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盏

  木雨杉看得津津有味，这种心情和带着目的性去翻阅廖民中的文字截然不同，她的眼前是一个活生生的木岚，女人依然是当初对她温和的模样，丝毫不见死前的狠厉——至少，她对自己是狠的。
  “欣韵还那么小。”
  蓦地一句窜进木雨杉眼中，她的手指不由覆上那行字迹且微微颤抖着。她顺势看了一眼日期，那是木岚跳楼前半年。有什么东西在影响着她的心绪，她开始抵抗接下来的文字，觉得或许她不该继续看下去。
  “雨杉，要不要休息一下，等会儿再看？”路十里轻声问道。
  “我……”木雨杉一噎，她自己想是一回事，别人来劝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端倪之日记（2）
  路十里微微一笑，望着她继续看下去的模样，心口翻腾。在木雨杉之前早已阅览过一遍的她，最清楚接下来木岚会提到什么，那些生生死死，本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接受的，更何况是亲生的女儿？然而她别无他法，她只能这么逼着木雨杉看下去，唯有这么做，她才能够在今天说她想说的话，表达她想表达的故事。
  “他今天又问我了，何必呢，我的想法对他来说哪里重要了？我又怎么可能抛下孩子。”
  “我舍不得。”
  “再这样下去真是要疯了。”
  “如果能够出门就好了。”
  木雨杉紧皱着眉头，再一瞥日子，这是木岚自杀前半个月。她忽然想起来，那个时候的木岚确实不出门了，她问了还不止一次，每一次木岚都能找到借口让她忘记那些想要出去的理由。有的时候，廖民中也会帮衬着……是了！一定是他当时禁止木岚出门了，要不然母亲怎会……
  “混蛋！”木雨杉忍不住叫出了声，眼眶中莹莹闪烁的不是泪花又是什么？
  路十里瞧着她眼圈都红了，终是忍不住宽慰道：“我也不敢相信，那时姨妈竟然是被禁止出去的，不管怎么说，她都是那个男人的妻子啊。再说了，现在也不是什么封建社会了，怎么就能……就能……”
  木雨杉恨透了廖民中，对那人的厌恶比以前又深了一层。但她又不敢说她有多责怪那个男人了，他确实让木岚的心情一再糟糕透底，可说到底，她这个当女儿的不也没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吗？她和木岚朝夕相处，直至跳楼一事发生，她才知道她生活的环境是那么经不起风浪。
  放下心情继续往下看时，木雨杉开始有点麻木了，好几页被圆珠笔不断划过，只留下破碎的纸张。她能够想象到，木岚那个时候有多么无助多么想要看到希望。
  “只要欣韵不出事，怎么样都可以吧。或许，这也是我能够为她做的，最后的事情了。”
  最后的文字，竟是这样。
  木雨杉只觉头大，后面还有大半本本子是空空如也的，如果说这是木岚的遗言那也不至于，她看了时间，离木岚死时还有四天光景。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不断重合、反复，她将这话在心中默念了几遍，忽而反应过来。原来所谓的因为抑郁症自杀，其实是早就计划好的吗？她如果没看到这日记，倒快要怀疑之前她翻出的那本手札里廖民中所犯下的错误了。
  “雨杉，这事儿……”
  “你也看完了？”木雨杉扫了一眼过去，低声问道。
  “嗯，我不是刻意要窥探的。拿到手，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姨妈的，看了几页才清楚，翻了最后一页看到……所以觉得不太对劲，就又重翻了一遍。我也不敢耽误，看完就立刻送过来给你了。”路十里解释得清楚无比，就担心木雨杉对她再有所误解。
  廖家的事情一般人插不进手，别说是旁的什么人了，就连路十里这样有血缘关系的，都觉得不可思议。丈夫逼死妻子，哪里算得上光明正大？她看完之后还在想要不要到木雨杉这里来坦白，如果这丫头知道木岚是为了她死的，还能够好好的吗？尽管她还在怀疑，木岚留下的日记到底是抑郁症下的幻想之作还是展现了另一个真相面。
  “这事情我知道了。”木雨杉说罢，又抬起头笑道，“姐，能帮我保密吗？”家里的事情，太他娘的不光彩了，要是廖民中还活着，她可能也顾及不上所谓的孝道也要和他争个高低。
  “我有分寸。”路十里应着。
  “那姐，我这里没什么大事了，你先回去吧。”
  逐客令一出，路十里也没办法，劝也劝不住，看情况不是她能够料理的，只好先走一步。
  木雨杉靠墙坐在了地上，心累得很。她以前总觉得木岚的死是不该发生的事情，然而当她触及深层的内容时，她反而宁愿相信木岚的死真是因为抑郁症，至少这样意味着她没有欠下母亲一条命，母亲也没有被她曾经爱过的男人逼到走投无路。
  为了她而死，这样的理由难道不荒诞吗？木雨杉又恨得咬牙切齿，为何木岚不在笔记中写明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到底是因为什么，他们的这个家变得支离破碎。莫不是因为感情纠葛吗？
