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恋曲

第70章


 
4月5日,杨威利在议政会议大楼的办公室见到了应邀而来的吉尔菲艾斯。 
“齐格飞,我打算回海尼森。”一见面,杨威利以少有的严肃表情开门见山。 
吉尔菲艾斯认真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平凡的外表让很难将他和那个让凌厉的黄金狮子在战场上屡屡受挫的魔术师联系起来,只有那明亮而坚定的眼神会给人某种确定的力量。 
“回去后有何打算?”虽然在那里享有很高的声誉,但目前的形势,已经不是某个人振臂疾呼就可以化干戈为玉帛的了。 
“恢复海尼森的秩序与法度。我会联系一些议员和政府官员看看,应该总有人还没失去理智。”杨威利并不轻松地答道。 
“也许有人的理智告诉他们,这是自治领摆脱帝国,实现独立的好机会。”吉尔菲艾斯很坦率地当面对朋友说出自己的忧虑。 
“恐怖活动不会改变历史进程,同盟作为对抗鲁道夫专制统治的任务已经结束,在新帝国做恢复同盟的尝试,再怎么费尽也是白搭。所以,我只是回去劝告一些人,让他们少走弯路。” 
杨威利漆黑的眼睛中似乎孕育着巨大的风暴,吉尔菲艾斯觉得那才是这个温和男子的真正面目,但是那种感觉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因为杨威利马上露出了平易近人的普通笑容。“齐格飞,有机会再来海尼森,上我家吃饭。” 
“哦,如果厨师是尤利安的话,我很乐意。” 
两人会意地大笑,随后握手分别。 
临出门之际,杨威利突然叫住吉尔菲艾斯:“我说,那个,很幸运当年是你代表帝国军参加了战俘交接仪式。” 
吉尔菲艾斯微笑着接受对方的善意。由战俘交接仪式伊始,两人都把对方看做了认识多年的朋友,惺惺关切之情不曾应银河的战火纷飞而离乱,反而在一次次交锋中明晰起来,最终结成了超越信任的坚韧纽带。这种联系是如此牢固,让吉尔菲艾斯产生某种错觉,仿佛这是天经地义存在着的东西,因而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没有任何警觉。 
4月中旬的一个下午,莱茵哈特从持续两天的昏迷中苏醒,吉尔菲艾斯特意赶去特护病房,给消瘦的病人喂药喂饭,又低声说了些宽慰的笑语,噩耗便在这个时候传来。 
“不是好消息?”通报消息的修特莱走后,莱茵哈特注意到吉尔菲艾斯脸上不能被忽视的阴郁。 
吉尔菲艾斯踌躇了片刻才黯然道:“杨元帅,杨威利死了。他,不是死于事故。” 
莱茵哈特踌躇了更长一些的时间,然后点了点头,说了一句“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便不再说话。 
的确,莱茵哈特没有必要知道,杨威利是在抵达海尼森的第二天,在拜访了自治领某位资深议员后回家时遭到了激进分子的奇袭;他没有必要知道,杨威利,那个并不乐意抛头露面的人,“为了以自治领法律范许可的方式改变现状”,已经宣布参加即将开始的议员选举;他没有必要知道,那个温和的人在被送往医院急救的路上还不忘叮嘱他的养子,“恐怖袭击只能消灭人的个体,却不会打倒人的精神”……所有这些对莱茵哈特而言都无关宏旨。杨威利死了,在皇帝驰骋纵横的征服中唯一没有征服过,却反过来被他的想法植入心头因而可说是被他所征服的那个男人一去不复返了,对莱茵哈特皇帝而言,只需知道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Ⅲ 
在吉尔菲艾斯的感性当中,世界的进展完全是因为某个名叫莱茵哈特?冯?罗严克拉姆的青年。那个拥有太阳光芒的青年,在稚气还未完全从脸上褪去的时候曾对自己伸出手说“我们一起得到宇宙吧”,身后是看似遥不可及的星空。那时自己并不能完全确定这个誓言的可能性,却在巨大的感性力量驱使下答道“是的,莱茵哈特大人,请得到宇宙吧”,同时心想,仿佛这个人的话一定可以做到的。多年以后,当华丽却不失纯朴的青年将浩大的银河掌握在自己手中,吉尔菲艾斯甚至觉得这个世界,这个时代以及五百年来的历史,只是为了展现莱茵哈特的才华与气魄而存在的。 
时至今日,也就是宇宙历804年新帝国历006年的5月,吉尔菲艾斯突然意识到宇宙中还有其他人的存在。在遥远的海尼森波利斯,杨威利的隆重举行。原本限于少数亲友出席的吊唁仪式由普通市民的不断加入而演变成为规模盛大的公祭,地点也从海尼森市民公墓(原国家公墓)的礼堂转移到了市政广场。在那里,杨威利的养子,普遍被认为是其思想和政治生命继承人的尤里安?敏慈面对近十万民众真诚呼吁。“恐怖袭击只能消灭人的个体,却不会打倒人的精神”,他引用了杨威利的遗言,要求、恳请海尼森恢复其赖以存在的和平和理性,并且以这种有尊严的方式告慰英灵,告慰为了海尼森的和平和理性而付出生命和幸福的人们。百合少年平和而富有力度的语调具有神奇的疗伤作用,海尼森人浮躁焦虑的心也随之平复了许多。另一方面, 赶赴海尼森的缪拉着手调查鲁宾斯基事件并取得重大进展,费沙前领主运用金钱和野心所构筑的地下犯罪网络浮出了水面,随着组织的骨干(包括杀害杨威利的暴徒)一一被擒拿,海尼森的喧哗与骚动因为一个而逐渐归于平静。 
“那么,鲁宾斯基的自杀只是死前的绝望报复。”听完奥贝斯坦的汇报,吉尔菲艾斯试探地问着。 
“目前看来是这样的。但是,有些事我们还不能掉以轻心。” 
吉尔菲艾斯注意到奥贝斯坦在面无表情中用了“我们”一词,心下不免诧异,却并不急于指出军务尚书的语用错误,而是很配合地问道:“是什么?” 
