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大传

第六十二章 败露


赵王张敖回到封国没多久,国相贯高府里出了一件怪事。贯高的贴身奴仆贯风突然不辞而别,不见踪影了。贯高命府中管家率一干人等在城内搜寻了几日,却没有任何发现。这让贯高心情极为郁闷,府中上下都在咒骂这个忘恩负义的贯风。十年前,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乞丐,饿晕在贯高的军营门前,营兵要将这个小乞丐叉起扔在路边时,正好贯高从军营大帐中出来,看到这个瘦骨嶙峋,面貌倒很清秀的少年,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就命抬至帐中喂些了米水酱汤。那少年醒来后,将头磕破,谢贯高的救命大恩,大哭自己父母已死与战乱,四处飘零无助,直意要跟随贯高行军打仗。贯高怜其身世但见其身材瘦弱,不是行伍之材,就把这少年留在身边做了一个亲随,还给他重新取了个名:贯风。
    让贯高意想不到的是,这个羸弱的少年除了聪明伶俐之外还粗通文墨。因此,接下来的几年中不光自己的杂务琐事皆由贯风井井有条妥当安排,就是军务政事,要与先王张耳及时请示、书信往来也常由贯风代笔。若是一日贯风不在身边,贯高都有些手忙脚乱。所以贯风虽说是一个随从但实际上已成了贯高身边完全无法代替的人物。如今贯风的突然消失,的确让贯高闷闷不乐。但是贯高却始终没有发作,只是眉头紧锁,不理会府中关于贯风出走的各种猜测和传言。有的说贯风仗着自己是国相身边红人,又容貌俊美,时常出入公侯豪室之后常常勾搭城里的大户人家的美姬,这回一定是害怕私情暴露便私奔了,有的说贯风欠了一屁股赌债没法还,只好跑了。当然这些私底下的龌蹉话语,谁也不敢当着贯高的面出来,因为他们都知道贯风深受国相老爷喜爱和信任。现在贯风跑了,府中一直都对他很妒忌的家仆其实很开心,编排出这些传言,就等同与现在终于可以将最下作的脏水往以后再也见不着的贯风从头到脚的泼将下去,自己内心常年深处淤积的妒意,这一遭也总算可以一吐为快。
    贯高的沉默,使得闹腾了一阵的府中奴仆等,也就渐渐无趣还得如往常一样各安其职。
    贯高一直在等待,等待某一天贯风又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只要他能给出一个合理的出走理由,贯高觉得自己还会一如既往地信任他,委以家中重任。尽管他也知晓,等待往往是徒劳的,可是贯高对于已跟随自己十年、谨慎细心,虽然心智灵活却从不生事的贯风,还是宁可相信等待是有必要的。
    但是贯高再也没等到贯风的回来,却等到了长安派来的手持皇帝刘邦诏令主管刑律的廷尉。同时封国赵国的邻国---代国受刘邦亲命已派出军队团团围住了赵地都城---信都。
    廷尉直入赵王王宫,张敖伏地跪听召令:经查,张敖、贯高等一干赵地贼臣,意欲谋反,藏兵甲与柏人,行刺皇帝。即刻将所涉其案犯人等锁拿押至长安审讯。
    张敖听罢,就晕了过去,身子如一滩泥,伏在廷尉脚边。这廷尉心道:张敖虽已犯逆天大罪,但他毕竟还是陛下的女婿,吕后的掌上明珠----鲁元公主的丈夫。还是莫太为难张敖为好。因此,廷尉也就站着未动,耐心等着张敖缓缓苏醒后,张敖涕泪横流,哭哭啼啼道:小王深受陛下大恩,况且还是陛下女婿,怎敢做出行刺陛下这等猪狗不如、诛灭九族的滔天罪过。这实乃是天大的冤枉。廷尉冷冷道:赵王,你究竟是不是冤枉,还是你并不知情,是你封国中的某些逆臣要犯上作乱,唯有到陛下那里慢慢说吧。陛下明察秋毫一定能使此行刺大案水落石出。现在你还是速速传唤贯高等人到你宫中,让我一并提拿至长安为好。
    张敖听了忙点了点头,道:一切听从廷尉大人吩咐。
    在代地大军突然出现在了信都城外,长安来的廷尉突然进了赵王宫,贯高便知道:一年前的柏人行刺之事,如今已是东窗事发了。
    赵国的群臣们都不约而同蜂拥而至贯高的相府。贯高静静地坐在大厅中央,面无表情,不发一言。群臣们有的唉声叹气,参与谋刺之事的有的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做一番鱼死网破的最后拼斗了。贯高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众人。
    与贯高曾经一起密谋行刺一事的赵午上前来拉住贯高的衣袖,摇晃着,大叫道:国相,既然事已败露,左右都不过是个死,就和他们拼了吧。我这就去调集城中军队,先杀了那个派来的廷尉,然后在座诸公随我一同护佑赵王和国相大人冲出城去,再寻他路。
    贯高听了赵午此言,半晌之后凄然地一笑,仰天长长地叹了口气后,问赵午道:就凭城中这几个兵卒,你冲得出去吗?即使冲得出去,又去哪里?
