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有德,公子止步.

第47章


月娘恭顺的看着自己的主子,她伴她数十年,见证了那个明媚张扬的少女是怎样被折去双翼,毁掉希望,让岁月消磨成现在母仪天下的模样。
    朱皇后却是冷笑着摇摇头:“月娘,不是我不想和他好好过下去,放不下的人是他。月娘,我如今只盼着阿羲能早日出阁,余生平安顺遂,夫妻和睦。我也就能放心的去了,这样自欺欺人的日子我已经熬不下去了。”
    娘娘,您终归还是把陛下放在了心上,所以才会觉得无法再虚以委蛇的过下去,才会觉得对不起黄泉下的那个人吧。
    “娘娘就不担心殿下吗?”月娘并未说明是哪位殿下,但她知道,座上的那个人实际上比谁都要清楚明白。
    “阿羲以为她父皇废太子就是天大的祸事,却不知道只有废太子,他才能活。”
    她和皇位上的那个男子心照不宣的怀揣着共同的秘密,淌过岁月的长河,她自欺欺人的以为这就该是故事的结局了,却在女儿的双眸里明了,欠下的终究是要还的,无论是她还是现在俯视苍生的帝王。
    朱皇后像是筋疲力尽一般,颓然的靠在榻上,不是她不想守住啊,只是每个人都有私心,曾经坚守的一切都被岁月的风尘磨灭的没了踪影,也不是没有想过,如果年少时没有那么决绝,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那些隐匿在少年眼里的心思,会像三月的桃花一样明媚而艳丽。
    “他们两个,原本就是有婚约的啊!”
    月值中天,东宫殿如死水一般寂静,细微的喘息声夹杂着破碎的呻吟被夜风吹散。
    少年蜷缩在榻上,身体因为痛楚而弯成一团,下唇被咬出血痕,散落在额上的发被冷汗濡湿。死寂……又是这样难捱的死寂,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地狱里挣扎一样,生不如死。
    “既然阿羲这样关心你的身体,药就先停了吧。”
    他的父皇如是说着,是警告也是威胁,他在等着,等着自己再次妥协、或者用他仅有的东西去交换。楚颜神色清冷,眼角微勾,冷笑一连串的溢出喉咙,父皇是在害怕吧,害怕一切揭穿之后皇姐会崩溃,害怕在皇姐眼中他仁慈高大的形象彻底坍塌吧。
    “活在沼泽里的你,连同那些不该有的心思,都一样的龌龊肮脏,会毁了我的女儿。”
    “呵,那父皇呢,父皇不是已经毁掉了母后吗?”
    对于父皇而言,朱皇后和皇姐就是他的逆鳞,怒犯天子又如何,他已然无畏了。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晨曦的风穿过窗棂,拂动一室清幽。
    月白长衫,玉冠束发,少年削薄的唇上没有一丝血色,流转的眼眸里沉淀着冰雪般的冷意,将一身脆弱狼狈埋葬在深夜里。
    解除禁足令,再见谢谦之已是半月之后的事了,枝头残菊抱香。
    他坐在角落里一如当年光风霁月,可以靖安却再不是当初守望着他的少女,入口的菊花酒都失去了原有的香甜,只留一味清苦沁入五脏六腑。
    今日是重阳,登高望远,品酒赏菊,琴音隔着流水潺潺,绵绵不绝。
    她穿着草绿色上襦,烟灰色的齐腰襦裙,竟是鲜有的清新妍丽,黄叶在她身后晕染成一片凄凄。谢谦之的酒盏里荡开丝丝涟漪,倒映出他脸上一片苦涩的笑意,如今连看着她似乎都变成了一种奢侈,他竟只能这样小心翼翼的在角落里注视着她。
    即便再漫不经心,深入骨髓的熟悉依然让靖安在第一时间觉察到那人过于灼热的目光,竟然还不肯放手吗?在经历了那样的羞辱之后,也是,他曾经可位极人臣呢,在尝过权利的滋味之后,怎么可能轻易放手呢。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僵持,空间似乎都因此凝滞,她眼里满满的都是恶意的讥诮和讽刺,看着他像看一滩深渊里的烂泥。谢谦之的眼都被她的目光刺痛,心里某个地方一片酸涩,靖安她,何尝用这样的目光看过他呢,她从来都是如履薄冰一样的小心翼翼……衣袖下的手慢慢攥紧,他从来没有给过一丝回应。
    崇德书院的金桂都开了,细碎的小黄花星星点点的缀在绿叶间,随风送来一阵清香。妙龄的少女在树下攀折桂花,各色的披帛在风中轻飘,远远望去,正是再美好不过的景致。
    靖安支着手,懒懒的望着,可惜父皇气还未消,给了阿颜不少事,连一贯的南苑议书都暂时停了。她本是不想来的,却也经不过母后的苦劝,待看到这么多“青年才俊”,靖安也就知道了父母的心思了,算起来离杏林春宴也不远了……
    细长的羽睫敛下眼中缜密的心思,周遭的喧扰都被隔离在她的世界之外。六公主楚云端着酒上前,眼里满是幸灾乐祸,她的靖安姐姐可是第一次被禁足这样久呢!
