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爱

  但这样一幅作品，当茆欣然叫住正准备从人群中经过的蒋有廷，询问他的意见时，却得到蒋有廷直接的回答：“没有新意，不可能得奖。”
  
  当蒋有廷的话一出，全场就变得安静下来，周晓在人群最外围，没有看到茆欣然的表情，但猜也猜得到，同样是骄傲的他一定不会把蒋有廷的批评照单全收。想起之前曾经有过和茆欣然同乘的经历，周晓提到蒋有廷早前的作品相当惊艳时，茆欣然的反应是很不掩饰的嗤之以鼻“每次都是炒旧饭，一个过气的设计师”，当时周晓听了，心想他还真是敢说啊，所以在她印象中，这位年轻气盛的茆同学，和清高的蒋大师，必然要碰出点什么火药来。
  果然，蒋有廷否定了茆欣然的作品，点燃了他内心的好胜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茆欣然对蒋有廷说：“我这幅作品，一定可以获奖，打赌。”
  蒋有廷没在怕，他笑道：“赌什么？”
  就是那种漫不经心的笑，说明这在他心里根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这样的态度让茆欣然咬紧了牙，狠狠地说：“如果没有获奖，我就辞职。”
  围观的群众倒吸一口冷气，有些还不明就里，这两人是有什么仇什么怨，要下一个这么大的赌注，茆欣然丢了这么重的话，大家转而望向蒋有廷，猜他会不会给个台阶。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蒋有廷连想都没想，就说了一个字：“噢。”
  就这样而已，表示“我知道了”。
  说完，他就走了，留下众人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周晓，你不是要设计一个在海边的图书馆去参赛吗？”
  陈实的话让大家把目光转移过来，停留在周晓身上，如果说这批新人里面，茆欣然的才华是锋芒毕露的，那在一些知情的人眼里，周晓就是那种真人不露像的。所谓知情，也都是从那次会议上和蒋有廷争论被流传出来的各种描述。
  周晓当下并没有关注陈实是怎么知道自己原本的设计的，不过这不重要，在被爷爷批评以及和蒋有廷畅谈之后，她有了新的想法。
  “青年大赛，你会参加吗？”那天晚上，周晓问他。
  他点了头。
  “你会把房子盖在哪里？”
  “大概会盖在一颗老树里面。”
  蒋有廷说，他想要把一颗没有生命力的老树改造成可以住人的房子，周晓便想到，她要在树上，造一座房子。
  她有些出神，又被陈实问了句：“我们都知道你很厉害的，拿出来给大家开开眼吧。”
  周晓笑笑：“我不拿那个参赛。”
  “为什么？”陈实马上问道。
  “我觉得不够好。”
  “噢……”众人有些失望，人群中有人把话题带到陈实身上：“那你呢，陈实，你的参赛作品呢？”
  “我？”陈实言辞闪烁：“我都没什么准备……我不行的，我不参加了。”
  说完，他匆匆离开，大家似乎对他的性格也习惯了，没有追问，而这时随着一声叫唤，众人闻声望去，不约而同地围了过去。
  于恺开始回来上班了，虽然走起路来还是有些不太稳当，事务所同事还是对他送去了关心，但人缘极好的他只关心一件事。
  “周晓。”他拨开围观群众，让大家散开，继续工作，而他自己则去一下一下地敲着周晓的办公桌：“那天不声不吭就走了，之后也没个电话，打你电话又不接，不够朋友啊你。”
  他说的那天便是周晓放弃和于恺母子吃晚饭，回到事务所加班的那天，也是和蒋有廷并排坐在天台上聊天到深夜的那天。
  此时的周晓对着电脑，看蒋有廷给她发来的设计草图，那是用一棵100英尺的黄杨树来建造的新的建筑，大树横向倒卧，树皮被剥离，以防随着木材中的水分含量下降，导致树皮收缩失去控制，大树的每个部分都尽量被用于支撑建筑，悬挂秋千和灯饰。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一颗因为腐朽而倒下的大树，仔细看，才看出那腐朽里的神奇。
  周晓看得出神，以至于没把于恺的问题听进去，下一秒于恺的手指就这么直击脸部，就这么，没有预兆地在周晓左脸颊上稍微使劲地一掐。
  “诶——”
  周晓晃过神，她并没有如于恺预期那样生气地叫起来，而是茫然地望着他，问道：“你说什么？”
  “周晓。”于恺有些无奈，但他几天没能见到周晓，提前来上班，为的可不是跟她吵架的，他心里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高兴，哪怕这个傻妞心思飞到外太空愣愣的看着自己，于恺也觉得是舒服的，因为他认为那些天的相处，以及那天的相处，他们的关系已经进了一层，就算不是实质性的进展，也应是迈了一步的。所以他提前来上班，一上班就来找她，一找她就直接问她：“晚上一起吃饭吧。”
  周晓疑惑：“吃饭？”
  “对啊。”于恺觉得理所当然。
  “为什么啊？”
