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商Ⅱ-局里局外

第46章


我的表情先是吃惊然后又趋于平和,但没说话,让兔爷自己猜去。
见我不说话,兔爷也没说话,递给我一张皱巴巴的报纸,只有半截,看纸张大小应该是某份晚报之类的。我没伸手去接,兔爷就扔在了我的胸口上说:“你自己看看吧,看完了我再同你说。”兔爷说这话时已经收起了脸上的微笑,一脸肥嘟嘟的肉在瞬间凝结了。
我看到报纸上有个不太醒目的标题“七旬老人为一把古剑跳楼身亡”,就这标题立马吸引了我的眼球!我抓起报纸如饥似渴同时又一目三行地快速浏览起来。
内容大意是说S市(注:为对死者尊敬,此处省去真实地名)一老者在退休后因为闲而喜欢上了古玩,特别是对古代的冷兵器尤其喜欢。玩了几年后胃口也大了,对普品已经生厌就想玩把大的,到处寻找精品货,特别是孤品。但老人半路出家,眼力很有限,通过古玩圈人的介绍后倾囊而出才重金购得一把古剑,卖家说是农民起义军首领方腊生前所佩之物。这剑毕竟花去了老人毕生积蓄,但小儿子要结婚,结婚就得要房子,趁老人不在家,小儿子抱着剑就去了拍卖公司,想把剑拍了好买房结婚。鉴定师一看,东西是假的,是一把拼凑作伪之剑,值不了那么大价钱。小儿子一听就急了,跑回家和父亲理论,吵得一塌糊涂,老人一气之下跑上六楼阳台一跃而下离开了尘世。
看完之后我当时就呆了,呆若木鸡!
如果此事属实,那么我也是有罪之人。虽然我知道我不是直接凶手,但我无意间成了间接的帮凶,因为这剑是我带着高强去买的!这不是今天往自己脸上贴金式的自责,而是当年发自内心的。如果不出人命,就算在圈子里假买假卖我也不至于反应如此强烈!一条鲜活的人命就此告别了人世间,这份罪大恶极的名单中也有我的名字,我能不脑袋轰隆隆直响?!
“兔爷,你这报纸哪来的?”我不能不问清楚。
“你不相信这个是事实吧?”兔爷问。他看穿了我的心思。
“是的,”我回答得很干脆,“这事也太突然了,感觉不真实。”
兔爷又笑了,笑得没先前那般可亲。兔爷说:“这报纸是我一朋友给我的,他也是别人给他的,具体来源就是S市,这个作不了假。”虽然兔爷这般说了,但我还是不太相信此事,我不相信有人会违背良心去骗一个老人的全部家当。更何况货的源头出自高强之手,我能接受高强是贩假者吗?显然不能!我宁愿希望这事是假的,只是兔爷编的一套谎话来蒙我,然后达到一种什么目的。
见我犹犹豫豫又满脸狐疑,兔爷就说:“我有办法证明此事是真实事件。”
“什么办法?”我当即问道。
“你带上这张报纸,然后去问你的老板高强此事是否真实,你很快就有答案了。”兔爷说,眼里飘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得意。我也知道兔爷之所以这么做背后肯定有什么目的,但我更想知道事件的真实性,所以我选择拿上报纸。
临下车前我问兔爷为什么要告诉我此事,兔爷说过几天再告诉我原因,先让我调查清楚这事的真实与否再说。我下车后没有立即去高强家,而是去了青龙巷,我需要时间来捋捋脑子。如此乱莲蓬的思路去高强那显然不合适。
进屋一看,老三在刮胡子还没烧饭。我就问:“老三,你怎么还不烧饭啊?”老三回我说:“操,你装什么傻啊,今天不是我的班好不好。”我一想,是啊,今天轮我烧饭,但没心情烧了,就对老三说:“算了,今天心情不好算你走运,我请你到外边吃去。”
老三看了看我说:“心情不好?出什么事了?”我顿了一下还是没把事情说出来,自己先憋着吧,就说:“头有点晕,也没什么事,走吧,出去吃。”等老三刮完胡子后我们就出门而去。
老地方,巷子口的小饭馆。菜不多,二菜一汤,标准是够吃就行,能省则省。没喝酒,一人一大碗米饭张口就往嘴里扒。边吃饭我就边问老三:“老三,你说你以后会为了钱去卖假货吗?”
“这事没想过,可能会卖也可能不会卖,”老三说,“问题是我现在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将来吃不吃这碗饭。”
老三给的答案模棱两可等于没说,可能是我问得不够精准,调整了一下我继续问:“如果说有个新货,是重器,卖了就能挣套大房子你会卖不?”
