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渡

第46章


  方吟雪咯咯一笑。洛紫烟却杏眼圆睁,瞪了一下说道:“就会说这些好听的胡话。”
  我心知这紫烟对我误解太深,多做解释无疑掩饰,便只是呵呵一笑算作回答。那洛紫烟心想我定会与她辩论一番,哪知我竟然满不在乎的笑笑,一时摸不着头脑,又觉受了侮辱不禁银牙紧咬,轻轻哼了一声,转身下楼。我与方吟雪紧随其后。下楼之后,却见青竹子在北面楼阁的二楼回廊里,握着一扎书简,依靠在长椅里轻轻吟诵。但听到:一林寒竹护山家,秋夜来听雨似麻。嘈杂欲疑蚕上叶,萧疏更比蟹爬沙。
  师父吟诵的正是唐寅的《墨竹》。我这一生最爱青竹,更爱写竹的诗句,唯独不爱的便是这唐寅《墨竹》:将雨打竹叶的声音比拟成蚕上叶也就罢了,却还将之比拟成蟹爬沙,当真可恶至极。于是开口说道:“此诗不妥,全然没有刚劲之意!”
  青竹子笑道:“雅尘以为当此情景该吟何诗方妥?”
  我说道:“当然是郑板桥的《题画竹三首》方可。”说着便朗声诵道:“秋风昨夜渡潇/湘,触石穿林惯作狂。惟有竹枝浑不怕,挺然相斗一千场!如此才有竹之坚韧,竹之刚劲!”
  青竹子呵呵一笑说道:“竹虽坚韧,却非只此一意。那宋之问也曾作诗言道:青溪绿潭潭水侧,修竹婵娟同一色。徒生仙实凤不游,老在空山人讵识。妙年秉愿逃俗纷,归我嵩丘弄白云。含情傲睨慰心目,何可一日无此君。此诗说的就是竹之洒脱,哪能人人都言同意?”
  我说道:“师父所言也是,但既然言之,又何必如此以俗物相比?那刘孝先也曾以竹言志,却是傲然不群。他说:竹生空野外,梢云耸百寻。无人赏高节,徒自抱贞心。耻染湘妃泪,羞入上宫琴。谁能制长笛,当为吐龙吟。朱元璋也曾以之言志,那雪压竹枝低,虽低不着泥。明朝红日出,依旧与云齐更是凌然独傲!”
  青竹子笑着又接了几首,都是一些士子隐士所做,比如孙岘的《竹五首》、王维的《竹里馆》。我也接了几首,首首透出一股桀骜不驯、刚劲异常的气魄。
  洛紫烟初时以为我只是一个浑不知事的登徒子,是一个胸无点墨只会偷奸耍滑的主儿。今日听我与师父对了数十首自己闻所未闻的诗句,立时惊诧万分,星眼迷离、齿唇微张,完全一副迷茫的样子。那方吟雪虽知我非胸无点墨,却不知我竟能如此,也是一脸艳羡。###第三十六章 筝箫争鸣
  青竹子与我对诗对了许久方才说道:“你既有心若这青竹一般成就千古业绩,便须得忍尽万般苦难!你可做得到?”
  我说道:“既有此志,何惧艰难?”
  青竹子呵呵笑道:“如此甚好!你便先与你两位师姐去做雨伞吧。速速做好回来攻读诗书!”
  我答应了一声,拿了几支伐竹用的铁镰便领着二位师姐向那竹林深处走去。大雨刚过,竹身上的雨水还未完全干透,通身都是雨珠,摸来滑不溜手。捡了几杆通身笔直的楠竹砍伐掉,而后将之拉到邻近的竹棚里细细做起雨伞来。吟雪、紫烟二人听我的吩咐,将劈好的小指粗细的竹篾用粗布细细打磨的圆滑通润。
  洛紫烟在整个过程中总似怀有心事一般,红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若有话说,只是总也说不出口。那方吟雪见状,两人相处日久,立时明白其意,便开口叫我一声,道:“雅尘师弟!”
  我手上镰刀不停,口中含混应了一声。
  方吟雪接着说道:“刚刚你与师父所对,听来句句音韵合辙、美妙异常,可是什么名篇佳句?”
  我随口答道:“是啊!这些诗都是历史中闻名千古的大家所写,当然美妙!”
  方吟雪一听,心想这历史中闻名千古的大家如何我一个都不识得?当下开口问道:“他们如此名声,而我却闻所未闻,师弟可知他们生于何朝何代?”
  不及多想,我答道:“唐寅生于明,元璋生于元、板桥生于清,之问、摩洁在唐……”我将他们一一说了,哪知方吟雪和洛紫烟仍是一脸迷茫。看到他们一脸不解的样子,我忽而想到这唐朝距今还要迟上近六百年,更别说宋、明、清三朝了。她们不懂也是应当。
  这时洛紫烟轻轻哂笑了一声,说道:“你这和尚又说胡话!自三皇五帝至今,历史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叫唐、宋、明、清的朝代,你竟如此戏弄于我们,是在故意卖弄你的学识,以嘲讽我们不通历史吧?”
  我慌忙答道:“师姐误会了,我既算胆量再大,也绝不敢欺骗两位师姐。只是这唐、宋、元、明、清乃是六百多年之后的朝代,师姐们不知也是理所应当!”
