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大传

第六十章 讨账


由于萧何的真诚退让这使原本帝相之间已经产生的间隙得到了弥补,特别是刘邦和吕后对相权过重的萧何的猜忌有所减弱这便使整个帝国的行政运转顺畅因而两大国策的执行情况也相当不错。因为汉初时,帝国的政务都由丞相来负责。他们平时独立办公,如有大事则三公会议(一起讨论),再拿出方案交皇帝批准。皇帝五日一朝,也只能对着已经拿出的方案说可说否。因为皇帝是国家元首,丞相是政府首脑,围绕皇帝的办事机构便叫宫廷,围绕丞相具体执事的便叫政府。宫廷的经费来自工商税收,朝廷的来自田赋收入。田赋是大头,用作政府公款。工商税收是小宗,算是皇帝私房钱,宫中府中泾渭分明。由秦朝沿袭下来的这套政治制度,在刘邦还在为与项羽争夺天下忙得不可开交之时,无心料理政务,一直管理后方的萧何便又不动声色地将这套制度略做修改,使帝国逐步形成两个政治中心,即宫廷和朝廷,两个权力中心皇宫和相府,两种最高权力皇权和相权。这其实已是不折不扣的分庭抗礼了。战争时期,政务对刘邦来说不是最紧要之事,便由萧何自行决定处理;但是战争结束,刘邦的精力由军事而转为治理天下,那么象征最高主权的皇权的大手也要伸到本归属相权治事领域了。萧何的退让,意味着相权终究还是尊重皇权,君臣便有了相安无事的前提和基础,而刘邦也看到了萧何长期在后方政事方面的经营,已经无法轻易替换和更转,唯有不过多干预相权才能有帝国的长治久安。
    另外最近帝国又添了一桩喜事,唐山夫人为刘邦生了一位皇子,已经年近六旬的刘邦自是龙颜大悦。为此,颁布诏令大赦天下。刘邦本来成婚就晚,再加上长期来往于两军阵前做战,所以作为皇帝的他,虽是希望子嗣越多越好,可是即便加上唐山夫人产下的龙子也不过才八个,而且除了庶出的长子刘淝之外,若按古制十八岁为成年的话,都未成年。不过又得一位皇子,就意味着将来这刘氏天下又多一个可以襄理皇帝共治天下的自家儿孙。他兴奋地给还在襁褓中的孩子,取名为刘长,希望自己这最小的儿子如同自己创建的帝国一样都能够福长、寿长。
    喜得爱子、国策顺利推行、未央新宫落成、再加上一直让他总有隐忧的代地边境匈奴冒顿自白登退兵之后再也没有犯边,取得了和平,新帝国如清晨的太阳正冉冉升起,一派全新向上的气象,让长期在马背上度过时日的刘邦总算可以舒心地在宫里过几天安生的日子。
    当然也并非全都是开心事,自从许以匈奴大量岁币方能从白登山上脱围而出之后,近些日子,单于冒顿派来使者手持国书要求刘邦兑现当初的承诺。刘邦一边毫不在乎地应承绝对不会食言。一边又召开了朝会,要求以萧何为首的三公,迅速拿出了结此事的办法,以便确保北方边境的长期和平。可是这用金银来赎买安宁的办法,前提是要国库充实。但是,如今民艰业僻,本来田赋和工商税收就已微薄,再加上连续修建长乐宫和未央宫,国库已经彻底空虚几乎是见底了。若是提高田赋和税赋增加收入,那等于是将刚刚减少税赋,与民修养生息的国策给否定了,朝令夕改显然不行。除此之外,萧何、陆贾等人议来议去也实在是拿不出什么弄钱的法子了。只好谁踢来的皮球再把他踢还给谁。萧何上了一道长长的奏章,大意是将目前国家经济的艰难自己如何左支右绌又道了一遍苦水,接着便是如今方开始执行陛下制定的减负国策又不能增加税赋,因此给予匈奴的岁币,实在是拿不出。若是陛下号召天下各封王以及功勋列侯捐款,哪怕是借款则或能凑够岁币。
    反正说来说去,政府是拿不出这些钱,我萧何还给陛下出了一个主意,就看你刘邦张不张要钱或者借钱的这金口了。
