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市,没有星空.

第34章


  她的痛苦已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期,连身边一些很少接触的同学都看出了她的憔悴,有人当面问她是不是失恋了,有人背后传她脚踏两只船被男朋友抛弃了……她明明已经拼命克制了,却不料已经伤心到了无法掩饰的地步。于是她干脆躲起来,只要不上课便躲回宿舍,抱着啤酒罐借酒浇愁,却怎么喝都不醉,只落得个头晕力乏心更伤的结果。
  周末一到,她便迫不及待的逃到吴玮家,原本是想避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却不料心里脑子里塞得满满的全是他,怎么努力都无法解脱。吴玮带她一道出门和朋友到江边晒太阳,趁一群人在牌桌上热闹时,她借口吹吹河风散散步,独自一人沿着河岸行走,刚一远离人群,便忍不住泪如雨下。
  那一瞬间,她忽然好想好想跟他说说话,问问他知道不知道她的痛苦,问问他以后她该怎么面对他才好!她坐在河岸的岩石上,面对着江面呆坐了半个小时,这半小时里,她无数次拿起电话,有好几次甚至连号码都输入了,却始终没有按下拨出键——这个时候,他应该跟他的妻子在一起,她不能打扰到他的平静生活。
  那个晚上,她在吴玮面前哭得泣不成声,哭到不能呼吸。她对吴玮坦白了她对顾霁的感情,她实在是太累了,她已不想再隐瞒。面对她的崩溃放纵,吴玮没有生气,反劝慰她说他们两人在一起太久了,偶尔对旁人产生新鲜感很正常,那种如感冒发烧一般的激情很快就会过去,她很快就会恢复正常了。
  那天晚上,吴玮长达两小时的循循善诱虽然并没有让杜默的痛苦减轻,但至少令她平静了不少。她一面惊异于吴玮的宽容大度,一面迷惑于自己对顾霁的感情,究竟是激情还是其他?她回想起曾经和顾霁一起探讨爱情时自己对爱情的定义,她要的爱情是刻骨铭心,至死不渝的,而这样的感情,怎么看都似乎不太可能在她和顾霁之间产生,毕竟两个人连开始都几乎算不上就已经走到了结局,未来还有好几十年的岁月,她可不敢确信她能对他至死不渝。那么她对他怀有的,真的就只是激情而已了?只是一种越是得不到越是难以舍弃,越是曲折纠结越是无法释怀的激情而已?
  吴玮最后说,放宽心一点,出去散散心,换换空气换换环境,你很快就能忘记他了。对于吴玮的这一个建议,她深感认同。一年前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她不就因为去了一趟敦煌,回来以后就把他抛在脑后了么?只要再有一次这样的机会,她一定能很快忘记他,毕竟,她可拥有着超一流的疗伤能力啊!
  这个机会并没有让她等多久,周一刚回到学校,导师就宣布了下周要带他们和一班本科生们前往西双版纳写生的消息。听到这个消息,杜默并没有格外兴奋和期待,只是默默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她想,来得可真是时候啊!
  开学后的第二周末,一直在湖南老家照顾孩子的雪娆终于返校了,她的产假即将结束,便提早了一周回来,好和顾霁单独相聚——他们两夫妻也的确有很长一段日子没有好好相处了。为此顾霁的室友李易还专门住到了自己女朋友那里给夫妻俩腾出空间。顾霁表面上很平静,心里却一直担心雪娆和杜默相遇,他总觉得不管出自什么样的考虑,那样的见面都一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而事实也的确证明,他的担心果然不是多余的。
  那天,他陪雪娆逛街回来,在回宿舍的一段狭窄石梯上与前往画室的杜默撞了个正着。远远的一看见她的身影,顾霁心里便开始忐忑,却又避无可避,他知道她也早看见了他们,她的眼光早已远远的投过来,即使还隔得那么远,即使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他也能对她心底的震惊感同身受,因此也更加对她明明难受却要装作若无其事感到心痛。三人插肩而过时,她对两人微微一笑算作打招呼,随后匆匆移开视线,快步离去。她走路本就很快,这会儿更是走得如飞奔一般。顾霁没有回头看她,但他能感觉到空气之中还弥漫着她身上的气息,就连那气息也透露着伤感和迷惘。顾霁闭上双眼,在心底深深叹了一口气。
  那一周里,顾霁一直陪在雪娆身边,心里却始终担心着杜默,那个心思细腻敏感又善良纯洁的孩子,在那之后不知道会怎样的自省自伤!他多么希望能立刻奔到她身旁,就算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但他想要陪着她,就算要痛苦要自责,也该由他来承受!有两次雪娆和他一起去了画室,偏巧每次都遇见了杜默,而每见她一次,她眉宇间的忧郁苦闷都似乎更加深了一点,这令他更加急迫的想要陪在她身边,想要跟她说说话,然而,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他什么也不能做,就连给她打个电话都无法做到!
  这样的状况令他几欲发狂。好不容易等到周末雪娆离开返回她任教的学校,他便拨通了杜默宿舍的电话。然而接电话的吴波却告诉他,杜默昨晚一下课便去了男朋友家,至今没有回来。
  周末的整整两天,顾霁一直处于一种心神不宁的状态,之前杜默在敦煌的时候,他也曾有过这样的感觉,而这一次比之上次更甚。他明知道杜默日渐心碎日渐憔悴,却连见她一面都那么艰难,越是无法得知她的状况,他便越是担心,时间每多过一分,他的焦虑便也跟着加深一分。两天里他往杜默宿舍打了无数个电话,也往画室跑了无数趟,看见吴波或是辛岚,就要向她们打听一次杜默的消息,可是杜默却始终没有回来。
  他很想往她的手机打电话,最终却还是忍住了。他们两人都有互相不能碰触的红线,就是绝不影响对方和对方另一半的生活。在这点上,他们从来无需任何交流,已经足够默契,但其实彼此心里都明白,相较于宽容理解,这点默契也许更多是源自于心虚和逃避。
  一直等到周一早上,他知道杜默要回学校上课,这才终于拨通了她的手机。
  不知道她是正在上课,还是不愿意接他的电话,从早上开始,他拨了四次她的电话,回应他的,却一直是冰冷的回铃音。直到中午第五次拨通电话,她才终于接听了。当她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的时候,顾霁恍惚间有一种错觉,觉得那个声音他仿佛已经等待了极其悠远漫长的时光,漫长到物是人非,沧海桑田的地步,他听见那个久违的声音满是疲惫的说:
  “顾霁,我好累!”
  那个声音令他的心紧紧一缩——那个倔强要强的小姑娘,此刻连她一向擅长假装坚强的伪装都懒得用了!他宁愿她狠狠痛骂他一顿,就像上次刚得知他已结婚生子时的激动愤怒也好,可是,她却说她累了,这一次,她是真的伤透心了……
  他闭上眼握紧听筒,沉重的深深呼吸,胸口犹如压了一块巨石般抑郁沉闷。半饷,他说:
  “你在哪里?我想见你。”
  “不要!”她升高了音调,反应激烈得令他吃惊。
  “从今以后,再见到你,对我而言已经是种折磨,我只希望可以快点忘记你,只有忘记你,我才能重新快乐起来……下周我们就要去版纳写生了,我会用那段时间来习惯和适应,等我回来,我一定可以把你忘得干干净净的。”
  尽管她的想法已在他的意料之中,但真正听她说出口,顾霁还是感到了一阵难以言说的悲哀——他们之间,终于走到了今天,虽然明知这是早晚的事,但真正到了这一天,他依旧难以接受,就好像突然之间听闻了灭顶之灾的噩耗一般,话音进入耳内,却无法激起大脑的响应。他木衲的握着电话,脑子里空空如也。两人隔着电话久久沉默,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能够将那句话说出口,他说:
  “如果忘记能让你快乐,那你便忘记吧。”
  说完这句,听筒那边依旧一片沉默,很久以后,他听见她说:
  “再见,顾霁!”随后,电话挂断了。
  顾霁垂手将听筒放回机座上,走到窗前依窗而立,脸上露出个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凄然苦笑。窗外,一群栖息在树丛间的飞鸟仿佛忽然间受到惊吓般,猛地扑棱着翅膀从林间起飞,呼啦啦的绝林而去,顷刻间便消失在灰蒙蒙的天际。顾霁极目远眺,目力所及,除了一片灰雾,再也不见其他。
  
