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市,没有星空.

第28章


  放下手机,她再次将眼光望向星空,直到心灵放空,平心静气,她才重新拿起手机,按动键盘输入了回复信息。
  发完短信,她抬眼看看石窟的方向,那边的河谷上方的天空已被篝火的火光印红,烧烤宴怕是已经开始了。她站起身来,顺着河谷往回走去。美味的烧烤,美好的聚会,我来了!
  顾霁心中忽然感到一阵不安,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似的,他放下手中的画笔,直起身子看向窗外,已近暮春,天色渐渐暗得晚了,此刻的窗外太阳才刚落山,正余下漫天金灿灿的烟云,一派难得一见的好光景。
  一转眼杜默已经走了十二天了,这十二天里,她连一丁点消息也没有。终于踏上了她梦寐以求的敦煌之行,她现在应该过得很开心很满足吧。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她为了这次旅行付出了多少精力,作了多大的努力——整整一个月时间,每一天她都第一个到画室又最后一个离开,每天她扔掉的练习画稿多得连她门口的垃圾桶都装不下,还不得不霸占到她隔壁画室的,甚至他们山水画室的垃圾桶,也难以幸免。他能从她每天扔出的画稿中发现她进步神速。
  看着她那么专注积极的为着她的理想而努力,他既感到欣慰又很是担心——她是那么的倔强好强不肯服输,如果付出这么多努力最终却没能成行,她该有多失望?
  他很希望可以帮她一把,于是他能想到的便是尽量少去打扰她,以免影响到她的苦修。他还好几次找机会“偶遇”张教授,在她面前假装无意的提起杜默,一会儿说她又聪明又勤奋,一会儿说她很有灵气进步很快,一会儿又说她家里其实经济条件并不宽裕等等等等。“偶遇”的次数多了,他都怀疑张教授看出他的意图来了。当张教授有一次遇见他主动告诉他,她已经打算让杜默一起带队去敦煌,而且还给她报销费用的时候,他表面上一脸平静,内心里却激动到恨不得给张教授一个大大的拥抱,来感谢她对杜默的认可,帮助杜默达成了心愿。
  当杜默一脸兴奋的跑来告诉他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才刚成功完成了对自己内心激动情绪的压抑,才能镇静自若的跟她说话。那小姑娘可真是激动得没边儿了,自己好容易争取上了这个机会不说,竟还想着拉他也一起去。他明白她的心思,无非是想多有机会跟他呆在一起,这令他很是窝心。虽然这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无论是他自己上课还是给学生上课,如果硬要请假也不是不可能。可是,他并不觉得有一定要跟去一个与他毫不相关的项目的必要。再者,如果他在她身边,她恐怕会分心很多,没办法全神贯注潜心绘制她的宏幅巨制吧?这一点,从她不久前到他班上来蹭课时的表现,他便略知一二了。
  想起那一天杜默的表现,顾霁不由得轻轻微笑起来。那天,她刚蹑手蹑脚的摸进教室时,他便一眼看见了她。她那天打扮得格外简单低调,棒球服牛仔裤,一头随意散漫的短发,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也许是为了混在一群高中生里不引人注目的缘故。其实现在的高中生们,穿着打扮已经非常成熟了,穿着黑丝化着浓妆来这里上补习课的女生比比皆是,她往这样一群高中学生里一坐,一点看不出年纪上的差别,反倒显得如出水芙蓉一般清纯娇嫩,更加引人注目了。
  他想起两人初识时,他去川西之前,曾答应她等他回来让她去旁听他的课,一晃这么久过去,两人之间经历了这么多纷繁复杂的纠葛,这才终于让他的承诺得以实现。想到这些,他不由心生愧疚,便暂时抛下他对其他学生的责任感,坐到她身旁只专心教她一人。
  然而一向以严厉为师而著称的他发现,要想教好杜默并不容易,虽然他并没有转头看她,却能感觉到那姑娘的注意力完全没法集中。他能感觉到她目光灼灼的凝视着他的侧脸,一脸甜蜜可爱的微笑着,走神走得一塌糊涂。偏偏他又无法像面对其他学生一样板起脸来训斥她,因为在她那样的眼神注视下,他发觉自己心里满满的全是似水柔情,不自觉的,温柔的微笑便爬上了嘴角,他想忍都忍不住,正如此刻一样。
  所以这次,她要去做的是一件于她一生都很有意义的事情,他还是不去分她的心,让她全神投入的圆满完成任务才好!
  那小姑娘这些天过得可好,都做过哪些有趣又有意义的事情呢?她在莫高窟中面对那些瑰宝壁画研习修行的时候,她在月牙泉边的沙漠戈壁中流连徘徊的时候,她在现代石窟中潜心绘制巨幅“说法图”的时候,她在党河河谷里信步闲逛的时候,会不会有那么一些时刻,也会偶尔想起他来?
  这些天里,他老是想起她,虽然她在的时候他故意不靠近她,但只要知道她就在对面埋头苦修,他便觉得很是心安。而她一走这么多天,她的气息从他四周完全消失掉之后,他才发觉很是不习惯。但他从没打算给她打电话,他们已不是初识时的心境,以他们现在的情状,他总觉得电话不是个合适的方式,即使打通了,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反倒平添了彼此的尴尬。
  本打算这半个来月的时间里,安安心心的等到她回来,到那时他们还会有很多机会单独待在一起,聊聊天喝喝茶听听音乐什么的。什么都可以,只要跟她在一起,即使什么都不做,他也会觉得幸福满足。然而他这会儿心里却很是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这感觉简直莫名其妙,他忽然很想知道她的近况,即使不能听听她的声音,发发短信问候一下总还是可以的吧,他想。
  他又发了一会儿呆,转身出门上楼去油画班教室找吴波。刚巧,吴波一个人在油画班画室里,顾霁便径直向她借了手机,到走廊里给杜默发了条短信。
  杜默的回复来得很慢,顾霁依在走廊栏杆上望着天空,一直到天边霞光尽褪夜幕降临,就在他快要放弃等待的时候,她的回复短信才终于到来。
  “波波,你又逗我了。不用为我担心,我过得很好,这会儿正在戈壁荒漠的河谷中看星星呢。这边的星空简直美得无与伦比,美得让人可以忘记一切烦恼,我正打算要忘记一些不愉快的事,等我回来,你一定会看到一个不一样的我。”
  顾霁长久的盯着屏幕上的字,心中的不安感愈加明显——她明明知道是他发的短信,那些话也一定是回复给他看的,却为什么要装作以为是吴波的玩笑?她说要忘记一些不愉快的事,又是怎么回事?
  他忆起她临走那天去送她的情景,她似乎心情很不好,说才刚送走从机场赶来的男朋友,又轮到顾霁来送她了。
  他当时不知如何接话,似乎随口应了一句:“很幸福啊。”
  而她却一脸自嘲的笑容,“幸福么?是该觉得幸福的,可我怎么就感觉不到呢?”
  难道这就是她的“不愉快”?难道她又开始饱受内疚的折磨?这些天里,她又有了怎样的经历,为什么等她回来,会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她?
  也许是他脸上的疑惑太过明显,当走回吴波画室归还手机的时候,吴波终于忍不住问他,他和杜默到底怎么回事儿。
  顾霁一时无法作答,他很少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这么愿意跟人聊天,他希望可以跟别人谈论起她,很想听到关于她的一切。然而,他又能跟别人谈论什么呢?他又能怎样回答吴波的问题呢?横亘在他和杜默之间的问题,是生不逢时,是有缘无份,是万般无奈,既不可对人言,又无法可解。
  他只好苦笑摇头,终于什么也没回答,将删除掉短信的手机还给吴波,随后独自离开。
  