    赵午给贯高问得顿时语塞,愣在那里。
    厅里的赵地群臣,对突如其来的灾难,已经是毫无主张,急得团团转却束手无策。有的并未参与此事的官员在厅上知道贯高曾经确实要行刺刘邦之后,害怕连累自己就赶紧悄悄溜掉了。贯高见了,也不为意,只是在嘴角上挂出一丝冷笑。
    留下来的众人纷纷来到贯高身前,嚷嚷着:国相,如今这局面该如何是好,您快拿个主意吧。
    贯高安坐椅中,轻轻地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暂时不必建言。众人忙都止声了。贯高这才缓缓说道:我贯高因那刘邦巡视赵地,对我王傲慢无礼,视众臣如无物,方有了行刺刘邦之心。如今机事不密,业以败露,此事由我而起,我是主谋,赵王毫不知情,自当由我一人担当。明日我便陪着赵王一起启赴长安,向刘邦说明实情。
    群臣中包括赵午在内,听了贯高这么一说之后,也哭叫着愿意追随赵王和贯高一同去长安,无论是杀是剐,悉听刘邦尊便。
    贯高感动地留下了热泪,此时他须发皆张,眼睛通红着,大声说道:遇此巨祸,诸公毫无避趋之心,我替赵王叩谢大家了。说着便要跪拜众人,众人哪里能受贯高此大礼,纷纷上前抱住贯高,不让贯高跪拜。贯高只得颤巍巍地直立起身形,平静了一下此时心中的复杂情绪之后,摇了摇头轻言道:诸公不能与我和赵王同去长安。
    大家听后愣住了,忙问道:我等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要为赵王尽这最后的犬马护主之忠,国相为何却要阻拦?
    此刻的贯高异常平静地说道:我等深受先王知遇之恩,又蒙少主宽仁垂爱,方有此等的钟鼎铭食、荣华富贵。少主本就绝不同意我对那刘邦有任何的叵测之意,行刺刘邦与柏人,他更是无从知晓,闻所未闻。如今他却也因我而起,获此大罪。诸公若都随少主去了长安,刘邦派下使者来赵地调查此事,谁来为少主证明此事与他毫不相干。
    大家听了贯高此番一言,也都默然下来。
    贯高的目光在每一位厅中赵臣的脸庞上划过之后,缓缓闭上了眼睛之后方道:此事已定,诸公都请回吧,我也要去内堂一趟,此番去了长安之后,便再也回不得故土了,身后事还需料理一二。
    厅堂之上,顿时一片哭声,贯高也是眼擒着热泪,不想再多言什么。端坐那里。
    待众人皆陆续告辞而去之后,贯高又坐了片刻,自己摘去了头上所戴的相冕,任由已是花白的头发散落下来,拔出腰间的宝剑,一步一步走向内堂。
    府中上下现在全知晓国相已犯有企图弑君的滔天之罪,惊恐万状。有的躲在房中瑟瑟发抖,有的嚎啕大哭,有的已经准备上吊自尽。奴仆们是忙着收拾自己的细软逃的逃,散的散。有几个胆大无良的,就已经在明火执仗抢主人家的财物。贯高提着宝剑,走进日常居住的后院,对这些家仆的行为熟视无睹,他的眼里和心里此时再无这些曾经很牵挂的东西---钱财。不过那些正在抢财物的家仆们看到平时就很肃穆威严的贯高就很惧怕,如今又手提一把宝剑,目露凶狠之色进来,吓得忙扔下东西四散奔逃去了。
    贯高命浑身都在颤抖的正室夫人将家中所有自己的妻妾、子侄统统集中到自己身前。
    好一会,都身如筛糠一般的一大家子人来到贯高身前。
    贯高将眼前每个人扫视了一遍之后道:我已犯下诛灭九族之罪,你们都是我至亲之人,必定是难逃一死,与其待我去长安之后,你们受城中军士凌辱后还得一死,不如现在就让我这手中之剑给你们来个痛痛快快的。
    说完,众人不等回过神,便拿起剑先砍死了几个平日里最为貌美自己也最钟爱的姬妾。血光之中,家小们都吓得哇哇大哭,连跑得力气都没了,只能跪在血泊里那伸着脖子等着贯高的剑砍向他们的脖颈。
    贯高要砍到自己的儿子时,实在是下不了手了,他扔掉了已是血迹斑斑的宝剑,带着满身的血污,掉转身子头也不回而去,直奔赵王宫。身后家中即使已是响彻夜空的哭号,他似乎也没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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