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余绵绵

第41章


  高桂花半蹲在一处坟头前,面前的坟头上摆了鲜花和酒肉,还有纸钱,很传统的祭拜方式。
  上头用红色字体刻上的字余荒并没有细看。
  反倒是环顾了圈四周的环境,这里有三处坟头,除开高桂花面前那处,分岔路边剩下的只有另外两处孤零零的坟头。
  一处长满杂草,一处干净整洁。
  马元先生说,自从她母亲去世后,知道他们那次科考行动的人已经不多了,知道她生父埋葬地的人也只剩下马元先生一个人。
  坟头十几年来无人清理。
  高桂花起身,同顾修远寒暄了一番,余荒往边上那长满杂草凌乱的坟头走去时,正好听高桂花在那说着:“我大哥的坟,这不要出国了嘛,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临别前再来看看。”
  余荒停下脚步,往他们那看去。
  顾修远一身大衣,衣服多,背影身材依旧高俊。
  高桂花今天的装扮朴素了点,嗓门也没昨天大了,或者是今天的天气心情影响和她。
  “你们怎么也来了?”高桂花反问他们,顺着视线看向已经走开他们的余荒这边。
  顾修远才讪讪回头,余荒已经离开他五六步远了,隔得不远,余荒能看到他回眸时朝她一挑眉的模样。
  余荒尴尬笑笑,一手指着那处杂草丛生的坟头,道:“我来祭拜我父亲。”
  话落,顾修远脸上的表情余荒还没注意到,反是高大姐反应够快,才想点头接收余荒的说辞,却眉头一皱,咦了一声,越过顾修远快余荒几步走到不远处那杂草丛生的坟头前。
  “这是八年前村里一寡妇的坟啊,怎么可能是你爸的?”高桂花说着还探身伸手过去掰开那些挡住墓碑的杂草。
  余荒与顾修远对视一眼,没来及说什么,余荒连忙跟着高桂花一样跑到那坟头,定眼一看,才知道搞了个大乌龙。
  ——上头明明是个女人家的名字。
  ——XXX之妻。
  余荒懵了一下,转而又像想到什么,二话不说,连忙跑到同在一边干净整洁的坟头跟前,弯腰仔细一看。
  才为大惊。
  ——余浩。
  同马元先生说的名字一样。
  很多年前,那条记忆的巷子里,街头街尾的邻居嚼舌根说着她母亲是交际花时,她上幼儿园,上小学,认识到自己为什么是合妈妈姓而不是和爸爸姓。
  可是当此时此刻,真真切切看到干净坟头上,那用红色字体刻出来的名字。
  余。
  凌冽的寒风刮着她的脸,刮在她露在口罩外的皮肤上,眼睛却热辣辣的。鼻翼酸涩。
  大概此时此刻没有人能体会到她的心情,说矫情也好,说真性情也罢。
  她并不是一个没有爹的孩子。
  她是余琴和余浩的孩子。
  顾修远三两步走到余荒身边,合着她一起看向那二十年来依旧干净整洁的坟头。
  “你是这家人的孩子啊?”高桂花走过来,嗓门依旧大。
  余荒扭头与高桂花对视。
  高桂花嘿嘿笑着,敦厚淳朴的脸上露出来的确实是一抹笑意。
  余荒眨了眨眼。看高桂花的模样。转头看了下那边高桂花刚祭拜过的坟头。干净,整洁,
  并非杂草丛生。
  高桂花笑着,嗓音却低了下来,虚望着那坟头,四下来往的人不多,何况是这处一下安了三个坟的地方。
  “你是余琴的孩子吧?”高桂花盯了几眼余荒露出口罩的半边脸,转了转眼珠,似是在回想这几日见余荒容貌的样子。竟是感慨:“看着还真和余琴有些像,老了,我也太记得余琴当年什么模样了。”
  顾修远搭在余荒肩膀上的手紧了几分。套在手套里的手指,一下一下轻点着余荒的臂膀。
  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认识我母亲?”余荒回了一声,露在口罩外头的眼珠儿转了一圈,停在高桂花脸上。
  高桂花略点头,“何止是认识啊。”后退几步,隔开距离让余荒近前一步看全整个坟墓的大小。
  “我大哥过世那年我带我女儿来这里祭拜,女儿身体本来就不好,出了点事,你母亲那天也在这,RH阴性血,缘分吧,我女儿随他爸,也是RH阴性血,紧急关头是你母亲的血救了我女儿的命......”
  “头几年还能看到你母亲来这里祭拜,可是后来一直都没再见过了,你父亲这坟头我大嫂也跟着在打点......”
