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爱

  六个字，周晓倒是看了一遍又一遍，嘴角都不自觉地翘了起来，不忘催促道：“麻烦帮我快点处理，我还有事。”
  她一说完，王洵尖锐的声音传来：“有什么事这么着急？”
  周晓脑袋不方便动，只好斜着眼瞄她，这家伙还真是处变不惊，获得这么大的荣誉，脸上云淡风轻的，连多一丝的笑都不肯流露出来。
  “你不去接受众人的膜拜，跑来监督我？”
  “凡夫俗子，出去免不了又要听那些奉承的话，早就腻了。”王洵扫了一眼装已经卸得差不多的周晓，直接拍拍化妆师的肩，让他让开，拉着周晓的手，把人就这么拽起来了：“你还真坐得挺稳的，你的蒋有廷还在外面等着你呐，走啦。”
  “喂喂喂，我头发还没拆呢……”
  “别废话，再不去人就走啦！”
  王洵把周晓拽到蒋有廷面前的时候，周晓头发还是盘着的，经过一番折腾，没有拆下来，些许凌凌乱乱的碎发，加上没有卸干净的淡淡的底妆，倒是增添了几分平日里没有的妩媚。
  “那晚上谢谢你和周晓送我回家，其实请你来发布会倒是算我又欠了你一个人情了，实在是出于无奈才把她拉上台顶一顶的，你一个在台下坐了一个晚上，该觉得烦了吧？”
  虽然王洵最后的话也算是说出了事实和周晓的心声，不过蒋有廷还是很有风度地笑道：“很精彩的show，让我开了眼界，值得。”
  王洵一愣，用手遮住凑到周晓耳边低声说：“不是说他很龟毛吗，看着还不错啊。”没等周晓回答，她直接把周晓推到蒋有廷旁边：“本来我应该请你们宵夜的，这边事情还没忙完，周晓，你就代替我，请蒋大设计师到‘立秋’喝个小酒，报我名字，签单就好，就这么说定了，我先走了，你们一定要过去！”
  王洵说完潇洒地走了，只留下周晓和蒋有廷。
  “走吧。”
  蒋有廷没有多说什么，两人上了车，周晓问道：“‘立秋’离这不远，可以过去坐坐。”
  “酒吧就不去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说话间，蒋有廷已经把车停在了一栋高楼下，周晓一下车，心底却是荡了一下。
  两座高楼，相对而立，高度相似，这两座楼，外观上有异曲同工之妙，可细看却又非常不同，左边一座建的稍稍早一些，外观也朴实许多，在某些难得一见的特殊的傍晚，会出现巨大的落日悬挂在两栋楼之间，另外一栋楼，外观上虽然没有多华丽，但它的亮点在于建筑的材质，在强烈的阳光下会像翻滚的波浪一层掠过一层，在刚造成的时候风头可是完全压过了另外那栋，这一看就知道，是蒋有廷的手笔，但会让周晓荡的，不止这个，而是另外那栋……
  那栋楼，就是她当初会离开这里去美国的原因……
  “猜猜看，为什么带你来这里？”
  “猜？”周晓回过神来，鼓着腮帮子，本来是毫无头绪，可偏着头和蒋有廷眼神一对上，她突然间灵光一闪，越想越觉得惊喜：“难道……”
  蒋有廷笑而不语，周晓却脱口而出：“这栋大楼一定有它的特别之处是别人不知道的，对不对？”
  周晓是关注过蒋有廷设计的这栋大楼的，她总觉得，除了会在阳光下起波浪之外，这栋楼一定还有着特别的地方，因为她注意到大楼顶层一排又一排黑色的被遮挡住的类似于相机镜头的小东西，是藏在楼面里，作用是什么，迄今为止还没有展示过。
  按捺不住好奇，周晓跟在蒋有廷后面，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楼顶。
  这个时间写字楼已经没什么人了，蒋有廷刷了指纹，楼顶的一扇厚重的玻璃门打开，周晓却有些脚软了。
  过去的一些记忆涌上心头，她还是迈不出去这一步，腿又开始没志气地发软。
  蒋有廷察觉到她的犹豫，回过身，往回走了两步，并排着站在她身边，他头向下轻侧，呼吸正好拂过周晓耳边：“走吧。”
  像是中了蛊，周晓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挪了一点点，却不肯再向前走了，正好有一个地方凸出来，可以坐下去，原本双脚发飘的周晓像是在海中遇到礁石，赶紧扒着就不走了：“我就在这坐着吧，嘿嘿。”
  周晓真的就这么坐了下来，直到身体接触到了地面，才感觉到了一种踏实。就在这样的踏实感中，周晓看到蒋有廷走到中间类似于机房的地方，按了指纹，周晓看不到他在做什么，只隐约看到一台透着蓝光的显示器，周晓手撑着台面，脚下面悬空着，她就这么晃荡着脚，一下，两下，这第三下还没开始，突然“咣嚓”一声，周晓不由自主地就这么站直了身子。
