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绝恋 青青陌上桑

第39章


    不要怪你母亲。所有的罪与罚,是我的报应。
    而今,我的报应终于来了。
    永远,永远,不要原谅我。
    我将它撕得粉碎。
    我相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只是不相信命运。
    她一次又一次,疯狂地玩弄我。
    我找到一个没有行医执照的以前在中国大陆当过赤脚医生的老年妇女,我许诺给她大笔的钱,她勉强答应下来。可是,当我躺上去的那一瞬间,我清晰地感觉到腹部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悸动。
    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她)在踢我,一点一点,从下往上。
    医生面无表情地拿出手术钳,那个声音,撞击着我的耳膜,刺耳而难听。我听着听着,突然,我赤脚跳了下来,头也不回地往外面奔去。
    我的孩子,我决定留下他(她)。
    我走了一条和母亲相同的路,我要好好照料他(她),不要重蹈覆辙。
    我阵痛了三天三夜,终于生下一名女婴。
    她没有父亲,她有我就足够了。为了避开俞澄邦的纠缠,我早就秘密搬离了原来的住所。
    可是,他总能找到我。他天天不请自来,他蓄意讨好我。我视而不见。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不告他,是不想轻贱自己。
    我给女儿起名叫做桑筱。她生于污秽,但我希望她能如同桑椹般平凡,却自尊自强。
    我意料中的,俞太太来找我。我同样视而不见,她并不拐弯抹角,也没有破口大骂,她只是淡淡地:“嗯,俞家人特有的微凹眼窝。”她笑了笑,“与其让澄邦隔三岔五去找些跟你三分相似的女人,倒不如让他得偿所愿。”
    我的手指深陷在被单中,血色尽失。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把这么卑劣无耻的事说得这么自然。
    她打量着我:“你很看不起我?”她颇有几分玩味地笑,“梅若棠,你以为自己可以轻易摆脱俞澄邦?你太天真了,这几年来,他在你身上花费了多少心机,想想我都替你害怕。”她面色一端,“你还不知道那个小明星是怎么死的吧?我倒宁愿他跟以前一样玩阵子就撂开手,只是没想到他这次来真的,竟然开口要跟我离婚。”
    我将头转向窗外。
    她毫不在意我的冷漠,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我不是来看你的。我只是要提醒你,没有我,你做不成想要做的事。”她弯下腰,毫无预兆地伸出指头,轻轻抚向小小熟睡的脸,我充满戒备地看着她。半晌之后,她抬起头,“你不妨考虑考虑。”
    我在她的安排下,只身一人仓促逃出英国。她跟我的唯一谈判条件就是,我走,小小留下。
    我听懂了她的暗示。俞澄邦暗地里调查过我,包括……
    我不能让这个小人毁掉已经重归平静的一切。
    我没能带小小走,是我这一生永远的遗憾。但当时,我别无选择。
    一年后,等我可以回来的时候,他们连同小小已经从我的生命中消失。她在越洋电话里斩钉截铁地告诉我:“你不用管我用了什么手段,我至少可以保证俞澄邦从此不会再来骚扰你。还有,”她顿了顿,淡淡地,“俞桑筱是我在伦敦生下的女儿,至于其他,至少现在,我不能给你任何承诺。”
    她从此不再跟我联系。
    我的女儿,从此跟我人海茫茫两相隔。我比我的母亲,更不合格,更冷漠自私。
    我将所有的时间都用在绘画上,我拼命赚钱,我设法让我留在国内的,唯一的远房表姐安红去俞家帮佣,我梦想着让我的女儿总有一天,可以回到我的身边。
    后来,方安航来租我的房子,他是一个身世坎坷,单纯而天才的年轻人,我不遗余力地帮他,就像当初菲利浦太太不遗余力地帮我一样。同是天涯沦落人。
    转瞬间,十年过去了。我积攒了一笔钱财,我决定回国,要回我的女儿。尽管安红从不多说什么,可是我知道,小小过得不好。我的心绞得痛彻心肺。
    我已经等不及了,医生告诉我,长期的积劳,我得了胃癌。
    我终于又回到中国。上次我回来的时候,是一个垂髫少女,现在的我,已到中年,病魔缠身,心事重重。
    我没有去见何临甫。
    有天总忘记,当初竟以为爱到死。
    前尘旧事,忘掉总比记得好。
    还好,我有女儿。
    我终于又见到了俞澄邦。他对我的突然出现仿佛并不意外,他只是冷冷地:“你来做什么?”我将那张支票推到他面前,直截了当地:“我要桑筱。”他冷眼看了一会儿,我可以看出他眼中的光芒一闪而过,但最终,他还是点上了一支烟,跷起二郎腿:“你不是已经不要她很久了吗?
