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大传

第八十六章 薛公


英布叛军迅速出击的行动力,完全出乎了远在长安的刘邦的意料之外。与英布封地东面接壤相邻的荆王刘贾成了英布首发兵锋的目标,几乎真正经历过战争考验的刘贾哪里是英布的对手,交兵没几个回合刘贾的军队便开始大幅度溃退,刘贾本人也被一队亲兵保护着没命逃亡,只是跑到了富陵还是被英布追上了,捉住后英布毫不留情地将其枭首。取得首战的大获全胜,英布自信满满,在庆功宴上对身边的众位部将道:远在长安的皇上已经老了,讨厌兵事,无法再亲自领兵作战了,至于派各大将,我独惧韩信,但是他已被斩了,其他人全不值得我担心。所以这天下就要被我英布牢牢握住啦。英布纵声狂笑,一倾这数年来的压抑和不安。
    顺利击败刘贾之后,英布也就无须做什么休整,便以”若不服从自己的军令,就将重演二十万秦军坑杀”的恫吓,迫使刘贾的兵士也跟随着自己迅速渡过淮河,攻打楚国刘交。刘交慌忙发兵在徐县、僮县一带迎战,同样也没有多少领兵交战经验的刘交病急乱投医听从自己的中军参议的谋划,将军队分为三支,纸上谈兵想当然地认为这样便可以互相救援出奇制胜。也有人劝说刘交:英布善于用兵,平时又极其残暴狠辣,大家从心理上都惧怕他。何况兵法有云:诸侯自战其地为散地。就是说,诸侯在自己领土作战,士兵很容易逃散。现在楚军被分为了三支,敌军只要击败一支,其余的就会逃跑,哪里还会相互救援啊。但是刘交不听,果然被英布的大军攻破了一支后,另外两支便四散奔逃。
    接二连三的败绩传到长安,一下子惹得朝野震动。一向鼓动刘邦剪灭异姓封王的吕后见此形势,也忙躲进后宫,不敢再出来指手画脚、建言献策了。
    前方的战况如此紧急而被动,虽在宫中养病但实在坐不住的刘邦便召集了许多已久不谋面的诸多元勋前来议事,大伙都叫嚷着:立即发兵征讨,坑杀了英布和他的大军,他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背叛陛下,窥伺天下。可是刘邦问起征讨的具体方略来,大家又都莫衷于是,含糊其辞,没个准谱。刘邦见此形状,一声感叹道:若不是子房久病卧榻,无法料理军情,朕哪里需要你们在这七嘴八舌,夸夸其谈却无大用。众人被刘邦说得羞惭满面,汝阴候夏侯婴在一旁急中生智,想起了自己的家臣,曾经做过楚国令尹的薛公曾对自己说过:皇上不久前杀了彭越,再早些又杀了韩信,那么英布就快要反了。当时自己还纳闷问他:皇上割地给英布,又分赐爵位让他称王,还有什么造反的道理?薛公当时的回答让自己记忆犹新:英布、彭越、韩信三人,功劳相等是三位一体,这二人已死,自己也是早晚大祸降临,不如反了。
    夏侯婴心道:既然薛公能有英布必反的洞见,想必也有对付英布的策略,不如推荐给陛下,若能道出真知灼见,陛下也会宽慰一二。于是,夏侯婴忙将家臣薛公曾对英布的看法禀告了刘邦。刘邦一听,心中也有些吃惊:看来自己欲要彻底解决这三人的想法早已被这个薛公看破了,说什么大祸降临,算是给自己留三分面子,有祸没祸终是祸,才是他想说而没说出口的。刘邦对这个猜中自己心事的人有了兴趣,就叫夏侯婴去把薛公领来见一见。
    夏侯婴领着薛公进了未央宫拜见刘邦。这薛公已年过七旬,须发皆白,不过腰板依然挺直,面色也很红润,即使是初见天子,薛公也是施了该施的礼数并没有过多的谦卑。经历了多年的乱世,这是一位懂得安身立命、知晓进退保持着自己该有的气节。
    刘邦正慵懒地斜倚着案几,冷眼打量了一下薛公后道:听说老先生对那逆贼英布倒是有些见解,不妨与朕说说那英布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薛公心中清楚刘邦这样问他在有意测试他肚中是否有真才实货,于是他略微一笑便答:陛下,微臣只是胡乱瞎猜英布会谋反,便说与汝阴候听。实蒙汝阴候错爱抬荐陛下,臣已老朽昏聩,无计可施啊。说完薛公两手一摊,做出无能为力的样子。
