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公主之心

70 暗算


羲和帝轻车简从地出来寻找灵犀,见她过的安好,就也只好心灰意冷地回洛阳当他的皇帝了。他现在也不是一个为了爱情要死要活的少年了。离京月余,龙案上的奏折只怕都堆积成山了,太子年幼,诸多事务只好由冯虎代|办。长公主得了麻疹,也不知道好转了没有。
    羲和帝一边记挂着京城,一边又思念着灵犀。众侍卫簇拥着他走过一条峡谷时,忽然听见轰隆隆的巨响,山上滚下大石头,顷刻间把他们的来路和去路都封死了。
    这些侍卫都是身经百战的,迅速调整队形护着羲和帝,他们以为是拦路抢劫的劫匪。谁知巨石滚下后,又嗖嗖嗖地射来长箭,宛如下雨似的密密匝匝地朝他们飞来。羲和帝穿的有金丝甲,加上侍卫们的遮挡,他才没有伤到要害,而那几十名侍卫们抵挡了许久,终于体力不支倒在地上。
    从山上飞奔下来几十名形貌各异的汉子,看打扮似是江湖人士。羲和帝翻身下马,以长剑护身,后退几步,沉声道:“诸位是劫财?还是寻仇?”
    为首的老者也不跟他废话,挥手洒出一把毒蒺藜,羲和帝左右抵挡,还是被划出一道伤口,他只觉胳膊一阵酸麻,身不由己地倒下了。众人这才簇拥上来,定睛看了一会儿,掏出一串纯钢打造的铁链子,将他从头到脚地锁了起来。
    蓝贝贝的伤看着可怕,其实并没有生命危险。他浑身缠满了绷带,只露出一双委屈的大眼睛。乌鸦给他诊脉,然后温和地说:“那个男人下手很有分寸,你只需安心静养就是了。”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倒真是个气度不凡的男子。”
    蓝贝贝抓起药水瓶扔到他身上:“你眼睛瞎了吧!”
    乌鸦轻松地接住瓶子,一滴不洒地放回原位,拍拍手说:“就这么一瓶好药,弄洒了你用硫磺擦身子吧。”他比划了一下:“留一身疤瘌,美女蛇。”
    蓝贝贝动弹不得,只好直着鼻孔出气。灵犀坐在旁边的小圆桌上,拿一块萝卜喂兔子,玩得不亦乐乎。蓝贝贝喂喂喂叫了一声:“你,给我倒水。”
    灵犀把兔子揣进怀里站起来,对乌鸦道:“这个人真是讨厌,早知道让那位风度翩翩的男子把他打死算了。”
    乌鸦深以为然地点头,两个人一起出去了。迎面遇到一群形貌各异的中年男人。灵犀微微转过脸不和他们打照面,蓝贝贝结交了很多江湖人,他们经常会有来往,灵犀倒是没有在意,而乌鸦在跟他们错身而过时,微微蹙眉,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蓝贝贝仰面朝天地躺着,一位老者走上来,低声说:“蓝公子,那人已经被我们擒住了。”
    蓝贝贝嗯了一声:“把他的手脚打断,明天押运到船上。”心里恶狠狠地想:“到了瑞龙岛再零碎折磨你。”顿了顿又说:“有劳诸位啦,明天管家会把银两奉上。”
    那几个人都笑起来,又拱手道:“好说好说,蓝公子旦有驱使,我等再所不辞。”
    月色如水,照在客栈的后院里。被玩弄了一整天的小兔子奄奄一息地趴在竹篮里,灵犀还拿了一把小梳子给它梳毛。乌鸦不想跟她单独待在一起,但是他也很想跟小兔子玩。小时候学艺辛苦,师父又很严厉,导致他想养小动物的心愿一直得不到满足。
    “你不要一直摆弄它。”乌鸦急得挥舞着手臂:“它是生命,不是你的玩具,你让它安安静静睡一会儿是会怎样。”