  ☆、离别总是非寻常
  一周以后,王教授带着杜默他们三个研究生、四个成教脱产研修生,以及当年念大三的一班学生,凑成了一个整整二十多人的写生团队浩浩荡荡的奔赴西双版纳西南一隅小镇勐仑的植物园。
  在植物园的日子里,一群人自然而然的结成了许多小群体,杜默的小群体里有她的同门师姐辛岚、在广东一所高校任教的研修生阿泽和一个来自山东的大三学生小司。四个人每天互相敲门叫醒,溜达着一同出门早吃餐,捎带上新鲜又便宜的瓜果,迎着朝阳踩着薄雾,经过一座长长的吊桥横跨勐仑河,走入巨树参天生机无限的热带雨林中。
  画画总是不着急的,四个人常常借寻找素材之名一同在园子里东游西逛。阿泽和小司两个男孩都既风趣幽默又贪玩捣蛋,成天逗逗长臂猿,赶赶孔雀,一会儿钻到树丛里寻找神秘果,一会儿又爬到高高的槟榔树上摘槟榔,把原本老成持重的辛岚师姐都带坏得跟着一起疯。杜默更不必说,这趟出门,她比谁都玩的更疯更野,导师安排的每日两张写生作业,她常常连一张都完成不了,为此没少被王教授当众批评,但她依旧死性不改,刚被批评过,大晚上的又怂恿着阿泽偷偷溜进植物园里寻找萤火虫去了。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