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等待三千年(烈火王朝

第65章


他是否一开始就错了?柳玉寒这样问自己。是他亲手送她入宫,才使得她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虽然同从前一样聪慧机敏,却丧失了当时的锐气,是自己亲手磨灭了她的锐气,她所有的犹豫和摇摆都是为了他和宫中的那个男子,而这让他如今生不如死的局面,竟然是他亲手构造的。难道他最初的利用,真的变成了他们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棱,江水为谒,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这样的誓言,原来竟是因他一念之差毁于一旦。如果一开始他便以心相交,诚心待她,用心护她,她是否就会一直伴着自己,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柳玉寒很像开口问她,却最终没有说出口。
还有什么好追问的呢?一切已成定局,再回首已是百年身。他自掘坟墓,又自断了退路,将自己逼到如此绝境,不仅不能相濡以沫,竟连相忘于江湖也做不到。他对她有太深刻的爱,又有太刻骨的恨,两种截然不同的感情几乎将他撕得粉碎,他却不能像从前的自己一样,冷静的找到一个出路。
姐姐说得对,遇见她之后,他忘记了自己。一如自己的父亲见到母亲后,丧失了所有的凌厉和冷酷。他永远也忘不了,寥槿帮他挡下曲椋风那一剑时那种似哭非哭的表情,仿佛是对他和尘世的一番嘲笑,又仿佛是对他的寄托与叮咛……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惘然,惘然,当真是太过惘然啊。他凝视着洛河,不禁悲从中来,化为一抹淡淡的苦笑,消弭于唇边。
洛河怔怔的看着眼前飘飞的玉兰。她所有的智慧都好象随着这夜风飘向了天外,任凭她寻遍了脑中的词汇,也找不到一句话可说。她对柳玉寒有愧,有悲,却全然不知如何说起,所有的一切都在沉默里凝结了。她没有说谎,她真的从未怪过玉寒,她只觉得悲哀,像是孤身一人站在茫茫无际的湖水中,伸手只能握到冰冷的白雾,心中空落落的一片,再也找不到居所可落脚。
她的罪,只怕自己一生也无法原谅。
风渐小,花瓣悠悠的落回地面,铺成一大片柔顺的乳白,在月色下缥缈不可明状。迷蒙人眼的乱花褪出,两人终于又看清了彼此的眼眸,竟然都是一片朦胧,带着微醺的醉意。
“凤兮凤兮归故乡,游遨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夕升斯堂……”
柳玉寒突然低声吟诵起来,竟是他当初写给她的那阕《凤求凰》。他轻柔的嗓音无一丝波澜,只缓缓的念着,在清冷的月光下,字字珠玑,句句凝绝,如泪入清泉,丁丁冬冬落了一地支离破碎的伤心。
“有艳淑女在兰堂,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远洋,想颉颃兮共翱翔……”
洛河此时已经泪流满面,百感交集。她想起自己扔在状元府的那张宣纸,那时他是以如何凄凉的心情写下的那封《凤求凰》,是否与现在的心情一样?他念得平静无波,并不凄然,她却禁不住泪如雨下……
玉寒玉寒,她对他的辜负何其至深!
听到她的哭泣,柳玉寒慢慢的转过头来凝望着她,眼神中竟带着一丝温暖。她毕竟还是肯为自己落泪,肯为自己伤心,此情足矣!他唇角勾起丝微笑,语气突然带了些许决绝,仿佛有些诀别的意味……
“凤兮凤兮从凰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体必和谐,中夜相从别有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月光突然大振,银白的光华骤然发散于天地之间,华美之间却突然带了残酷的血色。洛河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时空仿佛静止,那一刹那唯有月中光华与柳玉寒瞬间冷如寒冰的眼神。她不可置信的望着那根深深刺入他左肩的羽箭,仿佛那是只月色妖魔……
柳玉寒的表情从震惊很快转为悲愤,他右手捂着自己的左肩,那里正血流如注。洛河捂住嘴不住后退,她一时间无法作出反应,因为对面的柳玉寒的眼神,仿佛一支浸毒的箭,狠狠的盯着自己。她不住的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是不断摇头,摇头,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不断从她眼中滚落出来。
“原来你竟如此恨我……非要将我赶尽杀绝才甘心……”柳玉寒有些踉跄,他的眸色已经绝望悲愤至极,再也容不下任何东西,“你……咳,你是怕我阻了你和他的前路……?你……你好狠……埋伏王师在此,先骗取我一片怜惜之情,再来个斩草除根?”
洛河拼命摇头,张口却被强劲夜风将一切理由堵在了口中。她向前走了几步,柳玉寒竟如防范猛兽一般急退,玉冥刀在手,警告般的反射着凌厉的月光。她忙止了步,正想开口解释,突然听得一个声音朗声道:“上前捉拿叛贼柳玉寒!取其首级者,必有重赏!”
