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赶尸人

    老驴爷语气缓慢却斩钉截铁，无论生前还是死后，他都不是一个嗜血好杀的恶人，但他的脾气固执，有些顽固不化，根本不管这个事情到了什么地步，只是全力要维持这一千年来支撑阴间的黄泉宫。
    “阴间本来有十殿，各司其职，才能让阴阳两界的秩序井然，但地仙颠覆阴间，封闭了九殿，只剩下一个黄泉宫，如果黄泉宫出了什么问题，你想过会是什么后果吗？”我不想跟老驴爷为难，但事关重大，还是耐心的和他解释。
    “我管不了那么多，老祖要我们后辈的子嗣做什么，我们就要做什么。”
    “若你真的阻拦，我只能动手了。”我看老驴爷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而且说理也说不通，微微叹了口气。
    “今天，我必与黄泉宫共存亡。”
    老驴爷做了充分的准备，整个阴间的大小阴差，几乎全部聚集到了黄泉宫这里。能在阴间充任阴差的，至少也是半个重阴身，有的大差从地仙颠覆阴间时就已经在这儿了，修为上千年，那么多阴差聚集在一起，势力很是惊人。
    我郑重其事的取出了阴主留下的九尾，阴主才是阴间真正的主人，它的气息，它的一切，已经和阴间紧紧的连为一体。九尾出现的一瞬间，幽冥的虚空中仿佛响起了阴主的声音，很多阴间的大差听到这久违的声响，顿时都惊愕了。
    “不要慌！阴主已经战死！”老驴爷唯恐这些阴差会自己乱了阵脚，赶忙在前面警示道：“守住黄泉宫！”
    地仙的后裔执掌黄泉宫已经很多年了，但毕竟不少阴间的搭碴儿曾经是阴主的属下。阴主消失千年，它的声音，此刻在黄泉宫重现，一下子引起了轰动。
    九尾从我的手中慢慢的升起，颤动着飘浮，曾经被封闭的阴间九殿，在九尾淡淡的光芒后冉冉浮出。九尾是阴主身体的一部分，九殿的虚影浮出的同时，阴主的身影，也在虚空中若隐若现。
    那只是一道虚无的影子，但栩栩如生，看到九尾猫虚影的一刹那间，不少阴间的大差颤抖着跪了下来。
    “阴主……”
    阴主的威严，在这将近千年的时间里，并未消退。很多阴差身不由己的对着九尾猫的虚影跪了下来。
    “都站起来！”老驴爷一声大喝，阴间的阴差里，除了阴主过去的下属，还有很多葛家家族中的宿老，这些宿老亡故之后来到阴间，是一股顽固不化的力量。
    黄泉宫外的森森鬼影开始躁动，混乱，葛家的力量全力维持着阵脚，阴差蜂拥上前，老驴爷翻身跨上一匹阴马，想要把九殿的影子打碎。
    “只是九殿的虚影，你们怕什么！阴主已经死了！”
    老驴爷的话音未落，在虚空中沉浮的九殿的影子，好像更加真实了。紧跟着，空旷的阴间回荡起一阵一阵如同开天辟地的巨响，轰隆声连绵不断，漆黑的阴间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被封印的空间里冒头而出。
    一座一座漆黑却磅礴的殿宇，在阴间里慢慢的显露了。这是真正被地仙封印的九殿，阴主的九尾召唤了九殿，如山岳一样的殿宇凌空而起，从四面八方慢慢聚拢到了黄泉宫外。九殿沉重的好像一个大千世界，没有任何人能阻挡九殿崛起复出的驱使，老驴爷带着一帮阴差死守不退，殿宇隆隆，似乎一辆一辆驶过半空的巨车，阻挡在黄泉宫外的一大帮阴差措手不及，明明已经挡不住九殿的崛起了，但老驴爷还是固执的坚守在原处。
    “再不退走，你们将魂飞魄散！”我看到九殿破空而出，信心顿时满满，复出的九殿，就像是时间和历史的一道轮印，会把一切阻挡它的东西碾压的粉碎。
    “不退！”老驴爷倔强到无法劝说，九殿已经压落在头顶，他还在死撑。
    嘭……
    一座磅礴的殿宇凌空而下，老驴爷知道自己根本挡不住九殿，但一步都不肯退，九殿压下，老驴爷连同胯下的阴马好像一串不堪一击的泡沫，被碾压无形。
    剩下的阴差看到老驴爷魂魄无形，再也不敢硬撑，不断的倒退，继而溃散。九殿缓缓的跨过巍峨的黄泉宫，在黑暗的阴间留下一股一股交织环绕的光芒。
    阴主的影子，还留在原地，那只是一道影子，没有任何实质，但九殿跨过黄泉宫的一瞬间，阴主的影子凌空而起，在那片环绕的光芒中渐渐融化了。光芒化成了一片如同天地初开时的混沌，一个巨大的圆环在慢慢的绕动。
