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无往事-明夜之星.

第43章


  “我春节又没地方去,顶多回一趟外婆家。你想让我陪你的话,我多腾两天档期出来。”
  周霆深听到她说档期,又酸一阵,在她滑腻肌肤上流连许久,才终忍不住问出口:“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叶乔怔忪,不明白这个问句意义何在:“就是能去你家蹭顿饭的关系。”
  周霆深不接话,逼她说明白。
  叶乔被他盯得没办法,心道他怎么突然患得患失起来,嗔怪:“要这么娘皮么?刚还豪气云秋,说是因为我才包的场。”
  周霆深眼梢这才挑起来,嘴角的笑意泄露不轨。叶乔顿时警觉,手却已经被他牵引着按到实处,始作俑者舒畅地呵一口气,“没带东西来。想好一会儿了。”
  叶乔没憋住脏字:“……艹”
  于是整个电影后半场,放映厅里的光线明明灭灭地变幻,一会儿是忧郁的蓝光,一会儿是悲凉的灰白,打在两具呓语轻喃的身躯上。叶乔恍惚中听见身后倾泻下一场大雨,屏幕里的自己放声大哭,仿佛要将一生的力气都随着泪水流尽,被大雨冲刷成泥。她听不住那里头蕴藏的深深绝望,只觉得这场雨可真长,深冬的寒气令人如坠潇潇冷雨,体内却淤着一团烧不歇的火,将她的意识烤噬成灰。
  叶乔在沉浮间竟也有理智,心想到了这份上,连那层零点零三毫米的纤薄距离都舍弃,往后会如何呢。
  未来如一片迷雾,她却将自己糊里糊涂地交付。
  对未知的不信赖感化解在温存间,叶乔将心底尚未融化的地方,一个劲地化作研磨人的利器,凶狠地嵌入他的肉与灵。
  一场120分钟的影片结束,他们在vip厅服务人员怪异的目光下,仓皇而去。叶乔脸颊泛着可疑的薄红,挽着周霆深的手,连走路都觉得别扭,仿佛回到了两岁小儿蹒跚学步的时候。周霆深忍笑揽着她走,得意又餍足,每一分神色都让她觉得欠打。
  回到酒店,他不准她囫囵成眠,说要先补上生日礼物。
  叶乔接过封皮简洁的文件,吃惊盖过了疲倦,睡意全无。
  那是ferra的代言合同——“这是你送我的礼物,还是你姐姐?”
  周霆深满不在乎道:“梁梓娆的主意。”
  程姜的合约近期到期,意外事故注定了她不能续约。何况,用梁梓娆的话说,即便没有那场大火,ferra的代言也会收入叶乔的囊中,没有让别人取代的道理。
  叶乔和他的这位女强人姐姐只打过几次短暂的照面,听到她送这么一份大礼,撩眼轻笑:“这算你家人给我的见面礼吗?”
  “不算。见了面还得再给。”周霆深这会儿就筹谋上了,“梁梓娆很大方,见面礼肯定比这贵重。”他搂着她纤柔的腰肢像折柳般抚弄,方才未尽的兴眼见又涌起。
  叶乔虚挡着他的手:“代言合同八位数,要比这个贵重,她得送我什么?”
  周霆深默了一瞬。
  梁梓娆把合同书交给他的时候,他也诧异过,问她:“你不是不喜欢叶乔?”
  但她说:“我不是不喜欢叶乔,是怕从前的事,你们两个谁也过不去这个坎。既然你能不在乎,她也不在乎,那就不是问题。至于爸那一关,我来帮你过。”
  周霆深笑:“真的?”
  梁梓娆嗔怒:“我是你亲姐姐,我不站在你这边,还有谁会帮你?”
  他不爱说感动,只是付之一笑。
  其实梁梓娆的话里,有一句他确定不了。
  周霆深回神,圈住怀里的人:“梁梓娆送你什么,你都要吗?”
  叶乔被问得莫名,说:“要啊。没有我要不起的东西。”
  窗外天光清明,今冬无雪。
  
