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局中局4:大结局

第41章


可让他们郁闷的是,许一城忽然性格大变,对自己勾结日人之事毫无愧疚,反而把刘、黄、药三人赶走。
  让他们三人态度发生剧变的,是庆丰楼事件。北京在东四有个饭店,叫做庆丰楼,是招待贵客的高级馆子。许一城被捕的前几天,他在这里有一场赌局,逼得一个叫楼胤凡的古董商人跳楼自杀,还把他的收藏直接交给了日本人。三人本来是帮许一城的,结果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结果。从那之后,三人终于彻底失望,本来黄克武最为推崇许一城,结果变得最为憎恶。
  一直到我揭破了玉佛头之谜,他们心中才略微释然,了解许一城的用心。可是心结仍未去除,刘一鸣说他至今也不明白,为何许一城当初要那么做。他明明可以把玉佛头的事和盘托出,群策群力,何必拼命自污,把友人全部推开呢?在庆丰楼中,他为何举止如此诡异,生生要逼死楼胤凡呢?可惜刘一鸣说得很含糊,无从得知。
  刘一鸣最后说,也许除了玉佛头,还有其他什么事情,迫使许一城不得不忍辱负重。如果他当年足够聪明,看破此点,许家也不必承受那么多苦难了。刘一鸣写到这里,充满自责,说最近几年,梦里屡屡回到当年东陵,梦见许一城阻挡在陵前的身影,他这才下决心推动许家回归五脉,否则死后没脸去见许一城。
  草稿写到这里,戛然而止。
  因为是传真件的草稿,所以我还能看到刘一鸣的修改痕迹。我注意到,后面还有半句话,但却被涂掉了,涂抹者是一笔一笔认真涂黑的,连形状都看不出来,更别说辨认汉字了。
  我放下传真件,站起身来,向漆黑一片的窗外望去,心潮澎湃。
  东陵的故事我知道,那是文物史上的一次浩劫。我爷爷再如何天纵英才,也没办法阻止这次悲剧的发生。可我能想象得到,他站在东陵之前,孤身一人挡在孙殿英的大军之前。一个孤拔坚毅的身影,在滂沱大雨中绝望肃立。
  那种澎湃的意念,几乎可以跨越时空,让后世的孙子泪流满面。
  “爷爷,我不会让您失望。咱们许家,一定会坚持到底。”我面对着窗外,双目清亮,不再有半点迷惘。
  次日一早,柳成绦果然如约出现在宾馆门口,他衣冠楚楚,须发皆白,频频引人侧目。他一看我们俩下楼,咧嘴笑道:“两位,我这边有眉目了。我老板愿意见你,不过得在我们公司里头。”
  这个回答,在我的意料之中。他们一定不肯放弃主动权,但我坚持要见高层,折中下来,只能是我去他们老巢了。我没有再纠缠什么条件,立刻答应下来。
  刘一鸣的意外辞世,让我的紧迫感更加强烈。这事,不能再耽误了。
  柳成绦一伸手:“公司不在绍兴,得麻烦二位出趟远门了,上车吧。”说完一辆桑塔纳开了过来,规格不低。
  “稍等片刻。”我学着他的样子鼓了几下掌。柳成绦一愣,不知道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忽然之间,七八个记者模样的人涌了过来,旁边还有几台相机和摄像机跟拍。带头一个女记者把话筒伸向柳城绦:“柳先生,我是绍兴晚报的记者,你这次来绍兴寻找民间手工艺人,挽救失传绝活,是出于国家安排还是个人兴趣?”
  柳成绦有点蒙,我走过去,亲热地扶住他的肩,对记者说:“柳先生是一位热心公益的企业家,他珍视民族传统,一直想做一些有益的事,回馈社会。他上次来到绍兴,看到很多民间手艺者慢慢老去,可一手绝活却没有人愿意学,不少已经失传,令人扼腕。柳先生感慨之余,决定投资一大笔钱,用于民间传统工艺保护。八字桥的尹银匠,就是他决定资助的第一位民间匠人。老尹,你过来。”
  尹银匠战战兢兢地走过来。我把我们三个人的手握在一起,继续对记者道:“我们已与柳先生达成共识,今天就去他们的基地,去录像,去研究,可能还会收几个徒弟,把咱们绍兴银匠的绝活保存下来。这只是个开始,今后柳先生会致力于拯救更多民间艺术。这样才不会断掉我们文化上的根,为子孙后代留下珍贵财富!”
