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毒芍药的骨架旁,沈绵宁眼睛红肿,呆呆的,间歇式抽泣,陈子熙没有再流泪,沉闷的坐着。
沈绵宁听着听着,问:“那后来呢?”
陈子熙道:“六岁那年,她走了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余叔把我抚养长大,后来我长大了,学了一身本领,子承父业,我也成了一名杀手,很快名震江湖。某一天,我突然特别想找到她,看看她,因为小时候的记忆太模糊了,我觉得自己甚至已经忘记了她的模样,于是通过江湖朋友,好不容易找到了来无上海的路,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沈绵宁不解道:“那你去了无上海为什么没有立即和她相认呢?”
陈子熙低着头,道:“时间太久不接触的两个人,就算再有血缘关系,实际上也和陌生人无异,我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好,从何说起。”
沈绵宁回想起毒芍药面对陈子熙尴尬的神情,想或许真的是这么一回事,道:“我想不通的是,师傅为什么后来没有回去呢?毕竟还有你啊。”
陈子熙冷漠道:“她以为嫁给了自己所爱的人,生下我,但事实是她嫁给了一个陌生人,生下了一个对她而言陌生的小孩。”
沉默了很久。
沈绵宁道:“自从成为师傅的徒弟,我几乎日日和她一起生活,师傅几乎每天都在不眠不休的研制毒药,现在想她应该是为了研制出比天虹圣女手上更厉害的毒药去报仇。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解除天妒红颜的毒,怕也只是想用最好的一面去面对自己的仇人吧。师傅心心念念想的就是复仇,或许她忽略了你,但请你千万不要怪她。”
陈子熙轻声道:“怪她?我不怪她,我早就原谅她了。她没能主宰自己的命运,而我不过是悲剧之下的一个产物。”
沈绵宁轻轻抱住他,道:“别这样说。”
陈子熙道:“这是事实,没什么,不过我要把她的遗骸带回去,和我爹埋在一起。”
沈绵宁点了点头,道:“好,我陪你一起去,把师傅安葬之后,我要去神医门,当面和羽非凡对峙,为师傅报仇。”
陈子熙迟疑道:“那毒客居这块怎么办?”
沈绵宁道:“除了我,怕是别人都和师傅没有太深的感情,不如放他们回去俗世生活,你说呢?”
陈子熙道:“如此甚好。”
沈绵宁道:“那我现在就去通知大家。”说着走了出去。
刚走出去,碰上了站在廊边的离王。
看见沈绵宁肿的像核桃一样的眼睛,离王担忧道:“阿宁,你怎么了?”
沈绵宁一想到毒少药,心里还是一缩,眼泪又不自觉的流了出来,道:“师傅死了。”
离王上前,想要抱住沈绵宁。
沈绵宁退开,道:“颜翼离,你的好意我接受了,但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可能在一起的。你走吧,回到俗世去,继续做你的离王殿下。”
离王蛮横的拦住路,道:“我要娶你为妃,我是认真的。”
沈绵宁避开,道:“我不可能嫁给你的,你死心吧。”
离王道:“我是不会放弃的。”
沈绵宁想了想,道:“其实你从来不认识我,而且我也没有什么背景深厚的家世,或者任何奇特的地方,我一直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才让你铁了心非要娶我为妃?”
“你是凤命”离王差点脱口而出,但还是压抑下来,道:“没有什么原因,喜欢一个人难道还需要理由吗。”
沈绵宁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道:“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喜欢,不过如意吞了你那么多宝物,这点我铭记于心。这是我前些日子炼制毒散千日睡,只需往空中洒一点点,就可以使对方立即陷入昏迷,或许能对你有点用处。”
离王接过药瓶,还想说什么。
沈绵宁已经钻了空子,走了,道;“师傅死了,我很快就要解散毒客居,离王殿下还是尽早走吧。”
这些年,死的死,走的走,园子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不过是芍药园的石松岩、孙香雪;驭兽园的尹伟胜、智德强、郑佳琪;还有种植园几个叫不上名字的新人。
沈绵宁先去到种植园,和新人一说,他们忙不迭声的应下了。
一人道:“终于要从这个鬼地方解脱了,当初要知道是这样的地方,打死我也不来。”
另一人点头,道:“嗯,这些日子日日都不安心,我要回家。”
几个人抱成一团,哭得泣不成声。
沈绵宁看着他们,不由得想起了当初的自己,和孙香雪、白浩然在这个园子里,日日胆战心惊。那时候也是很怕芍药姑姑的,只要提起来,就觉得这个女魔头怕得很,可谁能想到后来呢,自己竟然成了她的徒弟,还是唯一的徒弟。想到这里,沈绵宁又抽泣起来。
边抽泣边往出走的时候,看到了园边立着的那块大石头,她想起了宁青泽说它是铁精的话。
她走到巨石前面,随手拿起旁边的小斧头,熟悉的敲打道。
巨石传来和当初一模一样的声音:“哎呦,疼死了。”
她继续猛力的敲打,道:“听说你是铁精?”
