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是欢

何晏去G市读大学以后才有了他第一部手机。去营业厅办完号，何晏拿着手机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给叶虞欢打电话。可是每次拿起手机，何晏就无法避免的想起何轼之跟他说的话。其实，他觉得父亲的分析很对。年龄，距离都可以克服。但是家世却是与生俱来的，他无法改变，只能接受。
    而在S市的叶虞欢渐渐变的安静了，话唠叶虞欢消失了。新的一个学期，课业又增加难度变得越来越繁重。叶虞欢刚进入初中时，偏科在数学上。可是那时候有廖渱给她补课，也算是打下了一个坚实的基础。数学渐渐好起来，可是又摔倒在物理上。
    一个人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就会变得抵触起来。可是一旦抵触，那这件事就变得更难更糟糕。直到第一次月考，叶虞欢的物理成绩已经在班里是倒数，而总成绩排名突然从原来的前茅落到了中上等。
    叶虞欢的父母急坏了。虽然他们从不要求自家女儿有多优秀，可是平时优秀惯了，突然名次下跌，他们一下也接受不了。
    叶展涛匆匆从军营赶回家。虞美去了英国。整个家都是安静的。他摘下军帽，走上楼。一步一步，只有脚步声，房子太大，都有回音。
    结果，二楼书房没人。
    他下楼给司机打了电话，司机说叶虞欢最近都是自己上下学，她不要司机接送。
    叶展涛挂了电话就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等叶虞欢回来。叶展涛第一次发现，这个家原来这么冷清。看看四周，他第一次发现，他心尖上的女儿平时是什么样的生活。
    天快黑时叶虞欢才背着书包走进院子。叶展涛看着低头走路的小身影，他第一次觉得心里酸酸的。他的脑海里只有两个字，孤独。
    “欢欢。”
    “爸爸？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看你啊。”
    “哦。”
    叶展涛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女儿不爱撒娇不爱对他发嗲了，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那个小时候总像糯米一样的小女儿去哪了？
    晚上叶展涛来叶虞欢的书房找她，问了学业。
    “欢欢，你们程老师打电话给我了，说你名次一下跌了很多。为什么呢？”
    “物理没考好。”
    “要不要请个老师补补课？”
    “不用。”
    叶展涛叹了一口气，“欢欢，是不是哪里不开心？跟爸爸说说。”
    “没啊，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话题就这么结束了。
    第二天叶展涛回了军营，虞叶承赶了回来。虞叶承自己创业以后就一直一个人在外面住，不太回来。而这一次，是拖着行李箱回来的。
    “哥哥，你怎么也回来了？”叶虞欢觉得奇怪。自己一个人习惯了，反倒不习惯家里有人了。
    虞叶承拍了下叶虞欢的头，“我回家还不行？陪你还不行？”
    虞叶承这一拍头，让叶虞欢心酸了起来。以前何晏也喜欢这动作。
    “你不用去管你的公司了么？”
    “公司哪有你重要！”
    叶虞欢终于脸上有了笑容。
    虞叶承送了叶虞欢一部手机，称这样方便联系她。叶虞欢拿了手机，最想联系的人竟是何晏。何晏离开都要一个多月了，可是杳无音讯。就算周末去何家练字，何轼之也不提何晏。好像她和何晏就这么失去联系了。
    看，人与人的关系就是那么脆弱。
    叶虞欢从抽屉拿出她收起来的那枚印章，从没用过。她有印泥，可是她舍不得让红色沾染这块白石。她只是用手指摸着印章上的字，然后再放进抽屉。
    虞叶承回来以后，家里多了个人也热闹了点。从家里到他公司，虞叶承要开一个多小时的车，可是为了小妹，他觉得这都不是问题。毕竟，家人是最珍贵的。每晚，虞叶承要给叶虞欢补物理，他毕业已经很多年，物理也不是强项。可是父亲的命令加上小妹是他心头肉，他总是先拿着书自习，然后再去教叶虞欢。
    叶虞欢很感动。可是看着虞叶承的样子，她总是会不自觉的想起何晏。她想何晏做题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皱眉？会不会咬下笔头？
    她第一次觉得她这是在思念何晏。
    这周末，虞叶承送叶虞欢去何家练字。何轼之给叶虞欢布置了作业就说要去趟学校拿几本书，留下叶虞欢一个人在二楼书房。
    彼时，叶虞欢写字都是用磨的墨汁。她一圈一圈磨着，脑子里又想起何晏。那个高高的身影，纤长的手指，也是这样握着墨块，一圈一圈的为她磨墨。
    楼下电话响了。叶虞欢下去接电话，她心里期盼着会不会是何晏。结果不是，只是何轼之的一个同事而已。
    叶虞欢失望的挂了电话。电话机不小心被扯了一下，叶虞欢发现电话机下压着的纸。上面是几个手写的号码和名字。叶虞欢想，这大概是何轼之的通讯录吧。正想着要放回原位，她看到了最底下两个熟悉的字，还有一串数字。
    叶虞欢仿佛是找到宝藏一般，飞快的背下那一串数字。害怕背错，忍不住又看了几眼那张纸来确认。再背一遍，终于放心。
    回到楼上，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写字。可是发抖的手掩饰不了她的心情，激动又紧张，兴奋又害怕，五味杂陈。
