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相也祸国

    柳树长出了新的枝桠，绿荫荫的叶子充满了蓬勃与生机，围绕着池塘，倒映在碧绿的湖中，风拂过发丝，池塘里的影子被吹得微微颤抖。
    沈荼抬头看了看，太阳已经到了头顶，慕隐也快来了吧，想着脸上便荡漾起一抹微笑。
    曾经心中如同有着一朵一直凝聚的乌云，雨水久久不落下，就是一直堆积，不停地堆积，她并不知道雨水会在什么时候落下，只是很清楚心中的乌云越来越大。
    现在，她放下了丞相的那个职位，反而心中的乌云都消散了，有慕隐的地方，阳光普照，温暖如春。
    有时会不经意地想到如果那时她真的随着梓檀离开了这里，那么，她此刻会在哪里？她是否会幸福？
    每每想起便会觉得可怕，原来，他们差一点就错过了，就差那么一点点，他们就永无相见之日了。
    远处跑来了一个小姑娘，沈荼认出是平时她太忙时，一同服侍慕隐的欢儿，沈荼微笑着看着气喘吁吁的欢儿。
    “沈荼，王爷在陪雅王妃下棋，恐怕一时来不了了，王爷让我来告诉你一声。”
    沈荼的笑容僵住了，后面欢儿又说了些什么，她都没有听到，也不知道后来欢儿离开了没有，她的脑海中被“雅王妃”三个字占据，已经没了剩余的任何空隙来容纳其它的话语。
    如同一阵闪电劈到了头上，神志在顷刻间一片模糊，记忆被闪电打得四处飘散，理不清记忆的碎片。闪电一路劈下，到了脚掌，归还给了大地，心却也被震碎，血肉模糊。
    须臾，沈荼柔柔地蹲了下去，抱着双膝静静地流泪。
    在慕隐与雅王妃的博弈之间，阳光渐渐地暗了下去。
    “今日就到此为止，送雅王妃回府。”慕隐起身，对下人吩咐，口气温和，不冻人也不烫人。
    “天色已晚，圣卿王也不打算留妾身用用晚饭吗？”
    雅王妃说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眼中秋波许许，红唇含笑。
    “天色已晚，八王爷会担心王妃的，王妃还是多花点时间陪陪你的夫君吧，没有必要有事没事就往本王这里跑。”
    拒绝的意思很明显，雅王妃不为所动，笑意僵了僵：“这不是因为圣卿王棋艺高超，妾身也好讨教讨教呀。哦，对了，父皇最近为了你的婚事可谓煞费苦心啊，如今，将这件事交给了夫君，所以，我今日来就是想问问你，可有意中人了？”
    慕隐没说话，含笑地望着雅王妃，等着她后面的话。
    “父皇说了几个，让你选选，夏丞相的侄女夏攸烟，今年刚刚及笄，长得出众大方，就是脾气火爆了点，这个你不喜欢没关系，还有文部尚书家的女儿齐若，这个女子虽然没有夏丞相的侄女美丽，但性情温和，却是有些文静，不爱说话……”
    “本王已经有中意的女子了，多谢八王爷和雅王妃的一片心意，此事本王会找机会向父皇说明白。”
    边走边聊，慕隐送走了雅王妃，却看到了另一方位缓步走来的沈荼，她的表情很憔悴，憔悴到让他心疼。
    沈荼走近，他看到了她红肿的双眼，以及脸上的泪迹斑斑。他抬起手，擦了擦她脸上残留的泪痕，调侃道：“怎么弄成只大花猫了？难道你知道我喜欢花猫，这样来讨我欢心。”
    这样的调侃起不到任何作用，沈荼的眼泪却在瞬间如同洪水冲塌了堤坝，滚滚的洪水在顷刻间淹没了村庄，百姓，农田，最终汪成了江海。
    慕隐有些措手不及了，伸出手将沈荼拉到自己怀里，抚上她的背，轻轻地帮她顺着气，想要帮她抚平心中的愁绪与悲伤。
    上了轿子的雅王妃下意识从窗口里往这里看了看，恰好看到了慕隐拥抱着沈荼，不禁多看了沈荼两眼才离去。
    “慕隐，你骗我，你都有王妃了，还要对我这么好。”
    声音很小很小，慕隐还是听得很清楚，想要解释，沈荼却先一步狠狠地推开了慕隐，用最快地速度跑回她的房间。
    重重地关起了门，躲到了被子里面开始哭，屋子里很安静，可以清晰地听得外面的声音。
    过了很久，她听见了门口的慕隐的声音。
    “我到现在终于知道了，沈荼，原来你是这么在乎我，我当初一直不敢相信你是真的喜欢我，听人说过，对待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是很难原谅对方的欺骗与背叛，这两样我都占据了，可是你原谅我了，我以为我是你并不是很在乎的人，所以可以原谅。可是我现在发现我错了，原来还有一种爱叫做宽容与谅解，很感谢你对我的谅解，愿意重新回到我身边，甚至此刻会为了我吃醋，难过成这个样子。”