    灵犀听了,就放下梳子,掏出小手帕叠成方块,盖在小兔子身上。乌鸦看了她一眼,耐着性子劝谏道:“兔兔是耐寒不耐热的。南方天气本来就热,没必要给它盖东西。”
    灵犀哈哈大笑,指着他的鼻子:“兔兔……”
    乌鸦登时脸红了,但还是把手帕撩起来,他自己聚精会神地看了一会儿,提议道:“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
    灵犀最喜欢起名字,略一思索,开口道:“就叫茕茕吧。”
    乌鸦愣了一下:“穷……这个名字有点凄惨啊。”
    “茕茕白兔,东奔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灵犀随口念了这几句。
    而乌鸦沉默了一会儿,喃喃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了,灵犀忽然觉得很伤感,低下头不说话。而当她在抬起头时,乌鸦披着一身的月光,深沉而忧郁地凝视着自己,眼睛似乎要落下泪来。
    灵犀揉了揉发麻的脖子,心想他是不是欠我钱,为什么总是用这种眼神看我,回去要好好查一下记事本。而乌鸦只是觉得很难过,他想,这个女人好可怜,她还在思念欺负过她的人渣呢。两人各怀心事地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几人一起出海。蓝贝贝坐拥金山,分分钟就召唤了一大堆仆从,男仆们抬着轿子,女婢们挥舞着团扇,密密匝匝地围拢着他。而灵犀和乌鸦则袖手跟在后面。
    这艘船果然很大,众人上了甲板之后,船工们又开始往上面抬箱子。灵犀兴致勃勃地看了一会儿,眼看东西搬运完毕,她正要回船舱时,忽然发现甲板上有一串新鲜的血珠子,灵犀惊叫了一声,叫乌鸦过来看。
    乌鸦倒是不怎么意外,他沉默了一会儿,含糊地说:“也许是主人打的猎物。”随便敷衍了过去。当天下午他给蓝贝贝换药的时候,恭敬而认真地提到了这件事。
    “你这样做有失道义,他没有重伤你,你又何必暗算他呢。”乌鸦很严肃地劝谏。
    蓝贝贝抓起一团绷带朝他扔过去:“滚。”
    乌鸦只好站起来走了,而蓝贝贝又沉声说:“滚回来。”乌鸦就转过身站在原地。
    蓝贝贝想了想,目光冷森森地盯着他:“这件事情,不能告诉给灵犀。”
    乌鸦没有回答,但是既然主人开口了,他自然会照办,他们之间是有约定的。
    蓝贝贝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干脆一次把话说清楚:“灵犀是我老婆……反正她迟早是我的。你虽然不是下人,也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少跟她拉拉扯扯的。”
    乌鸦到底脸皮薄,当即就急了:“我没有,我是清白的。”
    蓝贝贝可不想听他解释,哼了一声又说:“再过一年你就自由了,到时候环肥燕瘦,你会遇到很多女人,灵犀在你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可是对我而言,她是唯一的。”
    “我对她没有任何私情!”乌鸦咬着牙道:“您且看着吧。”大步走了出去,迎面撞见了灵犀。灵犀笑吟吟地捧着兔子:“小兔子可以喝水吗?”
