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有意,水无情

第220章


非但他无法再被立为储君,而且我之前的所有努力,全都付之东流,更有可能让他招致杀生之祸。
    好哥哥,你怎么这么糊涂?
    想着,我不由缓缓坐直身子,准备翻身下床,向父皇直陈原委。
    就算父皇今日杀了我和夜浮生,我也绝计不能让蓝诺哥哥再为我做出任何牺牲,更不能让他因此而名誉扫地,身败名裂。
    “知道。”蓝诺慢慢垂下眼帘,毫不犹豫地揽过一切。
    “畜生!孽障!”近乎咆哮的声音,似排山倒海、似万马奔腾。
    转瞬,一个尺宽墨砚,以流星般的速度,蓦地飞向了蓝诺。那乌黑的幻影,似嗤人魂灵的幽灵般。
    “不!”哀婉凄绝,犹似孤雁悲鸣的声音,霎地悠悠响彻。
    我不顾一切地扑向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的蓝诺。
    “嘣”一声闷响后,一阵直入神髓、让我头晕目眩的疼,从脑后传来。一股湿热、粘稠的液体,顺着脖颈,缓缓下淌。
    “小昔!小昔!”蓝诺伸出双臂,紧紧地抱着我。他那蓝莹莹似软缎的眼底,尽是担忧和焦灼。
    “哥……,你……,你真傻。这种事情,能……,能包……,包揽……,吗?”我淡淡地一笑,人已经虚软在了他宽厚、温暖的怀抱里。
    惊愣当地的父皇,此时已经回过神,他大步地走到我身旁,关切地问道,“小昔,怎么样了?”稍适,他有些仓惶无措地呢喃道,“朕没想……,朕……”
    我慢慢转过头,静静地凝望着父皇,凝望着那双摇曳着无限痛惜和关爱的蓝眸。素来沉稳、镇定的父皇,第一次面露惶然无措之态。
    “父皇,方……,方才哥……,哥,是……,是骗……,骗你的。孩……,孩子……,的事……,事情,和……,和他……根……根本,没……,没有……关系。”短短的几句话,让我几乎力竭气尽。
    父皇微微颔首,却并无一言。深深地望去,那双碧蓝似海洋般的眼眸里,似乎还有着几许犹疑。
    我拼尽全力,又艰难地补充道,“小……,小昔,以娘……,娘的名……,名誉,对……,对天,起……,起誓。相……,相信……”话未说完,眼睛一黑,人已经失去了只觉。
    就在意识离去的一瞬,我仿佛听到了父皇焦急、张惶的声音。
    “御医!御医!快传御医!”
    昏沉中,脑后阵阵似重锤敲击般疼。下意识想抬手捧住头,却只觉手臂绵软无力。微微移了移头,孰料痛楚却更甚。
    蓄积所有的力气,轻轻摇了摇头,疼痛稍缓,人也一下有了丝丝清醒。
    缓缓睁开眼睛,只觉阳光灿烂,光影耀眼。正要阖上眼帘,余光却瞄到床尾处有一个玄色身影,正斜倚床栏,垂首打着盹儿。
    阖眼微憩少许,再启眸细望,方发觉守在我床侧的身影竟又是父皇。
    衣衫向来平整的他,此时袍衣褶皱不堪。一头光亮的发丝,依旧高绾在头顶。只是,没有了往昔的齐顺,丝丝缕缕的乌发,自髻处随意散落。已染白霜的鬓角,霜已渐浓。大片如雪的纯白,在鬓边绽现。不过,一梦之间,父皇,竟似苍老了好几岁。我心不由沉重如铅石。
    渐渐适应这人吃人皇宫生活的我,在不断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中,在惨烈的皇权之争中,我已经渐渐淡忘了他是我亲爹的事实。在我意识中,他只是一个手握重权的皇上,只是一个能帮助蓝诺哥哥登上龙椅的有用之人。平日里,对他,虽也笑谈闲语,虽也有关怀和体贴,但其中含有多少真情,我自难辩。细想起来,恐怕更多的,皆是虚与委蛇。
    曾经,渴望真情的我,如今并未去珍惜这份难得的父爱,甚至在有意无意中,利用着他对我的疼爱和关怀,使其成为我和蓝诺胜算的砝码。诚然,因为长期分离之故,因为娘亲悲惨遭遇之因,我和他感情不深。但,平心而论,这,绝不能成为我对他利用的借口。想着,愧疚,如潮涌,如浪奔,疯狂地拍击着我的心。
    缕缕金色阳光,自窗棂缝泄进房间,片片光明,透过白色的窗纸,映射进房间。它们,和着菱花窗棂的暗影,在青砖地面上、在雪白的粉壁上,投下了片片明暗交错的光影,仿似一片蔚然盛开的玉兰花。原本阴冷、潮湿的空气,此时也有了几分干燥和明朗。
    长叹一息后,微阖眼帘。
    素来沉稳、威严的父皇,若非真得爱我,真得疼惜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他怎会如此日夜不息的守护,怎会如此揪心挂怀?所以,父皇对我的爱,是勿庸置疑的。只是,他是我亲爹的同时,还是一国之君。在他的心中,除了个人情感外,考虑的更多的,是天下苍生,是整个紫谰国的利益。