  洛紫烟双眼一瞪,说道:“六百多年以后的朝代?你当真很会杜撰!这六百多年以后的朝代我们不知,难道你就知晓?莫非你有那知晓过去、看透未来之能?”
  洛紫烟此说意在讽刺,她笃定我不知从哪儿看了几句不记在史的言语,骗他们无知,故而杜撰。
  我说道:“紫烟师姐,我虽无知晓过去、看透未来之能,却也知道这唐宋元明清是真真有的!你若不信,大可问一问师父,他老人家所诵诗句均来自那些朝代!”明知这些事情解释不清,也不便多做解释,只好将此事推与青竹子老先生。洛紫烟见我言语中满是无奈,只当自己猜测确实,故而哂笑道:“问就问!”
  方吟雪却道:“雅尘师弟莫要生气,只是你所说的莫说紫烟不信,我也不大确认!难道你果真知道未来之事?”
  我没好气的答道:“不知!”
  方吟雪知我不愿回答,只好作罢。洛紫烟却开口说了声:“他哪儿……”知道二字还未出口但听云天溪中传来阵阵筝音,如淡云遮月、燕翔高空,一派恬淡祥和,仿佛世间所有皆是如此静谧、如此安逸。我们不约而同的向那云天溪望去,但见:溪上浮一叶扁舟,舟中坐一中年雅士,看其装束极像一位隐逸山林的高人;这雅士盘腿而坐,膝上放了一架古筝。那声音便是从这古筝的弦上发出。其身边还站着一位青衣灰帽的书童。
  方吟雪看清那人之后喊道:“闻先生今日好雅兴!”
  那中年雅士听见方吟雪与之说话,觑了半晌方才看到我们急忙答道:“雨后清明、空气正好,恰是泛舟湖上、筝箫齐鸣的最好时机。你师父彭城老父可在院中?”
  方吟雪咯咯笑道:“师父知闻先生今日必会前来,故而未敢出门,一直在院中等候。我这就领闻先生过去!”
  那被唤做闻先生中年雅士道了声“有劳”,便抛锚揽舟、登上岸来与我们相见。细细一看,那闻先生肌肤白皙,润滑娇嫩全然不似男人样貌,五官精致格雅,想来少年时必是俊美至极。闻先生仔细的打量了我许久,问道:“莫非这就是老父前日所收的徒弟?”
  方吟雪答道:“正是!”方吟雪又转身对我说道:“雅尘师弟,这位便是师父的忘年之交闻筝乐闻先生。”
  我向前趋了两步,躬身行了一礼说道:“闻先生!”
  闻筝乐呵呵一笑,在我肩头拍了两下说道:“好,好!”
  方吟雪一人领着闻筝乐向院中去了。我和洛紫烟仍然在制着雨伞。洛紫烟本就不与我多说闲话,此时,我们二人只顾忙着手中的活计,不多时四把伞的伞骨全然制好。
  洛紫烟看着形如平菇的伞骨发呆。我说道:“好了,只缺四张绸面儿了!”
  洛紫烟哼了一声,并不答话。见她并不回答,我呵呵干笑了两声。看着剩下一段长约一尺,粗若拇指的竹管心道:“不若做一支竖箫,闲时把玩一番也不算浪费了这名贵的楠竹。”想到即做。洛紫烟听我说制好了伞骨,只当我要拿回去寻找伞面儿,不料我竟又坐下来削那根竹管,没好气的说道:“做好了不走,又作什么奇怪的玩意?”
  我说道:“做一支竹箫!”
  洛紫烟面上一紧,哂道:“做得又有何用?你可会吹?”
  我看着她满是鄙夷的脸,不禁反感,冷冷地说道:“不会吹奏,做之何用?”
  洛紫烟冷哼一声便又坐下,不再说话。
  过了约半个时辰,竹箫刚刚做好,方吟雪走来说道:“雅尘、紫烟,师父叫你们回去呢!”
  我和洛紫烟应了一声便快速的收拾东西随方吟雪向院中走去。甫一进院,便听到青竹子和那闻筝乐爽朗的笑声。但听闻筝乐说道:“老父,你那徒弟当真有此能耐?竟将难倒众人的琴铃幽怨弹得出神入化?”
  青竹子呵呵笑道:“筝乐贤弟认识孔某以来,可听我说过半句虚言?”
  闻筝乐也笑道:“老父玩笑了!老父所说筝乐尽信。适才您说要让他与我们表演一番,而今此地琴铃皆无,倒不若让他代老父与我筝萧合鸣一曲,老父可允?”
  青竹子说道:“你这精灵鬼,变着法儿要与我那徒弟较量一番。什么筝箫合鸣?我看你是有心要筝箫争鸣吧?”
  闻筝乐见老父道破玄机,说道:“哎,老父这话就欠妥当了吧!”
  两人相视,皆都哈哈大笑。
  青竹子见我进来,喊道:“雅尘,你过来!”
  我放下伞骨,急走到师父身边。青竹子说道:“今日本是我与闻先生相约泛舟清溪、斗乐唱和之日,而今为师欲请你代我与闻先生唱和,你可愿意?”
  我答道:“师父所命,不敢不从!”
  青竹子和闻筝乐又是一笑。闻筝乐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当即命小童解缆行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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