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惜红颜

如果我傻得要去翻案，那就真是自寻死路了。
    我做这么多，不是想让一件十几年前的宫闱之案公布于众，只是想保证紫玉的安全。
    我跪倒在地，对太后说：“请太后放过紫玉。”
    太后缓缓转身，眼眶有些发红：“我当年应该杀了那个贱种的。一时心慈手软，只叫人抱着她扔到林中。”
    “我想，当年丽妃到最后之所以认罪，是因为太后您许诺留她幼儿性命，丽妃为了自己的孩子，才改口认的罪。”
    “没错，我不容许害我皇儿的女人再有机会留在世上，况且那时皇上对她情意还没断。”太后恨恨地说。
    “可是，太后，您又如何知道紫玉便是丽妃的女儿呢？万一您错杀了好人呢？”
    “哀家派人调查过了。当然有人捡了她去收养，长大后入锦绣山庄为婢。而且，她的左脚底有七颗痣。”太后转过来幽幽地说：“跟皇帝和云裳一样。皇家的孩子皆是脚踏七星。”
    我倒吸一口冷气：虽然早知道事情是这样，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惊叹。
    紫玉原来是皇室的公主，皇帝的妹妹，云云的姐姐！
    “你说，哀家怎可留她？”太后逼视我。
    我浑身一个冷战，叩拜道：“求皇太后留紫玉一命。我愿带着她离开皇城，永不踏入城中一步。”
    “你又怎么知道你自己能走得出哀家的这扇门？”太后一字一句冷冷地说道。
    我脸色刷地一下白了，双腿跪在地上像是棉花一般无力，不禁懊恼：早知道不来淌这趟浑水了。
    可是转念一想，如果我不这样，太后就会继续暗杀紫玉，无论紫玉逃到天涯海角，太后也不会放过她。
    想到这里，我又有了勇气，我挺了挺腰杆，直视着太后道：“就算今天太后把民女杀了，民女还是要为紫玉说话。紫玉何罪之有？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被太后您给处死的！更不知道自己原是大煌的公主！”
    皇太后眯着眼，盯着我看了许久，我也不惧她，迎着她的目光回望。
    片刻后，皇太后叹口气道：“哀家真是怀疑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一愣。
    “竟然这样的不怕死！罢了罢了，哀家年纪大了，也累了。”皇太后摆摆手让我起身，转身走到位置上坐下，捻起一串佛珠闭上了眼睛念将起来。
    我如获大郝，连忙谢恩。
    当我转身步出门时，背后传来太后的声音：“你说过，带她远离皇城的，不要让哀家失望。”
    我没有转身，正色道：“请太后放心，从今以后，这世上只有紫玉丫头，没有所谓的公主。”
    说完，转身大步离开了慈宁宫。
    一走出门外，我便扶着柱子差点瘫软下来，掏出手帕擦着额上的冷汗——当真是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了。
    云云跑来说：“怎么了颜颜？你不舒服吗？”
    “没事，就是头突然有点晕。”我挥挥手，强打精神对她说。
    “头晕？那要不要宣太医来给你瞧瞧？”
    “不用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喔，那母后赏你什么了？”
    赏？赏我去鬼门关转了一圈！
    “呃，那个，我说这些都是我应该做了，婉拒了太后的赏赐。”给自己挣点面子也好。
    “喔，颜颜，你真是懂事。对了，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刚才有人来报，说天磊哥哥来了。”
    “什么？楚天磊来了？”我一下子跳将起来，心里没来由地，像是被鼓槌闷闷地敲了一下。
    “是啊。好像是有什么事，你快回颜禧宫瞧瞧吧。”
    ——
    跟着云云回到颜禧宫，便看到楚天磊坐在前厅喝着茶。
    一时间，脚步迟疑着，该不该见他。
    初听到他来时，真的很想立即过来看看他。可是，当我真正看到他了，心里还是在意着那时的事。
    “走啊颜颜，进去吧。”云云催促着我，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跑进去大叫着：“天磊哥哥。”
    楚天磊一抬头便笑着迎向云云，转头看到了我，笑容凝在脸上，但眼中依然是那么深情款款。
    什么深情款款啊？绝情才对！
    “颜颜，你发什么呆？快进来啊。”云云叫着我。