“要看卖给谁,”老三说,“如果是外地不认识的人我可能会,如果是本地人我想会考虑考虑,正常来说是不会。”听老三这么说我心里也就大概有个数了,我反问老三:“卖给外地人不缺德吗,人家那么多钱打了水漂,你用那个钱心里也不好过啊。”
“那只能怪他没眼力喽,还能怪谁,这就是古玩行的玩法,不是百货公司卖货。”老三说得很轻松。
我承认老三说得有一丝丝道理,但我无法接受他的说辞。每个人在自己的心里都有自己的职业操守,我的准则是挣钱要凭正当的本事,具体说就是凭眼力和知识以及对行情的把握,而不是以新充老,瞒天过海。在我以后的古玩生意中,这条成了我的底线,不做伤天害理之事。生意人不可能笔笔实打实不含水分去做事,这点我也做不到,但得有个度。我以利为目的,但不会不择手段地以利为唯一目的。比方如,民国东西可以当清末的卖,买家买去玩玩也无大碍,这个是正常的;如果把现仿之器作作旧当几百上千年前的老货来卖,这就不是我的风格,也越了我的底线。
我也承认,在古玩行里,售假才能暴富,售新才能一本万利,但是良心上我过不了那一关。如果弄出人命来那就更是丧尽天良了。再说这剑,如果真是高强一手所为,那我如何去理解高强?又如何去重新认可高强?在我的眼里,高强一直是兄长,是师父,也是从不售假的正当生意人。一旦这一切成为谎言的话很难想象我的心理承受力。或许我太脆弱了点,或许我太较真,但我相信自己会心安理得地过一辈子。
在各行各业中都有黑手,他们游刃于法律边缘,有些经营者愿意而为,也有经营者不愿而为或耻于为之这种下三烂的手段。也可以解释为一个人“恶”的指数和自己承受“恶”的底线。两个极端具体表现就是“无恶不作”和“乐善好施”。更多的人只是游弋于这二者之间,偏“恶”或偏“善”。
刚看了“315”晚会,看到了北京潘家园古玩市场里那些拍卖公司的那些所谓鉴定师们,他们只要给钱,近十年的瓷器能给你开出大清康熙、大明成化本朝的证书来;一张普通的国画硬是开出齐白石真迹证书来……外表看,这些都是“小恶”只是图个几千上万的鉴定费用,但哪个又晓得这些所谓的真品、真迹流到市场上去后对那些古玩棒槌们会造成多大、多严重的后果?
我突然想到两句话“勿以恶小而为之”、“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说这些可能就是想更好地解释下自己当年的那种复杂心情吧。
2
再说那晚吃完饭,我还是没有想好去不去高强家,可能是我心里根本就没想好如何去面对将要到来的那个结果。我能平静地接受事实吗?我能一如既往忠心地跟着高强干下去吗?这样干下去会遭受各方面的考验,比如良知,比如自身危险,比如贪婪,比如法律,等等吧,所有问题都在这个事件中突然狰狞地呈现出来,这种丑或恶的一面让我醍醐灌顶般悟到了什么。悟到了我还能完全融入这个队伍中去成为他们中的一分子吗?
我真的没想好!想得还不够!
睡在床上想到半夜,我才拿定主意,决定远离高强!远离这些为利益不择手段的古玩队伍。以前我是放下所有的尊严委屈自己想方设法不被高强所弃,但是事情到这,我要主动离高强而去,就算是背叛师门吧,我也接受了。凡事有初一就必有十五,以后的高强会再干出什么事来已经超出我的想象范围。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高强家。我清楚这个点高强肯定会在家。也可以说是专挑的时间段。我去时高强刚起床,他问我何事,我说等他洗漱完再说不迟。等高强洗漱的时间里我又产生了一丝犹豫,我知道此事说破之后的结果是什么,这不仅仅是说我一走了之,而是我要离开古玩这一行,置自己三年来的努力与艰辛于不顾,置自己三年的青春年华于不顾。
后果很残忍!
但这一切的主动权还捏在我手上,要不要走这条路还在于我。在没说之前,还有机会,一旦说出来自己决定的话再回头就难了。
高强洗漱完后坐在沙发上与我面对面,他一面用电动剃须刀刮着胡子一边问我有何事要说。我崩着脸没说话,我面对的是师父和老板,有更多的怨言也找不到话眼。
“你到底有什么事啊,一大早跑来一句话也不说。”高强纳闷地望着我说。我从口袋中掏出了那片皱巴巴的报纸默默地递到高强手中,递上这个就省了好多难言之语。我静静地观察着高强脸上的表情慢慢地起着变化。高强看完报纸后沉下脸来问我:“这东西哪来的?”
“兔爷给的。”我如实相告。
“你怎么又和兔爷联系了?”高强语气中充满了责备,“你是不是瞒着我一直在暗中和兔爷保持着联系?”
“没有,”我说,“只有这一次,而且是被程刚押着去见兔爷的。”
“押着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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