    他对夜浮生,虽然不能说没有一点偏见,但他对我的规劝,从整个察哈尔王朝角度来考虑,是百利无一害的,是公正而不失偏颇的。当然,我可以放弃公主身份,放弃秋煞门掌门的地位,但在我在朝堂之上,公开自己身份之后,一切似乎便难以挽回了。
    诚然,对权、利淡泊的我,可以“诈死”之计,放下如今的一切,甚至为了深爱的夜浮生,放弃渴慕已久的亲情,与夜浮生重新携手。但是,在我已经不成为一个完整女人的今天,我又如何能忍心让夜浮生再娶我?或许他现在不再乎,但今后呢?在长期的生活中,在暮年之时,他依然能对无子肆之事毫不在意?因此,自目前的情形看来,离开夜浮生,是上上之策。虽然,我心对之眷恋不已。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势所迫,爱致别,泪如相思雨,凝铸滴滴血。
    情绪澎湃,思情难制,满框湿润,悄然从眼角滑落。如溪流,如雨注,顺着面颊,淌至耳廓,点点冰凉、湿润之感,自其传来。
    竭力压抑,孰知却反致泪如奔流,……
    “吱嘎”一声轻轻的响动,在如斯静谧的房内蓦然响起,犹似惊雷。
    我忙尽力抬起手臂,艰难地用手抹去面颊上的残泪。徐徐睁眼,却瞧见父皇正微微摇首,似方从睡梦中醒来般。
    揉了揉惺松睡眼的父皇,迷糊中猛然瞧见了静静望去的我,那碧蓝似清波镜湖的眼眸,霎地一亮。那憔悴满面、眉头紧锁的脸庞,顿时绽现出一抹欣喜的笑容。
    “小昔,你醒了!”那难以名状的喜悦,郝然顿现。
    尚未待我来得及回话,他又高兴地自言自语道,“这就好!这就好!朕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我惨然一笑,诚挚地对父皇说道,“小昔不孝,又让父皇担心了!”说话间,泪又盈满了眼眶。
    欲止还流,让我不得不拼力抬起头。
    “傻孩子。”说话间,父皇已经移到了我的身旁。
    他伸出手,宠溺地为我轻轻拭去溢眶而出的湿润,“是爹委屈你了。”稍适,他喟然长叹一息,继续道,“你心中的苦,爹不是不知。只是,天注定爹是这一国之君,很多事,便不得不……”慨然的话语,由于过于沉重,至最后,全都又化为了一抹无比深重的叹息。
    我含泪,摇了摇头,语气哀婉至极地乞求道,“爹,别说了。你的为难,小昔理解。只是小昔希望爹能为夜浮生,再网开一面一次。”凄绝似孤雁悲鸣,哀伤似缤纷落英。
    父皇紧锁眉头,一时无语。那湛蓝的眼眸里,尽是如浓雾,如云烟般的沉重。
    我竭尽全力,慢慢支起身子,泪眼婆娑地望着父皇,苦苦哀求道,“爹,小昔求您了。爹……”声声乞告,如凄如诉。万千悲伤,含凝其间。
    要保夜浮生的命,原本可以告知父皇“长生”一事,但素来坚韧、精明的父皇,此时闻知此事,难免会产生一种被胁迫之感。这样一来,反而会致使他心生疑忌。说不定,弄巧成拙,反害了夜浮生。
    父皇沉吟片刻,方缓缓颔首道,“朕,可以为之再破例一回。但,你要答应爹一个条件。”
    泪眼迷离,万般不舍,却依旧坚定地点头同意。因为我知道这是唯一能救夜浮生的办法。更何况,我早已明白了父皇将要向我开出的条件。
    父皇眉头紧攒,深重地注视我片刻,方缓缓说道,“自此以后,你不能再与之见面。”惆怅而伤感的语气,泄漏了父皇心中的惆怅和无奈。
    “好。”斩钉截铁地掷地有声,向父皇暗示了我的坚决。
    父皇狐疑地望着我,若有所思。稍适,他波光一闪,似蓦地醒悟了我之态度毫不犹豫的缘由。那蓝莹莹似曙天般的眼眸,攸地掠过一抹铅云似的沉重。
    深叹一息,父皇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好好休息,一切朕会处理。”说话间,他缓缓站起身,又补充道,“朕让人为你熬了些粥,一会送过来。”说罢,他方迈着有些沉重的步伐,一点点向房门行去。
    刚行几步,他又停住脚步,回首对我说道,“你哥一直很担心你。朕,一会儿,就让他过来。”说罢,他又深深长叹,方徐步离去。
    鬓丝零乱的发髻,随风轻拂的花白发丝,苍凉的背影,让我在他迫我与心爱之人分离的今时今日,对他难有一丝恨意。反而,心生惆怅与苦涩,……
    雅朵为我置好靠垫,扶我坐稳后,端起了床头几案上的小米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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