    我忍住胃部传来的阵阵不适,冷冷地:“俞澄邦,开出你的条件。”我从没有错看他的本性。
    他居然眯起眼笑了:“我的条件?”他朝天喷了一口烟圈,“我的条件十年前不就已经告诉过你了吗?只可惜,被你弃如破帚。而你,现在才想起来跟我讲条件,不嫌太晚么?”
    我还是不看他:“据我所知,俞家现在的财政状况很不好,我带来的钱虽然不足以让你们完全脱困,但用来转圜一段时间还是绰绰有余,”我站了起来,“你考虑一下,我可以等。”
    我并没有等太长时间,三天后,俞氏兄弟一起来找我。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一坐下来,俞定邦就开门见山地:“梅若棠,我们考虑过你的提议,但是,有一些小问题。”
    我安静地坐着,等待他的下文。俞澄邦自己不开口,而由老谋深算的俞定邦出面,看来他们早就盘算好了。
    他喝了一口茶,慢腾腾地:“说起来桑筱在俞家已经生活十年了,大家相处了这么久,你贸贸然说一句想领回女儿我们就得双手奉上,这似乎也不通情理对不对?”
    我默然,鄙夷。没有人比他们更加清楚,桑筱是唯一的,可以跟我讨价还价的筹码。从我回来的那天起,他们把她藏得严严实实,我去过她们学校几次,却始终没能看到她。同学们说,这几天,堂姐一直跟她一起。
    良久沉默之后,我清晰而简单地:“还要什么?”
    俞定邦微笑,略带赞赏地:“好,我就是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他仍旧低头,看向杯中旋转的茶叶,仿佛永远看不够般,“听说你在英国那边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
    他顿了顿,仅仅几秒,已经足够我明白他的意思。
    我也低头,茶叶很苦,令我无限清醒:“要几幅?”
    对绘画的人来说,画作是生命。我可以舍命。
    他点点头:“好,”他眯起眼,简单地,“二十幅。”我也简单地:“好。”我起身,“我回英国,立刻邮过来。”我始终不看俞澄邦,一个字一个字地,“希望我下次再来的时候,只看到桑筱一个人。”
    我马不停蹄地赶了回去,按俞定邦的要求选好画,邮了过来。而就在我要动身的时候,我开始大口大口咳血。医生告诉我,如果现在手术,至少可以延长三至五年寿命,如果不,则三至五个月。
    我宁可少活,也要早日见到我的女儿。
    可是,方安航拦住我,他比我小,可远比我冷静:“你若真爱桑筱,就应该为她珍惜生命,而不是意气用事。”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我可以回国。”我看着他。是,他已经毕业,国内有多所大学愿意聘请他。可是,他不是我的什么人,我不可以接受如此馈赠。我强硬拒绝,而他比我更强硬反驳:“若棠,总有什么你不可以左右。”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说得这么直白。
    我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看着他微笑。我是不是该庆幸,在我十年来苍白不堪的人生中,竟然还能碰到这么重情重义的男人。
    我清晰地:“不,”我伸手握住他,“如果这世上还有两个字叫做侥幸,我希望能跟你一起见到她。”
    我终于同意留下来动手术,方安航一直陪着我。后来,我不能动弹地躺在病床上,他飞回中国,找机会接近桑筱,并偷拍些照片回来给我看。
    第二次,他回来的时候,带来一个消息:“若棠,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动完手术之后,我已经虚弱到点头都很困难,但我还是强打起精神来睁眼看他。
    他看着我,满眼的痛,他摇了摇头:“算了。”
    我仿佛预感到什么:“你说。”我相信,世上还有一个人不会骗我。
    他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传言通常不可靠。可是,林清谰告诉我,本地最大物流企业出现内讧。”他顿了顿,看着我,轻轻地,“简单说,有人为一幅画改变命运。”
    我脑中轰了一下。十几年前的那幕重又回到我脑海。那时为了生存,我无知无畏,饱受教训,没想到十年后的现在,竟会重演。我冷静地:“拜托你,仔仔细细,全部都告诉我。”
    我没想到,人性会卑劣至斯。
    我没想到,狗急跳墙,俞氏竟然到了如此不堪的境地。
    我更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兄弟之义薄如纸。
    我告诉我的律师:“放心,我一定会撑到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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