    乌鸦瞪了她一眼,一把将她推开,自顾自地走了。从此以后他见到她就绕着走,也再没跟她说过话。
    蓝贝贝三言两语就除掉一个潜在情敌,心中颇为得意。而灵犀刚觉得乌鸦可成为朋友,就被浇了一盆冷水,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倒是很困惑。
    瑞龙岛是太平洋上的一个小岛,整座岛都是蓝贝贝的产业,岛上居民多是汉族,也有少部分异邦人。岛上建有码头,港湾中停靠着许多船只。他们主要的经济来源就是这些商船。
    蓝贝贝的大船停靠到港口之后,仆人和臣子恭恭敬敬地站在码头上迎接他。海风猎猎,附近的渔民船工们也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好奇地往这边看。
    这是一个很富饶平和的小岛。
    蓝贝贝躺在担架上,微微抬起手朝众人致意。进入人群后,他又说了些安抚的话。灵犀百无聊赖地跟在他身后,蓝贝贝谈吐风雅,意态从容,倒是很有岛主的派头。
    几个耳朵上挂了金铃铛的少男少女排队走进船舱,脸上俱是凄苦哀伤的表情。前后又有凶神恶煞的船工催促。灵犀见那些铃铛好看,就问了一句,旁边的侍从解释说:“这些人是准备被贩卖到双秋国做富人家的玩物。”
    灵犀奇道:“青天白日的,竟敢公然拐卖人口吗?”
    “那倒不是,这些孩子是被他们贫苦的父母卖出去的,其实在富人家里是享福,运气好了还能成为小妾,比跟着父母强多了。夫人可以买几个顺眼的做丫鬟。”
    灵犀摇摇头说不必,她很疑惑为什么侍从称呼她为夫人,后来猜想也许是这里的风俗,也就没当回事。
    蓝贝贝的府邸依山傍海,十分壮丽。他老老实实的在屋子里养伤,家中大小事务竟都交给了灵犀去处理。灵犀也不愿意在他家里白吃白喝,也就欣然应允了。从此阖府上下俱称呼她为夫人。
    蓝贝贝好不容易把灵顾夫妻俩拐到自家地盘,本来打算施展起各样手段去笼络灵犀、虐杀顾庭树。可惜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全身几处骨折,竟然在床上躺了半年有余。他只能隔三差五地遥控仆人去地牢里揍一顿顾庭树,或者饿他十天半月,每次管家跑来说:“那人快咽气啦,不行啦。”
    蓝贝贝扬起秀眉:“嗯?他要是死了,我叫你们都陪葬。”
    管家苦着脸答应了一声,出去请大夫了。
    蓝贝贝继续翻看手边的小说《封神榜》,看见纣王发明的炮烙之刑,不禁很感兴趣,把身边侍从叫来,说道:“去给我制定一套。”
    灵犀白天在书房里算账,她记性差,管理这么大一个官邸颇为费神。一个小厮举着一本开销单子给她,灵犀看了看,疑惑道:“这大热天的,为什么要买竹炭和烙铁?”
    小厮也不知道,只是回禀:“这是公子让预备的。”
    灵犀听了,也就不再问了,心想也许是他忽然想吃烧烤。又说:“买回来先让我看一眼,缺了斤两我可拿你是问。”
    快傍晚的时候,果然有一群小厮挑着几担上好的木炭放在院子里,又抬进来一块很大的铁板。灵犀走上去看了看,炭是好炭,一点即燃,铁也是好铁,乌黑锃亮,只是未免太大了。一个成年男子躺上去都没有问题。
    灵犀摸了摸铁板,笑道:“这哪里是烤肉,这是要烤人呢。”毕竟这是蓝贝贝的家,他要东西,灵犀也不好细问,挥挥手就叫小厮抬进去了。
    当天夜里,这块被灵犀触摸过的烙铁,被炉火烧的赤红透亮,大老远就熏得人睁不开眼睛,那些擅长酷刑逼供的狱卒们笑嘻嘻的,把奄奄一息地顾庭树按到了烙铁上。
    灵犀夜里正睡着,忽然一阵剧痛传到胸口,地底深处传来一阵凄惨的喊叫,一时间宛如刀剑似的穿进她的心口。
    我是你的哥哥,你的丈夫,你的老师,你的情人。
    有人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她猛地睁开眼睛,只看见了昏蒙蒙的房顶。她抹了一把脸,发觉眼角有泪痕,遂起身下床,推开窗户。
    夜风凄寒,乌鸦匆匆从庭院中走过,他默默地看了一眼灵犀,眼神怜悯而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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