  我说得热血沸腾,记者们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趁着他们嘁里喀喳拍照的当儿,柳成绦低下脑袋,两条白眉几乎汇成一条粉笔线:“您这是在干吗?”我一摊手:“尹银匠本来就是名人,惊动媒体很正常嘛。”
  记者们的问题一个接一个问过来。柳成绦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只能尴尬地含糊应付,他那几个膀大腰圆的手下,都站在远处,有些不知所措。
  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什么也不能干。柳成绦瞪向我的眼神,第一次失去了淡定。
  我懒得看他,偷偷对尹银匠道:“你可以放心了,这么一宣传,没人敢动你。”
  这个灵感的来源,还是感谢莫许愿。她曾经跟我说过,有电视台想采访尹银匠,结果被骂了出来。我昨晚让尹银匠重新去联系他们,主动爆料,说有民间企业家资助手艺人。媒体对这个题材很感兴趣,一大早就派记者跑过来追新闻了。
  柳成绦算定我们不会去报警,但没想到我会通知媒体,假戏真做。经过这么一番宣传曝光,尹银匠被摆在了明面上,成了大众关注的焦点,无形中多了一层保护。若是我和他有什么三长两短,不用别人,媒体就会揪着柳成绦不放。
  最有意思的是,这些记者不知谁泄的密,还通知了几位老艺人。他们寂寞太久,听说有金主愿意资助,全都不辞辛苦跑过来了。我看到几个衣着朴素的老头老太太,主动在给柳成绦递名片,扯着袖子不放开,连哭带喊,诉说着自己的故事。甚至还有人带了各种民俗乐器,当场就要表演。在呜拉呜拉的喜庆交响乐中,柳成绦心里估计已经杀了我几百遍了。
  老朝奉也罢,细柳营也罢,都是在黑暗中蝇营狗苟之辈,势力太大,也见不得光。如今媒体一关注,就把柳成绦最大的优势给废掉了。
  这算是堂堂正正的阳谋,柳成绦就算知道,也是无可奈何。
  好不容易摆脱了他们,众人都上了车。柳成绦的头发被挤得乱七八糟,衣服也被扯得掉了好几个扣子,那儒雅的风度荡然无存。我暗自一笑,看来恶人还得恶人来磨。
  “开车。”柳成绦恨恨地说了一句,没再摆出那张温和的面孔。
  究竟去哪,他没有告诉我们。刚才记者也问过,他只含含糊糊说去北京,不过这一听就是骗人的。
  车子很快驶离绍兴城区,开上一条长途路线。我看看太阳的方向,大概是朝西南方向走。这一开,就是五六个钟头。中间车子停了几次,加油、吃饭、上厕所。柳成绦也不再献殷勤了,随便丢过来几包面包和水,除了上厕所不允许我们下车,上厕所也有人看着。
  尹银匠有些晕车,脑袋后靠双目紧闭,他大概这辈子从来没离开绍兴这么远。我则把头靠在车窗上,反复盘算接下来的计划。
  这次深入虎穴,风险十分之大。我有可能会被夺宝灭口,会被人识破真实身份,就算一切顺利,见到老朝奉,怎么逃出来也是个问题。何况我身边还有一个尹银匠,我必须得保护他的安全,就像当初承诺的那样。
  从前我不是没身陷险境过,但这次的局面最为复杂,我所能倚仗的,只有一个未经验证的想法。万一算错了,就完蛋了。不过话说回来,我面临的麻烦再大,也没有我爷爷许一城当初面对孙殿英那么危险。
  许家的男人,总会坚持一些看上去很蠢的事情。
  只要秉承求真之心,手握无伪之物,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巍然不动。
  这是刘老爷子的教诲。
  我看着外面不断后退的路牌,辨认出几个熟悉的地名,应该已经进入安徽境内了,离黄山已经不远。不知不觉,桑塔纳偏离了主路,朝着一处偏僻镇子而去。进了镇子,柳成绦示意下车,然后带我们到了一个破旧的路边小饭店。
  他们叫了简单的几样菜,曾经威胁过我的那个大个子龙王还想要瓶啤酒。柳成绦筷子一搁,沉脸说别误事,龙王只得讪讪给退了。他一米八的大个子,在柳成绦面前跟鹌鹑似的,一点都耍不起威风。但一转头,其他手下又对龙王毕恭毕敬。
  这些细节,我在旁边不动声色地默默记住。我马上就要进入敌人腹心,那是一片全然陌生的战场,多知道一点东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救我一命。为此,我得拿出鉴赏古董的细致劲来,去观察去记忆,去抠,小时候看的那些地下党连环画,这回全用上了。
  吃罢了晚饭,我们出了饭店,发现桑塔纳换成了一辆大解放。车厢用苫布盖着,遮得严严实实。柳成绦把我俩带到车屁股,说:“两位请上去吧,接下来的路比较颠。”
  我本以为已到地方了,看来只是个中转站。接下来的路,他们不愿意让我们看见,于是换了一辆车。尹银匠有点犹豫,我拍拍他肩膀:“怕什么,咱们现在是绍兴名人。”然后我在龙王的怒视下,从容爬上去,挑了个车厢最深处。这里靠近驾驶室车头,比较不颠。
  龙王也爬上来,双手抱臂坐到对面,虎视眈眈地看着我。车子轰鸣启动,抖动着巨大的身躯继续朝前开去。
  接下来的路确实很颠,估计不是走省级公路,而是在山里钻来钻去。我靠在车厢,忽然冲对面的龙王开口道:“喂,你弟弟怎么样了?”
  龙王勃然大怒:“你他妈还好意思提,我弟弟整个被毁容了,以后都没法找对象。”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