  ☆、第44章 杜冷丁04
  
  这年的春节来得晚。
  一月末,数九隆冬的岁馀,叶乔早早将工作推掉,腾出小半个月过柴米油盐的日子。没有颁奖礼和红毯,没有米分丝尖叫的声浪和闪光灯的如影随形,平静的日子里她爱上给ophelia和德萨拍照,配各种古灵精怪的文字。沉寂许久的宠物po主临近年节突然活跃,又画风大变,引起众人许多揣度。
  叶乔自己的公寓已成了名副其实的空房。这天她要取一份陈年的合同,才回去一趟。
  刚打开门,身后电梯突然在二十三层停下。这一层统共不过两位住户,访客不是她的,就是来找周霆深。
  周霆深听见进门的声音,以为是叶乔去而复返,迎至玄关才发现不是。
  数月未见,阮绯嫣打扮得更成熟,寒冬腊月仍裸着一双长腿,少女得天独厚的纤细莹润。周霆深透过她灿烂的笑脸,看见对门2301刚刚合上的大门,叶乔的衣角消失在门缝里,辨不出她的喜怒。阮绯嫣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霆深哥哥,在看什么?”
  周霆深收回视线,侧身把人让进屋:“怎么突然过来?”
  阮绯嫣把偌大一个购物袋放在茶几上:“上次跟你说的宠物玩具,你一直没来拿。放我那里挺碍事的,又浪费,就给你送一趟咯。”
  小姑娘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周霆深自然听得出来,倒两杯水摆出谈心的架势:“放寒假之前,你班主任给我打过电话,说你功课落下很多。”
  “她不是说不告诉你的嘛……”阮绯嫣忿忿地扔下一根玩具骨头,“我就说她这个老处女,肯定是看上你呗,找借口给你打电话。”
  十几岁的女孩子,思想简单言语露骨,周霆深不擅长训人,抿唇作不悦姿态。
  阮绯嫣蹭过去挽他的手:“好了好了……霆深哥哥,我下学期好好去上课,行不行?”
  周霆深被藤蔓似的细胳膊缠上的时候,门恰好被推开。
  叶乔定定站在门口,和周霆深静静交换一个眼神,不知她这寂落的神情有几层意思,居然原封不动地把门关了。周霆深眼看着那张冷若寒霜的脸消失在门后,连忙把斜出的花枝剪干净,难得对阮绯嫣显露厉色:“没事别往我这里跑。”
  “你什么意思?!”阮绯嫣翻起脸来说风就是雨,面色铁青,“刚刚那个是谁。伍子说你最近找了个女明星,叶乔,对不对?是不是她?”
  其实那张辨识度极高的脸,阮绯嫣在噩梦里见过无数回,刚才看见的第一眼便认出是她。只是没料到今日狭路相逢,竟衬得自己这样不堪,偏要用侮辱的语气说一遍才解气。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当初懵懂无知的小姑娘,变得暴躁易怒歇斯底里。
  周霆深对她别具耐心,但境况每况愈下只有越惯越坏的苗头,他也学着摆脸色:“坐下。”一拧眉,命令的口吻显得凶悍无情。
  阮绯嫣高声顶嘴:“你凭什么命令我?”
  “让你坐下。”周霆深强忍烦躁。
  “我不。”阮绯嫣向后退一步,事已至此仿佛也失去了米分饰太平的意义,哽声道,“你以为我不认识她吗?她不随她爸爸姓,我就认不出她了吗?我知道,她就是那个杀人犯的女儿!她的心脏是我妈妈的……她凭什么?!”
  话从阮绯嫣口中说出,更让人难以承受那背后之重。周霆深强抑怒气,声音被火灼过一般:“她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你冲她吼什么吼?我才是你说的杀人犯。”
  “你不是!”
  所谓的真相,她好像比他自己更不能接受,为他辩驳:“你是正当防卫,过失杀人!我爸被人害死之后,我妈妈带着我,是靠着周家才活下来的。我妈妈替你顶罪,是我们母女欠你们家的。可是姓徐的凭什么?如果不是他要那颗心脏,会一定要把我妈逼得判死刑才满意吗?你以为天下人都跟我妈一样蠢,说什么都肯答应吗!”
  阮绯嫣紧咬下唇:“他才是真正的杀人犯。他女儿的命是用我妈的命换来的,他们一家都不得好死。”
  “你胡说什么?”周霆深动了真怒,声音近乎冷酷。
  阮绯嫣大喊一遍:“我说——他们全家都不得好——”
  “死”字掐在喉咙口,被他深寒彻骨的眼神逼回。阮绯嫣恨极,事到如今,她对他的在乎仍旧深入骨髓。哪怕无数次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告诫自己,一切罪恶的根源是他,她不该因为他十年来的资助和抚养,就对他另眼相看,不该因为他不苟言笑的脸上偶尔流露的温情,就对这个人情思暗藏……
  在纯白如纸的年纪,她无父无母,能依靠能诉说的不过一个他。哪怕明知真相又如何呢,她宁愿为他找尽借口,宁愿将血海深仇移至别处,宁愿将剥筋剔骨般的苦痛与恨意掩藏,换一张在他面前的单纯笑脸。
  可是这个人,她用她短暂而完整的生命,去在乎,去信赖的这个人,用最伤人的冰冷语调,对她说:“滚出去。”
  她不能置信:“你说什么?”
  周霆深的声音不挟一丝感情:“滚出去。”
  重复完三个字,他喉结缓缓、缓缓滚动,仿佛用尽了十年以来聚攒的所有力气。尚不足够,它要他的命,从他心口剐下早已腐烂生蛆的疮疤。
  阮绯嫣忍着泪跑出去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无比、无比地疲惫。心脏最阴暗处的溃疡里生出无数尖针,将他呼吸的氧、承受的光,都变成冰棱,一道道刺穿这具早已承受不住罪行的肉身。
  五米之外,叶乔关在许多天没有住过的房间里。客厅的暖气设施故障,单薄的睡裙抵不住杪冬的严寒,手脚皆是冰凉。她窝在空落落一张沙发里,第一次厌恶曾经的自己,为什么将客厅摆设成这般空旷模样,让显而易见的寂寞无处躲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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