之物，也终究会在这漫长而残忍的酷刑之中，在至爱之人毫无动摇的极度怨恨下崩塌殆尽。凯特这样相信着。
  ***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如愿听到了骨骼碎裂的声音。感受到剑尖已经穿过柔软的血肉，黛斯特满意的点点头。
  埃尔上一刻还在与她苦苦相持，此时终于完全放手，再没了动静，只有眼中还有一线微弱的光亮，虽然直盯着她，看上去却如此柔软。
  柔软得好像行将熄灭。
  但是黛斯特知道他不会死。
  “埃尔，我是黛斯特，我曾来过这个世界，来过这片森林。” 她抬起头看着巨树方向的闪光片刻，俯身靠向他耳边，手指轻轻抚上他鲜血淋漓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