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羁

陈司成从千里之外的剧组打电话回来说小晚好像快生了，有时间你代我去看看。李辰说我正打算去，你过年不回来了？陈司成说不回了，抓紧时间挣钱，养爹娘养自己，要是有机会就再包养个小情人。李辰噗的一声笑了说那陈爷您得多加努力，有朝一日发达了别忘了分小弟一杯羹。
    李辰去医院的时候向晚说现在自己喘气都觉得累。李辰说你累也就这几天，龙凤胎就是好，男孩女孩一次就齐了。向晚翻个白眼朝正在日历上画圈圈算离预产期还有几天的洪毅喊老公啊，以后俩孩儿了，奶粉钱全靠你了。
    洪毅直起腰来问李辰说你那小电影怎么样啊，我都看见报道了，搞那么大，小心竹篮打水一场空你。
    李辰笑的没心没肺的说挺好，呵，挺好。
    洪毅说你好像根本不上心嘛。
    李辰觉得洪毅是冤枉他了，他不是不上心，他是没办法，颜慕悦似乎有数不清的关系户，网上的娱乐社区天天看到男一号女一号的各种炒作，炒的那个热啊，都恨不得说成是变性人。
    李辰躺在床上不开灯，他忽然觉得这是他最恐惧的那个时刻，但有不大一样，那天时间行走缓慢，现在时间快速如飞，太快了，快到下一秒自己花费几个月弄出来的心血就变得面目全非了。
    段亦宏回家时以为李辰不在，一开灯就看见他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发呆。段亦宏倒了杯水给他问怎么了。
    李辰说我后悔了，与其这样还不如当初卖给外国人。
    段亦宏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坐在床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他的头发说人生不可能事事顺心，想开点儿。
    李辰说我不甘心，难道真的没有余地了么。段亦宏说这我真帮不了你了，东西是你自己卖给她的，钱货两讫，那东西就变成了人家的，她想怎么改就怎么改。
    李辰咬咬牙说再坚持两个月，看最后是个什么结果。段亦宏说可以看，可是……别抱希望。李辰很疲惫的把头倚在他肩膀上说嗯。
    颜慕悦的意思是拍摄的时候李辰愿意去片场看就去，不去也没什么特别要做的事。开机前一天晚上颜慕悦把钱给了李辰，说算清楚一点好。
    李辰喝的烂醉，是被人送回来的，半夜酒醒了起来喝水，看见钱用报纸包着，方方正正放在客厅的桌子上。
    李辰冲到厕所抱着马桶狂吐，段亦宏跟着过来站在门口，一手拿热毛巾一手拿杯水。抬起头来看看他，说段亦宏我嗓子疼。
    段亦宏说英德最近缺人，张强老早之前说你休息够了就直接过去，你怎么想的。
    李辰没说话，很小的时候洪毅曾经说你小子就是犟，那时我行我素，他还自我感觉良好，长大之后发现犟原来是个贬义词，比倔强还贬的固执。
    开拍第三天李辰去片场探班，颜慕悦有点惊讶，一副让你来你还真来了的表情。李辰说我就是来看看，没别的事。
    中午剧务跑来和李辰说没想到他来，就没准备他的盒饭。颜慕悦站在一边说李编来还吃什么盒饭啊，我请客，出去吃！
    李辰摆摆手说我外边还约了别人，你们忙着，我得赶紧走，不然迟到了。
    颜慕悦说好不容易有机会请你吃饭，你看多可惜，要不下次再来再说吧。李辰笑眯眯的说好啊，那你们忙着，我先走了。
    他一步步的往外走，心里却知道这里再也不能来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再也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思了。
    回家以后段亦宏说你考虑好了吗？李辰说不就英德嘛，我去。段亦宏说哟，还不就英德嘛，前几个月不是还哭着喊着说要去的。李辰嬉皮笑脸的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谁会和钱过不去。段亦宏说除了钱就没别的了？李辰说呃，工作嘛，当然是和比较亲近的人一起更舒服些。
    电影快上映的时候颜慕悦请李辰吃饭，她现在是挺受认可的监制，投资商和演员和她关系都不错，明码标价，投资商有什么过分要求她也只是传句话，别的不管。李辰说颜颜你行啊。颜慕悦说全靠李哥。
    酒过三巡，颜慕悦说李哥，大家都这么熟了，我说句真心话你可千万别怪我，你看看你，明明有才，可是出口转内销你不干，偏要坚持那些有的没的，要是让外国人来拍，你这编剧肯定就火了。李辰一口气把杯里的酒喝干，说我才不为火，写剧本就图个乐呵。
    颜慕悦笑笑不再说话，走了时候扔了张盘过来，说李哥这是咱那电影的高清版，您可是第一个看到的。李辰接过去淡淡的说谢了。
    段亦宏晚上有应酬，回家的时候看到李辰窝在沙发上看电影，脸被电视照的明明暗暗。
    段亦宏换了衣服洗完澡，挨着李辰坐下，问什么片子啊，好看吗？
    李辰沉默一会儿，说啊，好看。
    然后他说我想明白了，有的事认真努力过就好，就算结局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也怨不了谁。