巨石沉默了好久,才发出一句:“哎呦,疼死了。”
沈绵宁一看,有戏,她敲打道;“你别装了,我都知道你的用处了,青泽需要你呢,也不用多,一小块就够了,不知道我该怎么才能把你敲下一小块来呢?”
巨石没声了,连“哎呦,疼死了”也不说,看起来是彻底沉默了。
沈绵宁拼命敲打,可是发现自己的斧子就像是砍在了一堆海绵上,巨石除了流出更多的银色汁液外,并没有碎裂的痕迹。
沈绵宁暂时无可奈何,扔下斧子,想,算了,等给师傅报完仇以后,去趟宁城,告诉宁青泽让他自己来搬吧。
沈绵宁渐渐走远了。
巨石长出一口气,道;“哎呀妈呀,吓死本宝宝了。”
沈绵宁来到驭兽园。
尹伟胜、郑佳琪和智德强三人对毒芍药的死倒是并没有表现得多难过,只是有点意外。
郑佳琪安慰沈绵宁道:“阿宁,你别难过,或许你师傅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有另一个往生。”
沈绵宁点了点头,道:“嗯。”
智德强道:“阿宁,那我们就要回村子去了,问题是我们该怎么出去呢?好像无上海有禁止,出不去的?”
沈绵宁道:“智大哥不用担心,你们先到大厅去集合,一会陈子熙用他的珍珠和飞鱼送你们出去。”
智大哥道:“嗯,阿宁,复仇不容易,怕是你师傅也不想你去复仇,她若在天有灵,应该也是希望你活得好好的,不如,阿宁,你和我们一起回村子吧?”
沈绵宁还没有说话,郑佳琪插话了,道:“阿宁,一定要复仇,对不对?我跟你一起走,多少能给你帮上点忙,最不济也能给你当个人肉垫子。”
沈绵宁揽住他俩,道:“智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仇我是一定要去报的,不然一辈子心里难安。小琪,你不用和我去,陈子熙会和我一起去的,你和智大哥他们一起回村里吧,等我报完仇就去看你们,好不好?”
郑佳琪道:“阿宁,我想帮你。”
智德强道:“小琪,你还是和我回村吧,你和阿宁一起去,怕是帮倒忙。”
沈绵宁道:“小琪,我答应你,报完仇一定回去看你,好吗。”
郑佳琪点了点头,道;“阿宁,那你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就像智大哥说的,报仇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活得好好的芍药姑姑在天之灵才能安心,我们也才能安心。”
尹伟胜道;“你们磨叽完了没有?我们就要回村了,咱们村作为无上海的杂役专供村,这么多年只有人出来,从来还没见人回去过呢,咱们这一会去,哈哈。”说着率先往外走去。
沈绵宁道:“智大哥,小琪,你们也去吧,我再去找小石和孙香雪。”
小琪上来,用力抱住沈绵宁,道;“阿宁,本以为你回来我们的日子又会像从前一样,能常常见面,谁承想……”
沈绵宁感觉自己又要哭起来,她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拍了拍郑佳琪的后背,道:“你们快去吧,我走了。”
沈绵宁来到芍药居,见到石松岩,和他说了回去的事情。
石松岩道:“宁姐,为什么要走呀,我不走,小乖喜欢这,我也喜欢这,我要留下来。”
沈绵宁有点惊讶,道:“你要留下来?”
石松岩道:“是啊,这里很好,我要留下来。”
沈绵宁转头看孙香雪,道:“香雪,你呢?你总是要回家的吧?”
孙香雪迟疑了一下,道;“阿宁,我是要回家,我也想我娘了,可是芍药姑姑教给了我一些基本的丹方,需要在这里,才能最方便的从药田里采摘草药,还有丹炉,都是留在这里会方便一些。所以我想继续留在这里一段时间,等下次吧,阿宁,等你报完仇回来,再用你的珍珠送我出去,好吗?”
沈绵宁想了想,道:“好,那你们两个留下来,也算是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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