    “靖安姐姐今日怎么这样素淡,怎么说也是禁足放出来的,何不穿一身喜庆的去去晦气。”
    小女孩的声音清脆而尖利,落地有声。靖安遭陛下禁足,连中秋家宴都未曾出席,这事早传遍宫闱,众人心照不宣,偏偏这位娇贵的主,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去触霉头。话虽如此,众人眼里却还是兴趣盎然,这般受帝后宠爱的靖安公主究竟是因何触怒了帝王,连带着太子也被没有什么好脸色,难道是公主又固态萌发,闯下什么祸事不成?
    靖安却是连眼都不抬一下,自顾自的倒酒,饮下,意态闲散。
    楚云就被这样的无视狠狠刺痛了,母妃怅然的叹息再度回荡在她的脑海里。
    “云儿,皇后娘娘不争不怒是因为她根本不在乎,或者说对她而言根本可以无视。”
    她宁可靖安能如平日一样反唇相讥,也不想看见她这幅置身事外,高高在上的样子。
    楚云冷了脸,看了眼周遭的世家子弟,再度开口:“也无怪乎父皇不生气,男女七岁不同席……”
    楚云的话堪堪停在了这里,留人遐想,余味无穷,她赌靖安为了太子绝不会去解释些什么,至于旁人怎么想那就与她无关了,即便是父皇怪罪下来,她也只是一时失言罢了。
    这话一出,周遭人的脸色是变了几变,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那独坐一隅,沉默饮酒的女子身上。
    谢谦之的眉头紧紧皱起,楚云的那点小心思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看到靖安不辩不言的模样,他只略微思索便知晓楚云口中的人是谁了。除却那个让靖安百般回护的太子颜,他想不到其他人了,即便是心中有愧,靖安未免也太宠着他顺着他了。
    明知道他们是姐弟,谢谦之的瞳孔还是不受控制的缩紧,若不是楚颜以那么决裂的方式死去,他和靖安或许还有一丝回旋的余地,楚颜……他不由得想起上一世里那个绝色少年斜睥他的神情,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才会让他甘心为了靖安娶一个他不爱的女人呢?谢谦之发觉自己无法再想下去,那隐隐猜测的结果让他不安恐惧,本能的规避。
    草绿色的袖子下露出一截皓腕,轻巧翻转,酒盏在她指间来回转动,酒液晃荡,一下一下在众人心上撞开一丝丝波纹。
    靖安虽是坐着,可她们之间的距离,足以让她平视楚云。她的神情不见恼怒,一双眼睛宛深不见底,不带丝毫感情,只是那样冰冷的看着楚云,宛如看着一件死物一般。
    楚云的手不自觉的轻颤,时间像是被静止拉长,她下意识的扬起下颚,可底气却越来越不足。靖安她……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目光。
    流矢破空,划破了此刻僵持的静寂,引得女眷们一阵惊呼,谢谦之心下一紧。
    箭堪堪擦着楚云的手背落下,打落了她手中的酒杯,污了新做的罗裙。
    楚云更是吓得满脸苍白,双手不断的颤抖,两条腿更是颓软无力,若不是凭着一股子倔强死撑着,只怕早就吓得委地不起。
    “六公主恕罪,在下一时不慎,手滑了!”四下正惊疑一片,只见谢家的三少爷宛如穿花拂柳一般潇洒自在的穿过人群,拾起羽箭,口里说着恕罪,脸上却没有半分愧疚之情。
    楚云如梦初醒一样的大口呼吸,腿脚一软,隔着衣服被谢弘扶了一把才不至于当众出丑。
    “谢弘!你……你竟敢放箭伤人,你该当何罪!”楚云连一贯的风姿仪态都忘得干净,真真是吓得不轻,气得也不轻。
    “谢弘无心惊扰公主,但并未放箭伤人!”谢弘爽朗一笑,像是一点都不担心后果一样。
    箭带落酒盏掉下的刹那,靖安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算放下,凝神看了看落下的羽箭,顿住了正要起身的动作,安稳的坐了回去。
    楚云气得满脸通红,一把夺过谢弘手中的羽箭,怒道:“箭都在这里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楚云的话陡然顿住,诧异抬首,正对上谢弘戏谑的眼,一时间更是又羞又气,她手里的箭分明被削去了箭镝,是投壶用的羽箭,根本伤不了人。
    这人、她才不信这人是无心的,他分明是故意要她出丑的!楚云恨恨的瞪了谢弘一眼,跺跺脚,转身跑掉了。
    侍女急急追上楚云的脚步,众人识趣的继续品酒赏花,好不自在。
    酒香混着花香滑过喉咙,面前的阳光被高大的身影遮掩住,靖安还保持着低头饮酒的姿势,数着落在裙摆上的片片黄叶。谢弘为什么会为她解围,单纯因为她当初为他求情吗?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