  ——
  余荒一直对“缘分”这两个字将信将疑,二十年里没有遇到过几次所为‘缘分之事’,连中彩票这种事都没有遇到过,可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这种缘分之说,竟然在今年半年的时间里一次接一次的联合上演。
  母亲余琴救了高桂花儿的命,几天前,高桂花也同样救了余琴女儿的命。
  ——
  坟头上没有贴遗照,余荒拿出带来的东西,拜了几拜,再从包里抽出那张之前亲手压在行李箱最底下母亲的黑白照片出来,陈旧泛黄,里面一身花连衣裙的母亲笑容灿烂。
  这是母亲年轻时的照片,笑颜如花,她不知道是谁帮母亲照的,或者,是父亲本人。
  余荒取了打火机过来,点燃母亲的照片。
  在这个西北地区,面积72.23万平方公里,东西长1200多公里,南北宽800多公里的寒冷地区,余荒手里逐渐烧尽的泛黄老照片。
  记忆里熟悉的面容。
  ——
  回程路上,道别了高桂花,余荒和顾修远拉着行李,机场宽大的候机厅,他们在等待航班起飞。
  “下次还想来吗?”顾修远拆了瓶矿泉水,递给余荒。
  从白灵山下来,余荒一路沉默,顾修远也不打扰她,但是她不喝不说的,顾修远不能放任不管。
  余荒口早干了,接过矿泉水来仰头饮了几口,再把水递给顾修远,顾修远也不嫌弃,对着她方才贴过的瓶口饮了两三口,盖好瓶盖。
  两人坐在冰冷的长椅上。
  “以后吗,看机会吧。”余荒把摘掉的口罩捏在手里打圈圈。
  “想来再和我说,我们再过来。”
  “嗯......”
  ——
  余荒在飞机上睡了一觉,睡得不沉,梦境频繁,触景深情。
  恍惚里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
  ——母亲的彻夜未归,去了哪里,那么阴暗破旧的小屋子,只有她一个人......
  ——
  辗转了无数体位,枕靠在顾修远肩头的脑袋不安分。
  顾修远招来空姐要了条毯子给余荒盖上,揽好乱动的小女人。双眸紧盯着前方,唇抿着,二话不说。
  到达帝都前顾修远摇醒了余荒。
  帝都站。
  迷迷糊糊间还未意识到什么,直到下了飞机,夜幕下的帝都城,顾修远并没定今日立即回C市的票,收到酒店的预定电话当场,余荒才回神。
  “今天不直接回去吗?”余荒扯着顾修远的衣角,止住顾修远前进的步子。
  他们出来一周多的时间,她可没忘记才走的那日,顾玥颖小朋友的哭闹声。
  ——她还等着回去,亲耳亲面听孩子叫她一声妈妈。
  下了高原,接近平面还有些晕眩,顾修远虚扶着余荒,帝都的夜晚宁静温暖,马路上川流不息,车子滴滴嘟嘟声,这里是繁华的帝都。
  “不急,先休息一晚,明天我们再回去。”顾修远手心里捏着她的手,没有放开,牵着她走。
  余荒低下头,看着脚下被霓虹灯笼罩的人行道。
  ——
  顾修远定的是家距离酒店不远的酒店,单人间,拿了门卡,拖着行李进房间。
  高原上身体本就不适,天气又冷,余荒可是忍了几天擦浴的日子,瞥到房间里自带的浴室时一阵欣喜。进门前虽小声囔了声只有一间房一张床的问题,但也没让顾修远听到,毕竟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关系。
  同张床都睡过几遍了,怕这一回做什么,矫情。
  顾修远也累,此刻也不忘女士优先的绅士教养,让着余荒先拿换洗衣物去泡澡,自己则叫了些吃的上来。
  是个宁静祥和的夜晚。
  一周的奔波,累,但却心满意足,哪怕只是几个小时的祭拜。
  帝都的夜晚气温自然比青海来得暖,顾修远开了暖气,两个洗过澡换了干净衣物的人,用过晚饭,看了会电视节目,各自一边床头躺下,一条厚被子。
  顾修远相较于余荒的体重来说确实重了不少,柔软的床垫往顾修远那边倾斜。
  顾修远关了灯,黑暗的环境下,只有窗户外头的光线照射进来,氤氲一片。
  两人虽乏,身体累,奔波了那么久,但心却不累。
  谁也没多说什么,彼此听着对方规律的呼吸音。眼睛睁得老大,盯着黑漆漆一片的天花板看。
  思绪连篇。
  顾修远双臂枕在脑下。
  动了动脖子,余荒正好也翻了个身。两人都没睡意。
  “修远。”
  余荒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景下格外清脆。
  顾修远再次动了下脖子,抽回后脑勺下的一只手。“嗯?”
  “能给我讲讲你今天在大巴上和那些黑导游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吗?”余荒闭上眼,学着他那时的语气,这样说着:“我的命是从死神手里交换回来的,这点,和你们的雪崩经历像不像?”
  黑夜里看不清面前的事物,余荒却能清楚感觉到,一道炙热的目光停在她脸上。
  她闭着眼,突然地这般感慨。
  如此夜晚,她的意图很明显:她想和他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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