  木雨杉咬着牙，心下思量，她是不是应该再主动一点，把私下里那些肮脏的勾当全部勾出来。虽然于事无补，可她想用这事儿告慰母亲啊。
  ☆、劝（1）
  “杉杉，我觉得这不是坏事，你看，言琛的假期要到了，这茶楼里吧确实还差个能主事的男人。我也知道你和黎岩的关系越来越好，不过他说到底根本不是和你同一个血脉的。日后出了事情，他拍拍屁股走人了，你还能一个人顶着不成？”
  木雨杉一瞬间有要爆粗的冲动，但最终还是咽了下去，心头却觉得格外好笑。她还是生气的，毕竟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她信任得很，可以说她来到廖记之后一直都是张莎在给她帮忙。可她就不明白了，血缘难道比能力更重要吗？黎岩不是她来了之后才决定揽进廖记的人，而是廖民中生前就定下的。
  您老那么不同意黎岩在廖记干活，早先老头在世的时候你怎么不吭声？再有了，黎岩“二进宫”也不是第一天了，现在才提起他不适合廖记，会不会太晚了？退一万步说，黎岩真的就不适合廖记，您老怎么就那么肯定廖言琛适合呢？到底是谁当初拍着胸脯跟她说见不得刑寒作威作福的。嘿，刑寒不来廖记，她儿子来廖记那就不是作威作福了？
  如果不是看在张莎为廖记鞍前马后，是廖记开国功臣的份上，木雨杉估计真的就不管不顾了。
  “好了张姨，”木雨杉柔声道，“您说了这么多，渴不渴呀？”
  张莎一愣，低下头叹道：“这事儿的确烦着你了，是我多嘴了。”
  木雨杉眼睛一眯，只好笑道：“张姨，不是那么回事，我的意思是，言琛要来廖记我也没说不同意呀。您说的这些个道理呢，我都懂。至于您说黎岩的那些事，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好考虑的。拿人钱财□□，他现在是廖记的经理，当然要帮着廖记，不过要真有一天廖记开不下去了，他要走人，不也是正常吗？”
  听了这表示，张莎哪里还能不明白表面的这层亲疏关系，立刻应了声好。
  木雨杉等张莎走了，再三考虑还是拿起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廖言琛，告诉他他要来的事情她考虑过了。虽然她有直觉，张莎一定会跟他说，但总不能显得她这个当姐姐的太没品吧？即便，她对他的用心没几分是真的。
  其实这几天木雨杉也在想找个机会去一趟刑寒那里探探口风，廖言琛这事倒是给了她一个天大的机会。为了给自己准备好退路，她还特地拉上了秋以松陪着她一起去，以免到时候出了事情她应付不过来。
  木岚身死的蹊跷木雨杉没好意思跟秋以松开口，虽然两个人的关系比以前亲密了，但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家里头的丑事，再者，这些相关的人死的死，她能不能查出真相还是个问题，又怎么能够无端端把其他人给牵扯进来？
  上楼的时候木雨杉有些紧张，腹诽了许久的计划要事实，她担心自己会露出破绽，就是这么一个不走心，她一个踉跄险些摔到地上。传说中男人一把揽住女人腰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因为秋以松也没想到她好好走着路还能摔一下。
  木雨杉脸红得彻底，她的姿势着实不美观，整个人是趴在楼梯上的，瞧见秋以松似笑非笑的目光，她随即跳了起来，底气不足道：“笑什么？”
  “没笑你。”秋以松立刻应道。
  木雨杉不敢吭声了，快走几步到邢家门口，按了门铃。
  刑寒过了快半分钟才来开门，一见是她，双手抱臂，示威似的嗤笑：“小韵啊，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你爸不是给你留了套房子吗？你还不至于这么窘迫吧。”
  她爸死了都快两年了，这女人还没忘记分遗产时的不愉快吗？木雨杉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要不是冲着她今天真的是有要事来的，她真不想踏进这房子。她当年也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这里没有任何木岚的影子，就好像是一个洗刷过的地界，所以她不喜。
  咽下怒火，木雨杉微微一笑：“阿姨，我来是有事和您商量的。”眼瞧着刑寒没有请她进去的意思，她又吐出后半句：“和言琛有关。”
  刑寒半信半疑地盯着她那张脸，最后还是侧开身子让二人进屋。
  木雨杉心里那叫一个嘚瑟，刑寒的弱点不就是廖言琛吗？或许廖民中在她心里的份量都没有那么大。
  ☆、劝（2）
  连水都没倒上一杯，刑寒毫不客气地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