  那些她曾经注意过却不知道有什么用的黑色镜头一下子都立了起来，一盏接着一盏地亮了。
  蒋有廷朝周晓挥手：“走过来才看得到。”
  真的是中了蛊了，周晓的脚步已经不受控制地向前，一步一步地挪动，快到中间机房位置的时候，她视线渐渐变得清晰，她所看到的，渐渐开始让她不可思议。
  那些黑色镜头自动变成了五角星的形状，放射出萤火虫一般的光芒，不强烈，淡淡的，若隐若现着，投射在了对面那栋楼的外墙上，而随着蒋有廷手指继续调控，又一排的黑色镜头直接斜着射向天空，稀稀疏疏地在墨色的夜幕投射下大小不一的星星。
  周晓停在了中间的位置，她决定不再继续往前走了，她坐了下来，抬头望着因为光污染和空气污染而看不到小时候的繁星的夜空，在蒋有廷的手中，星星回来了。
  “这个，还是第一次用。”蒋有廷很自然地在周晓身边坐下，两人靠着墙，蒋有廷左膝屈起，右腿伸长，左手搭在左膝上，右手在地板上敲啊敲：“看了你的裙子，突然想到，我好像也设计过类似的东西。”
  蒋有廷总是能把任何事都说得云淡风轻，可周晓心中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这个晚上，她是真的被震撼到了，先是裙子，再是这栋楼，而蒋有廷说，这是这栋楼落成以后，第一次使用这个功能。
  再怎么淡定，听了这话，心里都难免会起波澜。
  “我觉得，好像你连血液里都流淌着建筑设计师的天分。”
  周晓说着话的时候，是自言自语的，她是发自内心地感慨，没有想要蒋有廷回答，不过他还是回答了。
  “我有时候也会这么想，我好像就是为了设计而出生的，可能是因为我祖父母、父母，还有一些亲戚，都是从事这个行业的缘故吧。”
  “我也算是家里有做这一行的，可我就没有像你这种热情……好像曾经有过吧，可是为什么现在就一点兴致都提不起来了呢？”
  周晓的话勾起蒋有廷的思绪，他想起在展会现场，隔着展板，周晓和她身边两位建筑设计界重量级人物的对话，想要问她，和他们是什么关系，可蒋有廷最后还是没有问出来。
  射灯的设计在许多大楼都有，但多是纯粹的灯，像这样会变成繁星的设计，周晓还是头一次见识到，可以做成这样，而更让她想不到的是，那些用特殊材质制作的黑色镜头，在机器的控制下，可以变形成储备的形状，比如用于求婚的心形，或是夏夜萤火虫，虽然不能做到想变成什么样就变成什么样，但这样已经很让人震撼了。
  “我曾经想过，如果哪一天我不设计房子了，我还能做什么。”周晓仰望着天空，喃喃道：“后来发现，做别的，我好像真的不行。”
  蒋有廷“我是肯定不行，当年不是没有想过，索性找个农村做个闲人，最后邵老一个项目，又把我拉了回来。”
  当年……
  周晓心想，大概就是他前妻“背叛”了他的那个时候吧。
  两人又聊了聊天成所改造的工作，不知不觉时间过去了许多。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的，如果我没记错，你简历上并没有实践的经验，一毕业就来应征，但看你平时的表现，能做到这样，很难得了。”
  听到他这样问，周晓舔了舔嘴唇，咽了口水，也许这就是她说出过去那段事最好的机会。
  她想要说，其实早在几年前，她就已经做得比现在还要好，说不定比也不会比蒋有廷差太多；她想要说，其实她就是对面那栋大楼的设计者之一，而也是因为那栋楼，她差点离开设计这一行；她想要说，其实她隐藏自己的能力加入木西，只是纯粹想要得到一份工作，没有别的居心；她还想要说，其实她对蒋有廷是真的很欣赏，绝对不是别有意图……
  当她酝酿好，梳理好，终于要开口时，蒋有廷电话响了。
  一肚子的话，瞬间又全给吞了下去。
  ?
☆、出行
?  “诶，我说蒋有廷，你设计的那楼，我怎么不知道开了灯是这样的？”于恺在下班的时候看着周晓上了蒋有廷的车是很不爽的，但他觉得这不算什么，王洵他是接触过的，重义气嘛，这次一定是她为了感谢而送了票。蒋有廷嘛，也是不可能喜欢周晓的，从面试那天就已经注定了，周晓这样的人是受不了他的。
  但于恺心里还是有点不爽，他就不明白了，以蒋有廷从前的性子，怎么会愿意去参加这种活动，思来想去的，他一个晚上都心不在焉，好不容易打了盘游戏通了关，到阳台上舒展舒展筋骨，跟韩文茵聊完电话，再一次拒绝了邀请她加入天成事务所，然后突然间就看到从他家阳台望出去，那栋出自蒋有廷设计的大楼楼顶射出的光亮，头顶繁星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