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世信条

“莉莉，没事吧。”顾不得冲击神经的剧烈伤痛，文恩连忙跑到莉莉身旁，轻声问道。
    小女孩没有回答，抱着头蜷缩在墙角里，身体不住地颤动。
    “没事了，别怕，我们这就回家。”文恩轻轻拍着莉莉的后背，希望能缓解她的恐惧，可是收效甚微。
    之前的战争本来就给莉莉留下了巨大的阴影，现在又遭遇这种可怕的经历，小女孩幼小的心灵当然难以承受。文恩自责地咬着牙，本想带莉莉来首都能缓解一下心情，谁知现在适得其反，她的症状不只没有缓解，反而由于自己的疏忽而雪上加霜。
    “莉莉，别怕，姐姐在这。”凯琳也走了过来，将两把匕首随手放在地上，柔声说道。
    凯琳熟悉的声音传来，身体虽然依旧颤抖，小女孩却从臂弯里露出了惊恐的大眼睛。
    “没事，我们安全了，坏人已经被我打倒了。”凯琳轻抚着小女孩的头发，用文恩从未听过的温柔语气不断安抚着莉莉。
    她的安抚很奏效，小女孩渐渐停止了颤抖，眼中依旧带着深深的恐惧，缓缓地从臂弯中露出苍白的小脸。
    经过连续的惊吓，孩子的脸色苍白得残忍。文恩心头一阵绞痛，对敌人的愤怒与对自己的自责瞬间填满心脏，他想发泄，想现在就去把那几个倒在地上的家伙痛殴一顿，但又怕吓到莉莉。只好勉强自己保持着微笑：“莉莉乖，看看我，我们都在。”
    “对，我们都在，来，站起来，我们回家！”凯琳轻柔地拉起莉莉的小手，莉莉慢慢站了起来。
    看到孩子终于恢复了一丝活力，文恩凝视着莉莉的大眼睛，心中松了一口气。
    可毫无预兆的，莉莉的双瞳再次紧盯着文恩，眼中居然浮现出难以抑制的巨大惊恐！这让文恩心头猛地一沉，急忙回过头去！
    一个满脸带血的狰狞面容浮现在他身后，正是之前被凯琳打倒的那个头目！对方不愧是狠角色，即使身受重伤，依然靠着一股狠厉的劲头爬了起来，只见他手中的钢刃高高扬起，脸上带着凶暴的表情，眼看要把文恩劈成两半。
    可以躲开！这是文恩第一时间的反应。但自己躲开之后，莉莉必将成为牺牲品！
    如果不躲开，这一刀绝对会要了自己的命！
    死定了！
    而就在文恩闭着眼迎接刀锋之时，等待中的痛楚却始终没有出现，一丝温热的鲜血滴到了自己脸上。
    文恩缓缓睁开双眼，发现那个男人的肚子上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流出，迅速浸湿了周围布料。而那把匕首的底端，是一只苍白的小手，接着，那只小手仿佛被溅出的鲜血烫到一般，慌忙松开了手柄。
    头目瞪圆双眼，不可思议地盯着腹部的匕首，又看了看站在他面前的小女孩，怒吼一声，毫不犹豫地挥下了刀刃。
    “你敢！”
    凯琳此时已经反应过来，再也没有手下留情！没等刀刃落下，她迅速抓起地上另一把匕首，用力甩向那个头目的喉咙。只听一声闷响，是喉咙被刺穿的声音，这个凶狠的赏金猎人与他手中的钢刀一起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了呼吸。
    “没事吧！”凯琳赶忙看向两人。
    文恩虽然被吓得不轻，但没受到什么实质伤害。倒是莉莉，愣愣地看着稚嫩的小手上沾染的鲜血，陷入了呆滞。
    “莉莉！莉莉！”文恩抓着她的肩膀，用力摇晃，可后者却毫无反应，就像手脚的线都缠在一起的木偶，柔弱的身子僵硬而冰冷。
    “莉莉！你怎么了！”凯琳急忙蹲下身把她抱在怀里，可小女孩依旧空洞地看着手上的鲜红。
    “你躲开！”焦急之下，文恩狠下一条心，一个手刀砍在莉莉后颈，小女孩一声不响地晕了过去。
    “你做什么！”凯琳明白文恩的选择是正确的，但还是有些慌张。
    文恩没有回答，而是跪在地上，静静地看着莉莉苍白脸庞，用袖子细致地擦干净小女孩手上的鲜血，把她交给了凯琳。
    “被她救了呢。”过了许久，文恩站起身叹了口气。
    “嗯。”凯琳将莉莉抱了起来，望着怀中安详的女孩：“莉莉也强大了。”
    文恩不知道那把匕首的重量，但他知道对一个八岁的小女孩而言，在一瞬间为了救他而拿起那把武器面对高大的敌人，需要莫大的坚强与勇敢。
    莉莉做到了，用她那幼小的身躯挽救了文恩的性命。
    可不知为什么，文恩心里却并不开心，甚至深深地自责。
    “是不是我太弱小了？”文恩不知是在问凯琳还是在自言自语，低头呢喃。
    “变强不就好了。”凯琳看都没看文恩，随口说道。
    文恩抬起头，惊讶地望着凯琳，说不定这个爱冲动爱发火又爱打人的暴力女，有着一颗比自己更加纤细也更加坚强的心。
    “你干嘛？”凯琳皱了皱眉头。
    “没事。”文恩释然地笑了笑，没人知道他做了什么决定。
    “回去么？”