  “因为……”于恺支支吾吾，他心里想的是，吃饭很正常啊，他们现阶段应该是要增进感情，那不制造机会怎么增进感情呢，两个人交往，不都是从一起吃饭开始的吗，然后再到什么看看电影啦，逛逛街啦，郊郊游啦，然后就牵牵小手，抱抱，然后就……于恺想着想着，竟然有些脸红了，脸红就算了，还盯着周晓那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发起了愣，等人姑娘家伸手在他面前使劲晃几下，他才从魔咒里蹦出来，脸变得更红了。
  “你脚都还没好，别瞎晃悠，乖乖回家呆去。”
  周晓的话虽是拒绝，可于恺听起来，就觉得那是关心，那是甜蜜的关心。
  “行，听你的，那等我脚好了你就跟我吃晚饭。”
  “噢。”周晓心不在焉，随便地就答应他了。
  于恺笑了，像个小孩似的又在周晓脸上捏了一下，说道：“我明天晚上腿一定能好。”
  没等周晓回答，他便潇洒地转身走了，周晓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强装平稳的走路的背影，忍不住笑了出来。
  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又回到了电脑屏幕上，看着蒋有廷的作品出神。
  如果把房子造在树上面，通过搭建平台，保持平稳，然后架一座吊桥，到另一棵树上……
  周晓一边想着，一边在纸上便涂涂写写起来，她画得很入神，以至于蒋有廷走到她身边都没有察觉。
  “周晓。”
  “嗯？”听到有人叫她，也没顾得上抬头，她只想把想到的东西画出来，趁还在脑中，赶快画出来。
  “我的树，不是这样的。”
  “不是你的……”周晓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头还没抬起来，先把图纸遮住，她余光看到白色干净的衬衫，空气中嗅到熟悉的香皂味，是蒋有廷没有错。
  周晓讪讪地抬头看他，却看到他难得一见的柔和眼神，他不知道看了多久，一只手已经搭在门把手上，在往里推门之前，告诉周晓：“真实世界里的那棵树，真的很粗。”
  没给周晓反应的时间，他已经走进了邵和林的办公室，周晓微微侧过脸，只看到迷迷蒙蒙的玻璃后面，面对面坐着的蒋有廷和邵和林。
  蒋有廷那眼神，好像就这样留在了她心里。
  周晓把画到一半的图纸收好，她要集中注意力去完成剩下的作品，在当下看来，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也许只有发呆会让她愿意去做，发呆的同时，顺便回忆那晚在天台上，两人最后的聊天内容。
  蒋有廷说“除了爱情，只剩下烟，才会给我创作的灵感”，过了很久，周晓才说了一句“一辈子还有这么长，爱情一定会再次出现的呀”。
  她说完后，蒋有廷久久没有回话，只是轻轻一笑，笑中有一种温暖。
  那种温暖，就好像迷路的精灵，兜兜转转，最终落在周晓心中最柔软的那块地方，就这样安了家。
  ?
☆、大赛
?  和周晓的温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邵和林办公室里一股寒气。
  “蒋有廷，这个项目我已经接了，不是要跟你讨论做与不做，我现在是要通知你，必须做。”
  邵和林难得出现这么严肃认真的表情，若是别人看到，应该会感受得到他的强硬，但蒋有廷，是个软硬都不吃的人，他依然是那副刀枪不入的神情，淡淡地说：“万星的项目，你接，你做，我不做。”
  这是邵和林谈下来的万星房地产的一个大项目，在A市新开发区的一栋高楼，他们的要求很多，万星在全国各地都有产业，他们追求的是成为一座城市的地标，所以楼高、外形一致是基本条件，这就限定了设计师的发挥，可从另一个角度而言，如果只图他们开出的丰厚条件，这会是一个轻松赚钱的好项目。
  蒋有廷最不喜欢接的，就是能够轻松赚钱，却不能够自主设计的，这种类型的项目。
  更何况是一直让他反感的万星集团，一个财大气粗的土鳖，一个没有审美的暴发户。
  “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没等他起身，邵和林叫住了他。
  “蒋有廷，IVE的事，我听说了。”
  邵和林的话，让蒋有廷踟蹰了，他没有继续站起来，而是面无表情地望着说话的人，那带着一点苍老的脸上，写着求助：“有廷啊，坐一会儿，听我老头子说几句吧。”
  蒋有廷坐回椅子上。
  “木西，成立也有十年了，木西不止是你一个人的，也是我的，是我们大家的，还记得刚成立那时候，我们只做简单的室内设计，后来赶上金融危机，大兴基础建设，事务所越做越大，你数数，多少栋楼写了你蒋有廷的名字……”
  邵和林说得有些动情，不禁让蒋有廷也动容了，他还记得当初选择和邵和林一起创办木西，刚开始时候除了他们两个人，就还有几个助理，接的都是小项目，但即便是这样，他和邵和林两个人也是要亲自出马，当时市场还没有那么开放，需要打点的环节很多，到后面机遇来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木西越来越出名，一直到现在，可以说已经成了一个品牌，仔细想想，当木西开始茁壮成长，也是邵和林退居幕后的时候，他把留下名字的机会给了蒋有廷，自己去打理和各种部门的关系，在竞争对手之间斡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