“从鲁宾斯基的资金流向以及被捕罪犯的体检结果等一系列证据来看,隐藏在费沙旧势力背后的是地球教。” 
因为奥贝斯坦这么说了,所以这就是事实吧,吉尔菲艾斯点了点头,道:“地球教一直没有被完全缴灭,特别是高级干部,总大主教之流,完全不知所踪。”说话间,28岁的额头显出淡淡的横纹。 
“这是宪兵总部的失职。”奥贝斯坦直言不讳地批评着自己的同僚,“我的情报渠道显示,地球教的骨干分子日前已经秘密潜入费沙,极有可能正在策划更大的破坏活动。” 
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思维快速运转着,将零散的碎片纸盒组合到一起,吉尔菲艾斯苦笑道:“这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吧,鲁宾斯基也只是一颗棋子。” 
由鲁宾斯基的死引发的动荡,借着混乱潜入费沙再伺机制造更大的混乱。至于暗杀杨威利,那是为了将混乱推向极致,同时排除潜在的阻碍吧。毕竟一个颇具威望又厌恶恐怖统治的军事天才在他们的计划里绝对是多余的人物。确切地说,所有具备高度才华、领导能力和坚强意志的人在他们看来都是多余的。这样一来的话…… 
“奥贝斯坦!”发现问题严重性的吉尔菲艾斯低声喝道。 
奥贝斯坦脸上写着“您终于明白了”的字样,仍然是无动于衷地向上司禀报:“狮子之泉的安全等级已经升到了一级,费沙也在加紧戒备。但是,对方是谁,在哪儿,会怎么做我们完全没有头绪,这大概就叫坐以待毙吧。” 
吉尔菲艾斯知道对方只不过在激起自己的焦急和愤怒,但他不会就范,因为既然那个男人预料到了形势,一定已经准备好万全的对策,所以他询问对方有何对策。 
奥贝斯坦似乎牵动了薄薄的嘴唇,却没有立即回答,他用X光般的视线审视面前的男人,良久,才向不久之后将要行使帝国最高权力的人禀报:“已经有对策了。但是现在还不能公开。” 
吉尔菲艾斯成功地没有将惊讶的情绪外露,并且最终没有追问奥贝斯坦的对策是什么。多年来从政的经历让他明白,在将来的日子里,会更多的出现这种情形,这对帝国统治者,对臣下而言都是幸事,绝对控制并不是要知道每一件事,而是让每一件事的结果都符合自己的设想。这种情形也让吉尔菲艾斯不由想到自己之前的掌权者,在他作为军人,作为统帅的生涯中,一定也存在过这样的沉默瞬间,在他看似平静冷漠的外表下,一定也如自己现在这样忍受着内心的煎熬,但他是怎么应对的呢,比如那个时候?威斯特朗特,熟悉而陌生的地名让吉尔菲艾斯手心往往微微冒汗,苍白的事实化作利刃穿刺过他的记忆。在伯伦希尔的休息室里,他大声责问莱茵哈特的话语仍记忆犹新,但被责问者的心情他到现在才终于可以完全体会。那个时候,他一定不是像自己这般沉默的,而是坚毅地昂起头,从口中清晰地传达每一个指令,并不把事情的决定权交给别人。想到这里吉尔菲艾斯不由沮丧起来,觉得自己仿佛沙漠中的旅人,经过长时间的艰苦旅行,突然发现自己回到了原点,挫败感让他几乎失去了继续的力气。他摆手示意奥贝斯坦离开,自己则迫不及待地赶往病房,他灵魂的避难所。 
还只有下午四点多钟的光景,刚刚结束治疗的莱茵哈特已经进入了梦乡。随着时间的推移,保守疗法的效果已经越来越趋于保守,莱茵哈特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频率越来越高,各种病发症也排山倒海地袭来,所有人都明白,那一天的到来,也许就是明天。但是莱茵哈特并没有被疾病所打倒,证据就是他的美貌没有受到任何损害,熟睡中的脸庞反而因为病态的嫣红而愈发娇艳,宛如花园中即将盛开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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