    “等等。”文恩抬了抬手，看着不远处瘫坐在地上的埃菈，犹豫了一阵，还是迈步向她走了过去。
    从头到尾，无论在文恩被殴打还是莉莉命悬一线的时候，埃菈始终毫无反应。她仿佛被抽取了灵魂，瞳孔显现着绝望的灰色，眼神直勾勾盯着虚空，就像一只重伤将死的孤狼，平日的精明、狡黠与果敢全都被摔得粉碎。
    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文恩忍受着各处传来的疼痛，走向到埃菈身旁，低头看着她。
    “走吧。”文恩伸出手，声音低沉而温柔。
    埃菈的眼中出现一丝波动，默默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凝视良久。
    “我输了。”苍白的嘴唇微微颤动，埃菈的嗓音沙哑地颤抖着：“输掉了财产，输掉了信誉，更输掉了好朋友的性命。”
    “那又怎么样？”文恩的声音郑重而真诚：“至少你还活着不是么？”
    就算输得一败涂地，只要活着，就还有扳回一切的可能，只要活着，就有明天。
    “被金钱遮蔽了双眼的我，害死了克里。”埃菈再次提到这个名字时，眼中闪烁着泪光：“是我害死了他，终有一天也会害死你，我没资格做商人。”
    “嗯，说的也是……”文恩居然赞同地点了点头。
    “喂！你瞎说什么！”身后的凯琳忍不住喊了一句，不过文恩却没有在意，而是提高了声调。
    “如果你不是商人，那对我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了。”文恩言语中夹杂着一丝严厉：“把你像垃圾一样丢在这里才对。”
    如此刺耳的话语，即便并非当事人的凯琳都有些听不下去了，眼看就要冲过去找文恩理论，可埃菈却只是静静点了点头，自暴自弃地笑了出来。
    “不过啊……”文恩感受到背后凯琳散发出的杀气，连忙话锋一转：“你身上可是背着我五枚金币的债务！本少爷不是那种宽容的人，你在没还清债务之前，休想从本少爷的魔掌下逃脱！”
    埃菈瞪大双眼，被惊讶填满的瞳孔中出现了一丝色彩。
    而正要找文恩麻烦的凯琳也是愣了一下，接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居然自己说自己是‘魔掌’，真白痴。”
    “你管我！”文恩扭过头吼了一句，接着趾高气昂地看着惊讶的埃菈：“五枚金币可是笔大数目！按现在这个行情，你至少要为我工作四十年才能还清这笔债务，所以在此之前，你别想装成悲剧女主角来抵赖，我需要你给我好好挣钱！”
    “可我只是个不配做商人的垃圾而已！”女商人忽然偏激起来。
    “有句话说得好，‘垃圾是放错地方的资源’，我这么环保的人自然不会放着这么重要的资源不用，而且。”文恩忽然笑了笑，手指轻佻地勾了勾埃菈的下巴：“更何况是像你这样的美女，怎么能用那么粗俗的词形容自己呢？”
    “明明就是你自己说的。”听到文恩又开始说那堆从未听过的歪理，凯琳松了口气，低声吐槽，不过可能没传到文恩耳朵里。
    埃菈望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不少的黑发少年，眼眶中不知何时被泪水填满，大颗的泪珠晶莹地滴下，麻木的脸也渐渐被流下的泪水融化。那一瞬间，这个果敢而机敏的女商人，终于放下了商人的外壳，显露出多少年未曾出现过的少女姿态。
    让我再软弱一会吧！埃菈不断用袖子抹着滚烫的泪珠，却始终无法止住那辛酸的眼泪。
    文恩收回手，一脸温柔地看着低声哭泣的埃菈，凯琳也走到他身边，两人目光交汇，相视一笑。不过很快两人就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哼了一声，彼此别过头去。
    不知哭声持续了多久，埃菈这才胡乱擦了擦脸，自己缓缓站了起来。
    这位女商人的眼眶红肿，但目光已经恢复了清澈，眼泪在带走了痛苦的同时，相信也为她带来了新的勇气。
    她与文恩，两人的目光再次撞击在了一起。
    “文恩。”埃菈深吸一口气，声音回归了平日的冷静，向文恩主动伸出了手：“请多指教。”
    “至少要加个‘少爷’吧。”文恩苦笑一声：“有一个算一个，都这么不把雇主当回事。”
    时隔不久，两人的手再次握在了一起，而这次缔结的，不再是利用的契约，而是在那之上更高也更为牢靠的羁绊。
    “唔……”仿佛是故意为了打破这良好的气氛，晕倒在墙边的鲍勃会长发出一声呻吟。
    刚刚才恢复平静的埃菈，此时身上突然散发出充满怨恨的杀意！
    糟糕！文恩心头又是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