    我慢吞吞地走了进去，冷着脸对楚天磊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天知道我有多想见到他，多想好好看看他，好好跟他说说话。
    可能是我太骄傲了，始终做不到以前的事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云云撤退了所有的宫女太监，只留下我们三人和楚天磊身后的小厮。
    不过那小厮看着眼熟，等我仔细一瞧，居然是柳云飞！
    “小柳？你怎么也来了？”我惊喜道，看到他那张嬉笑且玩世不恭的脸，备感亲切。
    柳云飞对着我笑了笑，但看起来很勉强，眼睛却望向云云。
    云云亦是愣在当场，脸色发白。
    看来，柳云飞是知道云云的身份了。
    我咳嗽一声，打破僵局，问楚天磊：“你们来有什么事吗？”
    楚天磊看着我说：“这次是入宫呈今年春天新织的锦锻，顺便来看看你。”
    我脸上一红，心里有些欣喜，但还是不露声色道：“我有什么好看的，在宫里我好得很。”
    “太奶奶病倒了，她说想见你。”楚天磊突然说道。
    我一愣道：“怎么回事？严重吗？”
    “只是风寒，她想见你，所以我想请你回山庄。”
    太奶奶病了？那个慈祥的老人。
    我有些难过，反正是要走的，那就先回山庄也好。
    于是我回答道：“好，我跟你回山庄。”
    ——
    
                  
第三十三章
    天边的晚霞红得似火一般，仿佛太阳要在最后一立刻释放出它所有的光亮。
    我带着紫玉来到牡丹园的门前，透过围墙，可以看到园中的牡丹开得依然灿烂——云云告诉我，这园子里的牡丹花居然是一年四季都是开着的，仿佛对它们来讲，不分春夏秋冬。
    园门依然被生了锈的大锁紧紧锁着，门上斑驳的褪了色的红漆在夕阳的照耀下，显得狰狞可怖。
    我让紫玉将带来的篮子打开，把里面的酒和一些小菜拿出来，摆到地上，然后对她说：“紫玉，你跪下，对着这园子磕三个响头，然后上一柱香。”
    紫玉虽不解，但见我面色凝重，却也不敢问，只照着我的话去做了。
    丽妃被斩后的遗体不知所踪，但我相信，皇帝一定把她葬在了牡丹园中。
    因为依照祖制，罪妃的遗体是不能入葬皇陵的，那就只有让她的家人带回去殓葬。皇帝一定不舍得，所以将她葬在这园中，然后封了牡丹园，不准任何人进去打扰她。
    这牡丹园也由于有了丽妃的芳魂在，里面的牡丹花才四季不谢，丽妃仿若牡丹仙子一般守护着这座园子。花因她而盛开，她也因花而存在。牡丹花就是丽妃，丽妃也就是牡丹花，它们早已融为了一体。
    看着眼前的紫玉虔诚地磕着头，她不知为何要跪这园子。但不知道真相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丽妃啊，你我虽不曾相识，但你为了孩子不惜牺牲自己，着实感动了我。如今，我将你的女儿紫玉带到你的面前，最后请你看一眼她，她活得很好。我也会用我的生命去保护着她。
    “姑娘，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牡丹花，居然心中酸楚，很想流泪。”紫玉望着园中的牡丹花喃喃地对我道。
    我望过去，她的脸上流下两行清泪，眼神里尽是迷茫。
    我走过去扶起她，定定地看着她，对她说：“紫玉，记住，从此以后，每年的八月初七是你的生日，你要对着东边洒上一杯清酒，磕上三个响头。不要问为什么，只要记住这一点就行了。”
    八月初七才是紫玉真正出生的日子，也就在这天，丽妃被砍了头。
    紫玉看着我，点头道：“紫玉记住了。”
    我走过去，斟上一杯清酒，缓缓洒在地上，然后跪下，对着园子磕了三个头，心中默默地说：原谅我丽妃，我不能将你的事告诉紫玉，也不能让她认你。明天，我就要带她离开这里，永远地离开，再也不让她踏足皇宫半步。
    一切，只为了紫玉能活得更好。
    ——
    回颜禧宫的路上，经过听风阁，我看到云云和柳云飞站在那里说着什么，然后云云默默地走了。
    我走过去，柳云飞正背着手站立，晚风吹起，衣袂飘飘，显得那样落寞。
    我站到他身边，轻轻说：“难道身份真的有那么重要？”
    柳云飞在沉思中被我一惊，见是我，随即说道：“有时候的确会身不由己。”
    “为什么？以你的资历和才能，当附马亦不是难事啊？”我不解。
    “本不是地位高低的差异，你是不会明白的。我和云裳终究不是一国人。”柳云飞看着远处。
    两人皆不说话，并排站着。
    或者，我与楚天磊也不是一国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