    洪毅为了向晚和他那后宫三千佳丽都掰了，多少人指着他脊梁骨骂他二百五。陈司成喜欢上个有结婚证的人，惹一身伤还要说谢谢他教会自己做个有担当的男人。他和一个男人在一起，父母抱孙子没了指望，但是索性他们过的还不错。
    这时候屏幕上出现了The end，李辰丢了遥控器枕在段亦宏腿上，懒洋洋的说一年了，这一年的事都能写成小说了。段亦宏拧拧他的腮说那你就写，写了咱就拍，咱自己拍。
    段亦宏用和气的口吻说辰儿起床了，今天咱们包饺子吃。
    李辰哼哼了两声不动弹。
    段亦宏微笑着说你要是再不起床我就把你剁了包成饺子。
    李辰从被子底下露出两只眼睛说什么馅儿的？好吃我就起来。段亦宏说真是败了，你喜欢吃的菜我全买了，总有一款适合您啊。
    段亦宏把菜板剁的乒乒乓乓响，房间里弥漫着诱人的香气，李辰一边和面一边想自己多久没吃过饺子了，这一年居然能顺顺利利过完，失败之余也算伟大。
    段亦宏走过来摸摸他的头说大龄儿童，别捏棉团了，去买点喝的回来，等你回来咱就吃饺子。
    李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说不准偷吃！偷吃的话今晚你就睡厕所！段亦宏无奈的说知道啦知道啦，您快去吧祖宗，外边冷，多穿点哈。
    不就是出去逛逛嘛，李辰撇撇嘴穿上外套，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个时候年味已经很浓了，街上的行人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货来来去去，巨幅灯箱广告上的当红偶像穿着红色唐装拜年，李辰盘算着该喝点什么好，把它们一个又一个甩在身后。
    新年促销活动，店家送了很好看的纸袋，李辰挑了果汁和啤酒，又买了几个段亦宏喜欢的面包，抱着袋子往回走。
    再拐一个弯就到家了，街角的商店正在做某品牌液晶彩电的推广，李辰瞄了一眼就立在那不动了。
    电视上放的是一期年终电影评论的节目，正是自己那小电影的片段。这个电影终于赶在贺岁档悄无声息的上映，李辰看过二十三遍，网上关于它所有的影评他一个一个点进去看，翻来覆去左右不过两个词。
    烂片，无病Shen吟。
    片段放完，女主持人说这是刚刚上映的一部小成本文艺片，有人说这部影片反映了人性中潜在的疯狂，有人说这是一部城市病电影，不知道在座的各位怎么看。
    一个挺有名的影评人推了推眼镜说平心而论我还是很喜欢这部电影的，尤其是最后病人自杀那场戏的那段独白。
    李辰苦笑了一下，那一段大概是整个剧本唯一没被染指的了。
    影评人接着说我总觉得如果去掉那些不知所谓的配角和无中生有的场景，这应该是一个纯粹的电影，我想它本不应该是这样的，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没有办法知道。
    李辰沉默着把节目看完，转身就走。
    走到楼下就走不动了，李辰觉得手里的袋子有千斤重，他把袋子甩在一边，坐在楼梯上抱着脑袋开始无声的哭。
    他哭了一会儿，忽然有人在头顶温和的说辰儿，你怎么哭了。
    李辰抬起头，看见段亦宏站在自己面前，他说辰儿你怎么哭了。
    李辰擦擦眼泪说没事，我有点想家了。段亦宏说那明天你回去看看呗。李辰说不了，等年三十的时候咱们一起回去好了，怎么着也得先买点东西准备准备吧。
    段亦宏睁大了眼睛说你刚才说什么？
    李辰拍拍屁股站起来，拎起袋子说耳朵聋了啊，我说我爱你。
    张浩昊说爸，你后来向大橙子道歉了没有啊。
    张强想起那天自己说了那句话之后，陈司成瞪着眼看了他足足有两分钟，然后一言不发的走掉了。
    张强心想他这是接受道歉了啊还是没接受，想来想去心脏好像揪成了一团，说不出的郁闷难过。
    张浩昊生气的说爸你真没用，我不管，我要和大橙子一起玩儿！我要和他一起吃饭！你去把他给我找来！
    张强头疼的说儿子啊……张浩昊不等他说完就捂着耳朵跳起来说我不听我不听！你要是不把大橙子找来我就不理你了！
    说完他就捂着耳朵跑开了，留下张强在那边犯牙疼捂腮帮子，但是牙疼归牙疼，一想到陈司成他又觉得心里难受，所以有些话一定要说。
    犯了半天难终于酝酿好了要说什么话，张强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按下了陈司成的号码。
    白天没排他的戏，陈司成窝在房间里美美的睡了一觉，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昏暗，他寻思着叫个什么外卖过来，吃完了正好去拍夜戏。
    这时工作手机开始狂震，来电显示是张强。陈司成忽然觉得有些别扭，之前的事自己并没往心里去，他也相信张强说话的时候其实是有口无心，可是不知道为啥就是有些别扭，正犹豫着要不要接起来，私人手机也响了。
    是他老娘的电话，老佛爷最近相中了一个姑娘，几次三番的让他去看看，这次好不容易借着拍戏才躲出来，可老佛爷还是不死心，一天打八个电话催促。
    两个电话同时响个不停，陈司成一手拿一个，盯着屏幕上的两个名字，不知道先接哪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