    夏侯婴在旁见此,立刻便急了,他与薛公相处甚久,知晓薛公恃才自傲,见到陛下这么漫不经心待他便就不会轻易折腰、吐露真言。可是如今英布气焰正盛、兵锋正锐,若无良策,战局将会越加糟糕,夏侯婴心急如焚哪里还能让有谋不出、有计不使。他忙道:薛公,何故这般自谦,你难道忘了陛下如何以师礼待之郦生了吗?若有奇策良计献与陛下,那陛下便是郦生复得,臣也要恭贺陛下啊。夏侯婴这是在两头撮合刘邦和薛公这两个都比较倨傲的人都能彼此尊重对方,方能各取所需。
    薛公见夏侯婴已是如此主动给自己台阶,再说自己面对的是一国之君,君主有难时主动贡献智慧才是识时务之举,若是一味托大,绝非上策。
    想到此,薛公还是屈身道:微臣鲁钝,岂能与陛下的天纵奇才相比,如今陛下考问与我英布的动向,那臣便斗胆一说,无论错对,陛下莫怪。
    “你快快说吧。”刘邦尚未出声,夏侯婴已经在旁催着薛公快说对敌良策。
    “微臣以为英布造反应有进兵的三策。”
    “哪三策?”刘邦听到薛公说英布的进兵方略,倒有些兴趣,追问道。
    “向东攻取吴地,向西夺占楚地,吞并齐地,占据鲁地,传令燕、赵二地,让他们固守本土,执与中立,那么殽山以东便不在陛下手中了。这是英布的上策。”
    刘邦本来还有些漫不经心地斜倚着,听薛公这一言惊得忙直了身子,倒吸着凉气。做为囊括天下的最终胜利者,刘邦是当时伟大的战略军事家,薛公这一番话,他只需在脑海中电闪过一遍,便觉的确所非虚言。
    “那他的中策呢?”刘邦瞪着两只眼睛,直勾勾看着薛公问。
    “中策便是向东攻取吴地,向西夺占楚地,吞并韩地,占据魏地,掌握敖仓的储粮,阻塞成皋通道,持久战是必然了,那么谁胜谁负就很难预料了。”
    刘邦已被薛公如此透彻的战场预判分析彻底征服了,他边听边频频点头。
    “言之有理。那么请教老先生,那英布的下策又为何物呢?”刘邦已完全收起刚开始时的不削一顾的神态,对薛公已是情不自禁地尊重起来。
    薛公见刘邦已经真心诚意地尊重自己,便更加卖力分析道:向东攻取吴地,向西夺占楚地的下蔡之后,便觉已是大胜,陛下也拿他没什么办法了,他定要将辎重、战利品送回越地,自己回到长沙,那么陛下恰好可以先避其锋芒,后从容调兵,待其不进反退,不攻反守兵势、斗志都在衰竭之时,一举破之,天下可安。
    “老先生以为那英布会采取那种计策呢”
    “必使下策。”
    “为何他会弃上中二策不用,要采用下策呢?”刘邦问道。
    薛公呵呵一笑,手抚自己的三绺长髯,轻松道:陛下与那英布交道多年,性情为人再是清楚不过,今日看来是要借微臣之口来道出陛下心中已有的答案啊。
    刘邦听了哈哈大笑,这些日子来因为英布的突击大胜自己的堂兄也战死沙场而心情极坏,今日薛公一番言语如同拨云见雾,心中的忧虑一扫而空。他笑道:老先生,说说看是否与朕心思所同。
    薛公忙顺意答道:那英布不过是个骊山的囚徒,自己奋力爬到王的高位,这些都使他只念自身,得些实惠便立即要回自己的温柔乡、安乐窝,哪里会顾及将来,更没有谋定天下的长远打算,所以他必采用下策。
    刘邦大声道:老先生与朕真是心心相印,不谋而合。好,好,好。刘邦连声说了几个好字后,便当即下令封薛公为千户。
    以后的战局发展,果如薛公所料。英布白白丧失了一个完美的开局,自己将自己一步一步引入败亡之地。眼光决定出路,眼光也同样决定结局。匹夫之勇的结局充其量还是匹夫,无论曾经有过多么辉煌,那不过是命运给他的一个临时奖杯,终了还是要被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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