    沈荼哭得更凶了，却咬着嘴唇不发出一声。
    “我向你解释一下，雅王妃是八王爷慕鸢的王妃，不是我的，我没有王妃，连侍妾都没有。不过你能为了这个吃醋，我真的很高兴。”
    门忽然被拉开了，慕隐本以为会看到什么东西砸到自己脸上，却没有，沈荼也不生气不愤怒。门已经打开了，她的双手却还是保持着开门的姿势，对视良久，她压低声音开口说话：“我饿了。”
    “我亲手为你做一顿饭，就当是赔罪。”
    这一次沈荼没有惊讶，要说惊讶，她在以前就惊讶够了，慕隐往后会的东西更多，更离谱，她都能接受了，她想，慕隐除了弹琴弹不好以外，大概就没有缺点了。
    “不用，我是说不用做很多菜，一碗粥就可以了，我现在没有多少胃口。”
    慕隐虽然觉得沈荼奇怪，却也没有多问，转身去了厨房。
    很快便端来了一碗色泽鲜艳的粥，但沈荼已经睡下了，慕隐将粥放到了桌子上，不忍再吵醒她，便关门出去。
    在门“吱呀”被关闭的同时，和衣躺在被子里，甚至连鞋子都没有脱的沈荼紧闭的眼角流出了两行眼泪，安静地像是连风都不想惊动。
    “王妃”二字，不管是得知真相前还是之后，都在此刻成为沈荼心中的一根刺，一根看似普通，却在毒液中浸泡了几百年的刺，只有碰到皮肤，便会瞬间溃烂。
    他是慕隐，他也是洛樱国的圣卿王，不管他现在有没有王妃，他总有一日会娶王妃，他的王妃绝对不可能是她。
    洛樱国堂堂圣卿王的王妃自然得体面大方，气质雍容，且不说这些，最基本的是要见得了人。可是，沈荼的身份，却是见不得人的，怎么可能做慕隐的王妃呢？
    或许，她可以改名换姓当他的一个侍妾，可是，扪心自问，她真的能接受她这样喜欢的慕隐，将给她的宠溺分毫不差地给别人吗？
    难道她要去逼迫着慕隐娶她，不娶别人，她太清楚这样会害得慕隐，如果慕隐不快乐，那么她留在王府的意义在哪里呢？
    后面的日子，沈荼又病了，整天躺在床上，慕隐会经常来看她，逗她开心，沈荼总是笑着回应慕隐。
    或许别人看不出来，但慕隐心中太过于清楚，沈荼不开心，一直都不开心，强颜欢笑。
    抚着沈荼睡着的容颜，轻轻地为她抚平眉间因不安而睡梦中都皱着的眉头，口中情不自禁对着沈荼的耳朵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相信我，我会处理好的。”
    慕隐以为沈荼能听到，因为沈荼在之前很多次都装睡，然后等他一离开就睁开眼睛，他以为沈荼这一次也是装睡，可是他不知道，这一次，沈荼是真的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很不好的梦，她梦见她一个人在空无一人的森林里走着，四面八方的大树枝干如同吊死鬼的手伸向天空，掩盖着了月光。
    然后在黑暗处，忽然一下子跃出了无数只老虎，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声，露出一口尖锐的牙齿，然后想沈荼飞扑过来。
    她拼了命地跑，她不敢回头，只知道一直跑，一直跑，仿佛要跑到天际的另一边，可是，另一边依旧是黑暗，因为黑暗的另一边依旧是黑暗。
    感觉每一步都那么的让人心寒，每一步，她都感觉老虎口中的气息喷到了她的小腿上，一阵冷汗。
    不知跑了多久，她看到了一个人，一个白衣飘飘的人，他的眼睛充满温情地看着她，是沈鸢，是她哥哥。
    梦里，没有慕隐，没有慕鸢，只有她小时候唯一给过她温暖的，她的哥哥沈鸢。
    她跑过去，她梦里唯一的意识便是，哥哥一定会救她的，一定会。
    可是跑过去的时候才发现沈鸢的身后的一片漆黑，似乎是悬崖，莫说黑夜，就算是白天都看不到底的悬崖。
    沈鸢没有救她，反而一把将她推下了悬崖。
    “哥——”
    沈荼醒来的时候吓了一身的汗，抬头看看，身旁除了慕隐还有一个人。
    “梓檀，你怎么在这？”
    梓檀眼中没了以往的活力与生机，有些死气沉沉，他说：“来带你走。”说着看了一眼慕隐，沈荼也将目光投到慕隐脸上。
    “你先离开一段时间，沈荼，如果你相信我，就听我的话，等一切都办妥了之后，我会来接你……”然后，娶你。
    沈荼笑了笑，像是双手捧着碎了的心对着摔碎它的人，然后安慰自己，也是安抚别人，说：没关系，心碎了可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