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世间幸福人

只是不见人，露台上，隐约有一个单薄的身影。
  郁寒夕慢慢移步过去。
  风，很寒冷，不停地吹着。
  她安静地坐在藤椅上，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毛衣，黑色的短发长了些，眼眸深黑，脸上是病态的苍白，樱唇似夕阳。
  郁寒夕在她后面站了很久，看了很久，没有走上前。
  孤独和寂寥裹住那个瘦小的身影，冷清让人心疼。戚无莜叹息。
  “不是有话说么？来了又不开口。”
  郁寒夕深吸一口气，走到她身边，白皙修长的手扶上她的肩膀，戚无莜躲开，想走到另一把藤椅边，却被郁寒夕一把抓住，紧紧按进怀中。戚无莜挣脱不开，凝视着他，“这就是你要说的话？”
  郁寒夕冰凉的手指拂过她的脸颊，“我以为你会难过。”
  戚无莜心中一凛，面带微笑，目光在他眼睛里，“新婚快乐。”
  他苦笑，眼神嘲弄，“那你听好了，我不会结婚。我不快乐。”
  时间凝固，寒气游走，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她的下巴，优美的嘴唇靠近她，一寸一寸，几乎要触碰。
  “你爱我。”
  眸中是受伤又绝望的气息，声音像来自地狱的修罗，冰凉而魅惑。
  “你不是一直爱我吗？我们错过了七年，你不会想我吗？为什么把我推给另一个女人？”
  他眼睛里的绝望，像黑色的雾气氤氲开来，呼吸越来越急促，他像是要窒息了。
  戚无莜静静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风，一直在吹，吹到两人都凉透。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颈，下巴轻轻靠在他的肩头，闻着他身上寂寞的烟草味，她的嘴唇在他耳边，轻柔细语。
  “我爱过你。”
  他忘了呼吸，心痛和冰凉蔓延至全身。
  “只是，不爱了。”
  她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的脸庞，抚上他冒出青色胡茬的下巴，摸上那遮挡住眼睛的发，浑然不觉他已经如坠冰窖。
  “你额前的发，什么时候长得这么长了。”
  一直记得初见时，那个女生眼中惊艳的少年。白衣胜雪，肤如璞玉，美好绝世。
  太久没有见过他，观察过他，此刻才觉得留长头发的他，忧郁地让人心疼。
  “你说，不喜欢我留太短的发。”曾经她说她不喜欢太短的发，他剪过寸头，被她嘲笑了三个月。从此，他都稍稍留长头发。
  她说喜欢夕，他将名字改成了郁寒夕。她说不喜欢走路上学，他去学骑自行车，载她去学校。她说跳舞的男生很帅，他去学跳舞。她说不敢睡觉，他打电话给她讲故事陪她睡着……
  戚无莜用心地回忆，“是吗？我为什么忘记了？”
  真的忘记了，那些以为忘不掉的，一点一点，原来，可以忘得掉。
  郁寒夕猛然推开她，退后几步，夜色映照着他的黑眸，冷绝孤寂。
  风渐渐停了，雪花开始飘落起来。
  “原来你都忘了。”
  他看着满天飞舞的雪花，话语从薄唇中吐出，准备好的话，再也找不到理由说出口。他回头看她，“我们——”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眼神被绝望吞噬，嘴角是浓浓的嘲讽和讥笑。
  “谁说过会永远爱我？”
  “是我。”
  “是谁说过我们会结婚，生孩子，一直到老。”
  “是我。”
  “但是，我后悔了。”
  郁寒夕像被上膛的子弹射穿心脏，他握紧手指，像盯着一个陌生人盯着戚无莜，他的眼中是浓烈的愤怒和失望，痛苦和黑暗将他淹没。他和她明明隔得这么近，却仿佛隔了沧海桑田，再也过不去，再也回不去。
  “我们曾相爱，早知如此，不如当初不相识。”
  如果注定会分开，那么，我还会不会让你走进我的心里？如果知道结局，我们还会不会相爱？你把你的青春和爱恋全部给了我，你占据我年少的整个生命，融入我的骨血和未来，现在你抽手离开，说你后悔爱过我，何其凉薄，何其残忍。
  “我会和夏青崇结婚。我低估了你，高估了自己。”
  抑制住滚滚而上的泪意。郁寒夕，走到了这一步，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
  郁寒夕脊背挺得笔直，双手在身侧握成拳，指节青白，他决绝地转身，命令自己不准回头。他的步子不大，一步一步，离那个单薄的背影越来越远。
  清晰的脚步声，像踏在她的心尖上，她看着他削瘦的背影，心似火烧。
  “郁寒夕……”
  是她的声音吗？郁寒夕有片刻的迟疑。不，她那么狠心，怎么会挽留他，是他太傻太愚蠢，是他不值得，罪有应得，爱上了她。