  ☆、让孤独随遇而安
  在离家二十二天以后,杜默终于又坐上了回家的火车,昨天收到家里电话,说妈妈外出遛狗时摔伤了手臂,让她赶紧回家,她便跟老大和老韩告了假,独自一人踏上了回家的列车。
  因为只她一个人,所以回程买的是卧铺票。她坐在卧铺车厢走道的小凳上,手肘托着下巴支在茶几上呆望着窗外,尽管不像来时一般需要忍受疲惫和拥挤,却再没了来时的兴奋和期待,心里乱糟糟的全是恐惧和不安。
  昨天中午出石窟吃午饭时发现手机上有陌生人的未接来电,打回去对方说她家人受伤了在医院,刚才是借用的他的电话。一席话听得杜默完全乱了方寸,打家里座机又没人接,只好赶紧打给吴玮,正在上班的吴玮立即请了假,转了三次车花了三个小时赶到她家里,这才见到刚从医院包扎完手臂回来的她双亲。
  妈妈跟她通电话时,满口的埋怨,一会儿是怎么不接电话,一会儿是这么久不回家,家里出事了你也照顾不到,听得她心里一阵凉似一阵。她不想辩驳,母亲明知她人在敦煌,却仍然如此埋怨她,她的辩驳便毫无意义,她只好不停的说明天马上回家。尽管吴玮接过电话后告诉她说妈妈手伤其实并不严重,只是右手前臂骨头略有撕裂,休养三个月便能痊愈,还连声叫她不要太过担心,她依然心情沉闷无法释怀。
  她的父母,从来都只顾自己的感受,却从来不关心她的感受,听闻妈妈受伤,她本来已经十分担心内疚,而他们却巴不得让她的这种内疚深入骨髓,要她寝食不安才满意。为什么她与双亲,从来就没有办法互相理解好好沟通呢。
  她心头一阵烦闷,愁眉不展的望着车窗外。窗外,是她暌违已久的C城天空,雾霾重重,灰暗晦涩,无论她怎么费劲张望,也看不到一丝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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