    我心头猛然一动，这个巨大的圆环，就仿佛是一个“圆”，没有缝隙，没有棱角，浑然一体，像是传说中的圆满。
    圆环中的光芒四射，映射出了一个包罗万象的大世界，山川河岳，飞鸟鱼虫，万物万种，生机盎然。
    圆环瞬息万变，大千世界初生，兴盛，衰落，消失，一个呼吸间的功夫，圆环中的世界好像经历了亿万年，最终，大千世界消失了，一切又变的如同混沌。
    这一刻，我骤然想起了阴主曾经的点化，元，寓意圆满，寓意虚无，寓意归零……大道归元，似乎阐述着这个世间的“道”与“理”，没有永恒，没有不灭，从初生到灭亡，是一个过程。
    轰隆……
    从封印中挣脱出来的阴间九殿，越过黄泉宫，在它们本来应该存在的位置下落，继而耸立，老驴爷被碾压的粉碎，魂魄无存，剩下的葛家阴差四散溃逃。站在黄泉宫前，仿佛能看到黄泉宫后无穷无尽的阴间世界里，九殿重新恢复了原貌。
    九殿加上黄泉宫，恢复了十道十殿的正常秩序，半空的那个圆消失了，所有的虚影都消失了，在它们消失的时候，我好像看到那条九尾猫，在虚空中闪了一下，继而化为无形。
    喵……
    冥冥中，我仿佛还能听到阴主的一声轻唤，这将是它留在世间的最后一点痕迹。
    “阴间，重塑了。”我的耳边，还缭绕着阴主的声音，黄泉宫外，无数的阴差还跪守着，他们能感受到我身上那股纯正重阴身的气息，这是与阴主相同的气息，我望向黄泉宫后广阔无尽的阴世：“回到九殿去。”
    数不清的阴差怔怔的看着我，随后，它们从黄泉宫的大门外散开，飘向九殿。九殿开始了已经停止了千年的秩序，只剩下一个黄泉宫，老驴爷魂魄飞散，没人再来执掌这阴世中最为紧要的地方。
    阴间好像回到了千年之前有条不紊的运转间，轮回恢复了。我回过头，就看到奈何桥边，田奶奶孤零零的影子。
    “你的儿子，还活着，我遵循我的承诺，没有伤害他。”我对田奶奶道：“你来执掌黄泉宫。”
    田奶奶已经是死去的人，对于亡魂来说，重阴身就是他们之中的神明。田奶奶没有推辞，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感激。她没有太多的奢求，没有无穷的欲望，她只想自己的儿子活在阳间，而自己所在的阴间能够清平，这已经足够了。
    这时，我心头感慨万千，田奶奶或许意想不到，当初她在小山村里一心救助的那个石嘴沟陆家少年，已经变成了阴间的王者。
    我望着田奶奶慢慢走进黄泉宫，但还未转过身，我骤然感觉到一股迫人的压力，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悄然传来。
    那股压力几乎寻不到根源，我猛然回过头，奈何桥，黄泉河，全都被淹没在阴间的昏暗中，我察觉不出那股压力究竟来自何处，它好像一片一片，如同奔涌的汪洋，从四面八方一起涌来。
    压力沉重如山，这股气机的主人还没有真正显身，但已经压的人喘不过气了。我只差最后一步就彻底修成阴罗密咒，这个世间，除了地仙之外，没有任何人能给我带来如此巨大的压力。
    地仙来了！？
    我一阵心惊，因为重塑九殿之前，我就暗中推测过，阴主和始祖联手跟地仙拼死相搏，尽管全都身亡，但也给地仙带来重创，地仙要隐伏疗伤，暂时不会露面。我就是借着这个机会，才抓紧时间光复阴间的。
    我还没有真正领会大道归元，只差那最后一步，却像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领悟不了大道归元，我就无法真正战胜地仙。
    可是，没有时间了，那股气息越来越近，好像气息的主人就在眼前。这股让人几乎喘不过气的气息，除了地仙，再也没有任何人能散发。
    “既然来了，那就现身吧！”我暗中凝视着身后的黑暗，气息从四周涌动，陡然，我一下子察觉到了气息散发的源头。
    唰！！！
    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双明亮的眼睛，那双眼睛像是两颗璀璨的星辰，把奈何桥映照的如同白昼。
    紧跟着，一双手从黑暗中探了出来，好像硬生生把虚无的黑暗撕开了一道裂缝。
    地仙，那个传说中上天入地永无敌手的世间第一强者，从黑暗的裂缝中，一点一点显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