“住……住手!”那句利喝将她的意识倏地唤了回来。“叛贼”两个字活像一把利刃刻在她心上的血字,胸腔中顿时血气上涌,洛河刹那间明白了这场袭击的原因,“都给我住手!”
然而,她的话已经不复当初身为枢密使的威严,她的话不只不再是军令如山,恐怕连参考的级别也未到。王师的兵士们在几日前的王都大战中凝聚的杀气似还未散,个个脸上都带着杀戮的快感。他们如狂风一般从洛河身边呼啸而过,口中排山倒海的狂喝如风卷残云一样湮没了她的喊声。她就好象一根随波逐流的稻草,洪水根本不可能为她停留,第一次,她突然觉得自己是如此无力。
面对蜂拥而来的敌人,柳玉寒明亮的眸中已经能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血雾。他的震惊和悲愤在心中剧烈碰撞,一颗心仿佛要被生生撕扯成两半疼痛中他也觉得事有蹊跷,紧迫的情况却容不得他多想。他左肩中箭,导致左手几乎动弹不得,右手上的玉冥刀却如同疯了一般一阵狂刺,这已经不是平日里他引以为豪的华丽刀法,而全然是保命时拼命的一搏。年轻的叱落轩主此时已全然屏弃了一切雍容恣意,玉冥刀清丽的刀风如电光火石一般利落的破空而过,刀刀刺中要害,杀气凛然。霹雳惊天,刀过之处尽是泼天大血,瞬间他身边的尸体已经堆积成了一座小山。
听到骚动,潜伏在附近的叱落轩子弟连忙冲出来护主。洛河认出了两位幸存的护法,他们身上似乎也伤痕累累,出剑的动作已远不如从前行云流水的流畅。刀光剑影,血光泼天,洛河眼睁睁的看着柳玉寒身陷重围,他脸上视死如归的表情是如此壮烈,连月华都为之大放异彩,仿佛这世界走到了末路。千人王师,不足百人的叱落轩子弟,如此悬殊的力量差距,纵然柳玉寒和两位护法武功高强非常人可比,双方的胜败也几乎已成定数……
她清楚的读出了柳玉寒眼底对她刻骨铭心的恨,如果说王都决战时他的恨中,多的是一种无奈与悲哀,此时他对她却只有纯粹的血淋淋的恨了……原来到最后,他与她依然不能善了,这一路走来,难道最终要为一个误会和圈套而就此永别?
不,她不甘心,绝不甘心。
被狂涌的士兵挤倒在地,她的手蹭破了一大片,鲜血立刻渗了出来,染红了一片土地。她眼中寒焰幽幽,将手伸入口中舔舐着伤口,唇舌之间多了一丝血腥气,那个瞬间她突然找回了原来的自己。那个伶俐聪慧,却十分执拗的天才少女,那个一旦认定是对的事便要一帮到底,错的事便要将其消弭的夏洛河。
发疯一样,她猛的站起来,狠命推开围在自己周围的士兵。冷不丁被她一推,有人重心不稳摔倒在地,嗔目望去时认出是她,所有人都是一脸大惊失色。那个向来笑嘻嘻,似乎永远都很从容的枢密使前几日被认定为叛臣,已经让他们大吃一惊,而此时突然看到本该在监狱里等待判决的她像个疯子一般横冲直撞,丢掉了以往所有的从容,他们只觉得有些晕眩,甚至微微觉得害怕。
下意识的摸向腰间,才发现惯用的烈火剑已然不在,洛河表情先是一凉,旋即却又狡黠地微微笑了。心思飞转如电,转瞬之间一个抬拳道的姿势已经摆好,趁众人为她莫名其妙的姿势怔然时,她闪电般出手,身影如鬼魅一般瞬间放倒数人。
柳玉寒注意到这边的骚动,脸上不解多了几分――她是可怜他吗?那又为何布阵陷害他?百思不得其解时,一个念头突然自脑中闪过,他心神微荡,正在交手的敌人竟在他左面划下一道血口,顿时血流覆面。他体力无多,今夜又偏偏湿寒,他骨髓里的白莲毒正如虫蚁一般细细的啃噬着他的体力心志,此时他已是勉力而战,处尽下风,如果再不了结,恐怕真的会横死此地。
洛河显然已经猜到他的体力不支,手上的动作更加快了几分。制住一个士兵后,她低声逼问:“为什么不打旗号,你们是谁的手下?”
她满心以为是二王爷的亲兵,而莫言多半已经藏起来或者被制服于山下,毕竟要他以一人之力对抗千人之师还是太过勉强。然而那小兵哆哆嗦嗦中,竟然报出了一个让她当即便如五雷轰顶的名字:“我,我们是莲大人的……”
他话音未落,洛河已经愣在当地。她知道这支军队是跟踪她来到这里的,却万万没有想到竟是曲椋风手下的军队。转念一想,如果是二王爷,也不无嫁祸的可能,刚要开口再问,忽然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冷冷道:“打昏她。”
她还没回过头来,一阵剧痛已经落在左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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