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的悲伤

医院里，冷奕凡无精打采地坐在角落，面无表情地看着医生给妈妈做检查，冷奕萍不断地问：“可以出院了吧？”
    医生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带着个眼镜，和冷奕凡一样的面无表情，检查完之后，说了句“可以出院了”，好像都是从眼睛里蹦出来的那句话，因为冷奕凡根本没有看见她张嘴似的。
    冷奕萍连声地说着“谢谢”，送走了女医生。冷奕萍搀着母亲走在前面，冷奕凡提着东西跟在后面，下了电梯。
    在电梯的出口处碰到了大着肚子的卫琴，左边是扶着她的米乐，右边是提着行李的郭家北。
    米乐跟冷奕萍和冷奕凡的母亲打了招呼，冷奕凡只是木然地看了看米乐，随便打了一个招呼，就跟着冷奕萍和母亲走开了，从进入病房到现在，他的脑子突然间被印蓝占的满满地。看到郭家北，眼里也没有了任何的敌意。要不是在医院的电梯口，卫琴肯定不放过调侃冷奕凡几句。
    原来，卫琴实在招架不住婆婆的“虐待”，把在电视剧上看到的孕妇因为不舒服住在医院保胎的方法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老郑还在外面出差，她就让米乐陪她一起来，刚刚在医院的地下停车场碰到了郭家北，他正打算去看一个朋友的刚刚出生的孩子。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米乐感觉过去了一个世纪，她打了两个电话给冷奕凡，以为他喝酒喝多了，一直担心他。这一会儿看见他健健康康的样子，她宁愿他喝酒喝多了，而不是看着他清醒地提着东西，跟在母亲和姐姐的后面，看见她置若罔闻。
    郭家北偷眼看了一下米乐，只见米乐催着卫琴赶紧上电梯，卫琴看着冷奕凡的表情觉得有点冷漠，就问道：“米乐，冷奕凡怎么了？”
    “我也不清楚，他多数是这个表情。”米乐想堵住卫琴的嘴，她也看出冷奕凡不似往常那样，说不上来的感觉，感觉失落里带着点愤怒，可是卫琴可不是那种识时务的人，她正要继续问的时候，郭家北打断了她的话，“你预产期什么时候？”
    “还有三个多月呢！我呀，这么早是来躲我婆婆的。”卫琴说完之后露出得意的笑容，突然笑容僵住了，她这才想起来郭家北可是老郑的朋友，万一在老郑跟前说漏了嘴，她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一时又非常懊恼起来。她多么希望米乐这会儿能帮她打个圆场，可是她抬眼看了看米乐，神情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呢！
    “我先去看看同事，一会儿再去找你。”电梯门正好开了，郭家北说着，脸朝向了米乐，米乐自从见了冷奕凡，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无精打采，反应迟钝。
    郭家北说第二遍的时候她才勉强点了点头，从郭家北的手里接过包。郭家北一离开，卫琴就吵嚷了起来：“坏了，坏了，你也不帮帮我。”
    米乐被卫琴这一惊一乍地彻底弄清醒了，赶紧问道：“怎么了？”卫琴就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米乐安慰道：“没关系的，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那么碎嘴的。”
    卫琴这才放心，又对自己住在医院这样的想法感觉到高明起来。
    安置好卫琴没多大一会儿，卫琴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米乐手里正削着苹果，郭家北就来了，对米乐说：“我有事儿找你。”
    “晚上一起吃饭吧？”出了病房的门，郭家北悄悄说道。
    “算了，晚上还有点事情。”米乐仍旧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就算做不成男女朋友，难道以后还不做朋友了？！吃顿饭就这么难吗？我这师兄当的也太差劲了点吧。”郭家北说道，到目前为止，郭家北还是没有放弃最后的机会，反倒莎莎给他提供的信息让他有了更多的信心。
    “那好吧。”米乐想着冷奕凡那样冷淡的样子，也不想一个人回家，在医院里陪着好端端的卫琴，也不是回事儿。
    卫琴留在了医院，米乐跟着郭家北一起，去了一家香港茶餐厅，他们到的时候，正好碰到莎莎一个人在哪里，桌上的菜好像刚上桌的样子。