  他继续前进，走过客厅，走出门。
  “对不起……”
  那声音里有太多悲痛和绝望。是她吗？是幻听吧。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今天会过去，明天会到来，然后所有的成为昨天。我们会在时间里冲淡，老去。我们的爱情，也会慢慢死去……
  明明放手的是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痛苦？
  戚无莜看着漫天的大雪，有一些还飘到了她的脸上和手上。她看着夜空中，那粉碎碎骨砸落下的雪花，忽然想起了F大的第一场雪，那时的她说……
  “下雪了，要快乐喔。这是约定。”
  她高高仰起头，逼回没出息的眼泪，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漫天的雪花微笑。
  就这样结束吧。
  一切都很好。
  她会快乐。
  他会幸福。
  就这样吧。
  她厌倦了这样纠缠又折磨的关系，她恨透了这样犹疑不决的戚无莜。
  她不知道何为对错，她只知道她不能回头，她可以缓慢前进，她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多好，我们还年轻，还承受得起错过。
  寒风卷起白色窗帘，扫落进雪花，很温柔，很孤单。
  旁边放着手机，上面跳跃着“青虫”两个字，一下一下，像这满天黑夜里的明灯。是呵，至少还有光。
  半个小时后，手机归回沉寂，那个名字像不曾出现在她生命中过。
  戚无莜端坐许久，风已经吹得全身冰凉，她静静地望着远处的灯火，良久，还是微微一笑。拿起手机，用僵硬的手指和力气打下那几个字，发送。
  ——夏青崇，我们结婚吧。
          
第十八话：车祸
更新时间2015-6-8 9:55:46  字数：3336
 凌晨三点钟，厚厚的积雪里，夏青崇穿着白色棉袄，叫醒戚无莜，在楼下对她举着手机，疯狂地大喊着，“真——的——吗？！”
  真——的——吗——
  你要嫁给我吗？
  我们要结婚吗？
  你接受我了吗？
  蜡烛摆成心形，中间铺满腥红的玫瑰花瓣，男子站在中间，双手卷成喇叭，对着楼上呼喊着，一遍一遍，喜悦，激动。
  不过是烂俗透顶的浪漫桥段。
  被吵醒的人们，拉亮灯的房间，骂声和抱怨声一片，甚至有人砸下去几个饮料瓶，不知道楼下那个大喊大叫的疯子是谁。
  漫无边际的黑暗里，他笑得绝世无双，路灯的光映照在地上，他身上，他眼睛里，映照着那一地被踩碎的积雪。
  女子在露台，看着那个任性的身影，笑靥如花，继而泪流满面。
  ……
  在这浪漫又短暂的冬夜里，没有人听到刺耳的轮胎刮地声，一个失魂落魄的身影像折翼的鸟，被撞飞又落下，陷入无边的黑暗，肇事者慌慌张张地落跑。
  意识昏过去的前一刻，她的脸，在他脑中，成了永别的童话，他嘴角微笑，一丝滚烫的鲜血从嘴角流下，在雪地上，开成妖艳而绝望的花朵，像谁的哀伤宿命。
  “你会爱我一生一世吗？”
  “会啊——”
  “我死了以后还会吗？”
  “呐呐呐，你才不会死，小心我打你啊——”
  不会吗？那我怎么感觉，活着还不如死了呢。冰凉的嘴角勾起如樱花般的笑容，全身疼痛地没有力气，手腕处那一颗红豆，成了心头的一抹残血。
  风，吹着，很寒冷。
  雪，还是在飘落，一片一片，化成眼角的温热和咸苦。
  夜，吞噬掉了一切声息。
  命运的齿轮，轱辘转动，错过的人，永远地错过，相逢过的人，还会不会再见呢。
  ……
  老林收到戚无莜的辞职书的时候，一口气堵在胸腔里，挽起袖子，一通电话炸过去，“莜莜，嫌工资少我给你加啊！这算哪门子事嘛。”
  电话那头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懒懒地凉凉地开口，“我家莜莜如今是小富婆，不用上班，忙着包.养我，阁下不用来电了。”
  说着没等到老林回话电话已经挂断了，再拨过去已经是忙音，难道是被拉黑了？老林心想，他打算隔些日子再问问，就这么失去一枚爱将，着实可惜。
  千彤和郁寒夕父母在重症病房外等候了两天两夜，‘手术中’那几个字牵动着他们的心弦。
  夏青崇一直在戚无莜家里蹭吃蹭喝，乐得逍遥自在。
  “我还以为你会毫不犹豫地答应。”戚无莜端着一盘子削好的哈密瓜，上面插着几根牙签，递到夏青崇眼前，男人张开嘴，示意她喂他，女子拿起一块哈密瓜，眼看着要送到他嘴里，方向一转自己吃得咂吧响。
  夏青崇探身过来，捞起几块哈密瓜，一边嚼着一边答，“结婚嘛，我当然乐意，可是我怕你会后悔，咱不着急啊，先培养培养感情哈，你考虑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