    刘邦捧着萧何的这道奏章,不禁苦笑连连。各地的封王和功勋列侯已经被减少税赋和迁徙大户对自己暗地里怨声载道,现在再找他们捐款或者借钱都是无任何可能。萧何的这个主意纯粹是敷衍自己。其实萧何和刘邦都在为这岁币之事上各有算计。刘邦想让萧何从政府经费中解决此事,而萧何呢,则想让刘邦由少府管理的工商税收中也就是刘邦自己的私房钱里掏出这笔钱。因为,天下迁徙了十万大户到关中,那么这将会给刘邦自己带来巨额的税收,既然把原本政府的收入切了一块到了你刘邦的钱袋里,那么你当初和匈奴怎么承诺的,你就自己掏腰包来解决吧。但是萧无论如何是不能在三公议事中说出来,因为那陆贾虽是御史大夫,同时兼政府的副丞相,但他是刘邦的心腹之人,有安排在自己身边监视之意。所以自己的这层心思也就不能公开说出来,让刘邦自己琢磨去吧。
    刘邦心道,政府没钱,有钱的众王公大臣们也不好意思再向他们讨了。想来想去,刘邦也不会舍得从自己腰包里掏钱出来,于是他便用起自己在家乡当亭长时应付酒钱、赌账时常用的老法子:先认账后拖账最后再赖账。他先好吃好喝招待好匈奴的使者,然后对其说明岁币正全国之内征集中,待征齐之后便送往匈奴。这样便打发使者先回去了。然后他就将此事搁置一旁,此账先拖下来再说吧。
    无论怎样,即将过去的一年自己化险为夷,新添皇子,国运朝升,于是刘邦特地颁下诏令在汉十年十月举行盛大的迎新年仪式,无论同姓还是异姓封国之王、功勋列侯、大臣将相都须来朝祝贺。这里需要说明的是,自汉高祖元年至汉武帝元封六年这段时期内,汉朝沿袭的是大秦历法,以每年的十月为首,第二年九月为岁末。所以,如果本书中出现同一年的正月在十二月之后,请读者不要奇怪。汉武帝太初元年,又恢复夏历,仍以正月为岁首,十二月为岁末。
    岁首之日,同姓封王齐王、楚王、荆王、代王,异姓王淮南王、梁王、长沙王、赵王也都从封地来到长安朝贺。并且,刘邦还把自己的父亲,被封为太上皇的刘老太公也从栎阳的宫中给请了过来。因而未央宫的前殿之上,不仅是王侯、贵戚、将相共聚一堂,还有着温暖祥和的家庭气氛。刘邦置酒高会,真可谓是自建朝以来最为盛大的一次欢宴。
    刘邦亲自主持酒宴,尊太上皇为上,吕后坐自己身边,如同过去家中的贤妻,无论众臣封地、爵位、官职大小,刘邦都一视同仁,还把他们当成是兄弟。沛县中阳里和刘邦自小就在一起长大,后追随其至今的一干人等仿佛又置身与那个纵酒高歌,醉生梦死却无忧无虑的年代。大家一起感叹岁月,感激因为刘邦而随骥龙尾得上九天的恩情。刘邦自然也是非常开心,渐渐放下平日里总得要端起天下之主的架子,和大家一起饮酒唱起家乡的楚辞。
    酒宴的兴致到了最高处,刘邦下得席来摇摇晃晃端着酒樽来到父亲刘老太公面前,要敬自己的父亲一杯酒。若按平时关于朝制的仪礼,虽刘邦父亲为太上皇,但绝对是不能坐在首座,更是不可能接受皇帝的敬酒。刘老太公自己心里也明白,虽是刘邦的父亲,但刘邦如今已是皇帝,他仍是人臣。只是今日,刘邦一再恳求,拗不过;二来,刘老太公的人缘甚好,在乡间时便对刘邦的那些狐朋狗友如今都是功勋列侯的他们,也当成儿子一样关爱有加,如今虽是太上皇也从不对众臣傲慢,还如同过去家人一般,因而大家也一致请求老太公上坐,他这才不得已战战兢兢坐在首席上。一见刘邦来敬酒,忙吓得站起身来,欲跪刘邦。
    刘邦忙一把托住刘老太公,搀扶着让其依然稳当坐下后。方道:儿刘季,敬父亲一杯酒。刘老太公只得哆哆嗦嗦勉强接过酒,许许饮下。
    刘邦笑道:父亲大人,在沛县中阳里的时候一向责怪儿子喝酒耍钱,不能整理置办家业,不如哥哥刘仲。如今我的家业与哥哥刘仲相比谁更多啊。
    刘老太公当然一时是怔怔无辞,窘迫得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殿上的群臣见到已是皇帝的刘邦还能这般打趣自己的父亲,都高呼刘邦万岁,大笑为乐。连一向严谨肃穆的吕后在一旁也不禁莞尔,呵呵浅笑。
    在这一次的盛会里,君臣如此亲切、亲密无间的场面,在刘邦已是时日并不久长的未来岁月里再也不曾出现过。这只是未来的一场场腥风血雨之前,先让人心神俱醉的欢乐。
    第八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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