    “莎莎？”米乐惊奇地叫道。
    “你们也来这里吃饭，真巧！我舅舅刚走！”莎莎把早已准备好的台词背了出来。
    “冷奕凡？”米乐被自己的过分惊讶吓了一跳。
    “我定了包间，咱们一起吃吧!”郭家北对莎莎说道，只见莎莎毫不客气地答应了。
    刚刚吃完饭，郭家北接了一个电话出去了，包间里只留下了莎莎和米乐。莎莎仔细端详着米乐，她实在看不出来为什么舅舅会选择她，可是毕竟现在她成了最大的威胁。
    “米乐，我们开门见山，好吧？刚才我舅舅是被他女朋友叫走的。”莎莎直奔主题，米乐虽然觉得冷奕凡这两天有点不对劲，但是从莎莎的嘴里听到冷奕凡的女朋友她还是把持不住自己。
    “我舅舅之所以选择跟你结婚，只是因为我外婆病了，他想尽点孝心，他觉得你会对我外公外婆好。可是，现在情况发生了一点变化。十年前，我舅舅谈了个女朋友，叫印蓝，两个人彼此非常喜欢，他们在一起五年，可是我舅舅以前一直不想结婚，女方就选择等待，后来我舅舅以为她结婚了，所以才……昨天我舅舅知道印蓝根本没有结婚，一直在等他，他觉得很内疚，主要是他仍然爱着她。他想和印蓝在一起，又觉得对不起你，不知道怎样跟你解释，所以派我跟你解释。我本来还不知道怎么联系你，正好今天碰到了，真巧。”莎莎说完，从包里掏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米乐。米乐以为是冷奕凡写给她的信，打算回家再看，一摸像是钱，她立马相信这应该是冷奕凡的风格了，如果没有这包钱，她也许还想当面问问冷奕凡，现在不需要了。她把信封又推给了莎莎，说道：“告诉你舅舅，你的解释已经很清楚了，我明白了，不需要这些东西再来侮辱我。”
    说着站了起来，打算往门外走，正好和开门进来的郭家北碰在了一起。郭家北用余光看到桌子上那个信封米乐根本没有动，也顾不得莎莎，跟着米乐走了出去，心里却加强了对米乐的追求。
    原来，给钱的这一出是郭家北的主意，这倒是莎莎并没有想到的。郭家北自从有了一定的身家之后，总是怕女孩子是贪图她的钱财，一直挑三拣四到现在。再次遇到米乐之后，冷奕凡对米乐的追求却激起了郭家北对米乐的攻势。他对原来的米乐是了解的，但是毕业后这么多年，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比如他大学的女朋友，所以他对米乐自然也存在着这样的顾虑。
    直到看到桌子上的信封的那一刻，他利用冷奕凡的名义，既使得米乐对冷奕凡灰心失望，又去除了自己的顾虑，他还能在米乐痛苦的时候充当一个善良使者，这一切都让他自鸣得意，除了米乐如此的伤心让他对冷奕凡的嫉妒又增加了一层之外。
    一路上，郭家北什么劝慰的话也没有，只是说了句：想哭就哭出来吧，别憋坏了。到了楼下，他把车随便停在了一个地方，陪着米乐一起上楼，他的手自然地搭在米乐的肩上，米乐没有任何的反抗。
    一整晚米乐都不能入睡，她不断地写着她的小说，写了撕，撕了写，直到天亮的时候才蒙蒙胧地睡着了，却被尖锐的电话声吵醒了。
    是母亲的来电，如果可以，她真想拒接，可是那是她的母亲，她不可以，于是她揉揉肿痛的眼睛，挣扎着挂掉电话，给母亲回拨了过去。
    “妈，什么事情？”她清了清嗓子，不想让母亲听出她的任何不快乐，事实上，母亲从来没有听出来过。
    “你二娘给你弟弟说了个对象，你弟弟非常满意，就是房子的事情不解决，人家女方家坚决不同意，你弟弟在家里给我怄气呢！”妈妈的声音里有太多的责怪。
    “妈，我基本上每月的钱都寄给您了，真的没钱了。”为了钱，毕业的时候米乐去卖过血，可是所有这些，在母亲跟前她从来不敢提，提的结果只会引来母亲更多的抱怨，说了让你别上大学，你非不听。
    “现在女方说了，要么给十五万，要么盖房子，让我们自己选，你至少得给我寄十万块!这次你弟弟的婚事要是被你搅黄了，我这条命你也拿去吧。”“啪”的一声电话挂断了。
    一晚上没有睡觉，被母亲这么一搅合，睡意全无，到哪里去弄十万块钱呀，那对她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她想着借钱，可是问谁借呢？这可不是一千两千，而是整整十万块人民币，问公司预先支点，不行不行，没有这种先例；问郭家北，她不想让他低看她，尤其在这个时候，向他借钱就等于同意他的做他女朋友的请求；那就只有卫琴了，钱是老郑的，卫琴花钱如流水是不错，可是她也天天诉苦说自己对钱做不了主；那还有谁呢？她实在想不出来谁能借给她十万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