    说到写字，这么多年来，叶虞欢一直只写正楷。但凡稍微临摹一下别的字体，总会得到何轼之的批评。而这个暑假过后，何轼之开始让叶虞欢接触别的字体。叶虞欢最想写行楷，那是何晏最擅长的。叶虞欢想写这个也是因为何晏总是她的目标。
    何轼之没答应也没否定。
    而这天下午，何轼之收了叶虞欢一直临摹的赵孟頫的字帖，拿了王羲之的字帖给叶虞欢。
    “这是你写字的第九个年头了，楷书是所有字体里最简单也最不容易的字，不让你写别的字体只是要你打好基础。行书要比楷书难，介于楷书和草书中间。不像草书那样潦草，也不像楷书那样端正。写法，逆入平出，提按起主，书写时要舒展流动。”
    接下来，何轼之都在给叶虞欢演示。师徒俩就这么教与学。何轼之的字当时已经在书画界有了一定地位，只是何轼之一向低调，从不拿字画作秀而已。叶虞欢因为一直练正楷，何轼之也只写正楷给她看。这是第一次何轼之演示行书，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叶虞欢想，她的老师果然是大家风范。一向儒雅内敛的人，拿起笔也有了主宰江山磅礴气势，整个人张扬却不狂妄。
    叶虞欢高兴的是，她终于可以写和何晏一样是字体了。
    一整天的学习，丝毫没觉得疲惫。晚上还是虞叶承来接叶虞欢。何轼之看着这一对人中龙凤，不由的想起了远方的儿子。他想，其实他的儿子也不差。
    叶虞欢吃完晚饭就把自己关在卧室。虞叶承只是以为她累了，也没去打扰她。而叶虞欢，拿起了手机，输了那串她背了一整天的数字。
    手发抖了起来。要不要按下通话键？按下去，你就能听到他的声音。
    不停的纠结，最终还是按下了绿色的通话键。叶虞欢紧张极了，她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不自觉的发抖。手握着手机，她仿佛都能感觉到手出汗了。
    “喂？”
    电话那头的人终于接起电话，叶虞欢想开口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喂？”那个人又问了一遍。
    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叶虞欢觉得酸酸的。她从认识何晏开始，从没和他分开过那么长的时间。她不知道自己对何晏是什么感情，她只知道这样分开很难受，她不想何晏离开，她不要跟何晏分开。就是想他。
    “哪位？”
    叶虞欢还是没有开口。她不知道要讲什么，那就听听声音也好。这时，她听到了有人叫何晏，估计是他同学。何晏对着那同学说了句“哦来了”就把电话挂了。
    电话里是“嘟嘟嘟”的声音，叶虞欢觉得，她的心跳可比这快多了。
    放下手机，平复心情。她拿出何轼之给她的字帖，想好好研究一下。写惯了一个字体，要换也不容易。毕竟写了九年早已刻入生命了。
    手机这时候响了，叶虞欢吓了一跳。这个手机，只有父母和虞叶承知道。是谁？而拿起手机的叶虞欢再一次心跳加速了起来。是那串背了一天的数字。
    她犹豫着，到底还是按了绿色键。拿起手机贴在耳边，也没开口。
    那边也没声音。
    正当叶虞欢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何晏的声音传来，“叶虞欢。”不是疑问的语气，为什么他会知道是我？
    叶虞欢仍旧没有说话。
    “说话，叶虞欢。”何晏觉得该收拾一下叶虞欢矫情的毛病了。
    “师兄。”
    可是当何晏听到叶虞欢的那声熟悉的“师兄”后，何晏又忘了要收拾叶虞欢的矫情这事了。“刚打我电话为什么又不说话？”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叶虞欢又忍不住问，“师兄，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猜的。”
    这个回答很合理，叶虞欢点了点头。
    “最近好吗？”何晏问。
    “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叶虞欢的答非所问何晏似乎已经习惯了。何晏刚想接话，叶虞欢又自顾的说了下去，“你去了外地上学，生日怎么过的？还有，国庆节放了7天你也不回了？师兄你过得好吗？学习难不难？”
    何晏扶了下额，啰嗦唠叨的毛病怎么又来了。可是，何晏心里却觉得暖暖的。叶虞欢的问题很多，也没逻辑，想到什么就问什么。她有没有想过要他怎么回答啊？
    两个人絮絮叨叨的聊了很久，直到虞叶承敲门进来，叶虞欢才匆匆挂了电话。
    “和谁聊天呢？”
    叶虞欢将发烫的手机裹进手心。没回答。
    “我刚听到了‘师兄’两个字，是何晏么？”虞叶承拖了椅子过来坐到叶虞欢对面。见叶虞欢不回答，他又伸手揉了揉叶虞欢的头发。“欢欢，对你来说，何晏是不是很重要？”
    叶虞欢点了点头。
    “你还小，什么都不懂呢。”
    叶虞欢也不懂虞叶承是什么意思。
    “好了，阿姨让你下去吃水果，快去。”
    叶虞欢点了点头，放下手机下楼去了。而虞叶承，拿起手机，也记下了那一串号码。
    何晏很惊讶会接到虞叶承的电话。而电话里，虞叶承的话言简意赅，叶虞欢还小。何晏早就料到事情会这样，现在只是叶虞欢的大哥，也许以后还会有她的父母。他自嘲的笑笑，这还没在一起呢。
    他和叶虞欢的电话里，就好像聊家常一样，聊聊近况聊聊学习。可是这通电话也会比在沙漠行走的人发现绿洲一样，终于解了渴。
    思念之渴。
    电话里叶虞欢说了物理成绩不好导致名次也排后了，还说了父亲开始让她练别的字体。他只是鼓励她要用心学。他没说，其实物理是他强项。说了又能怎样呢？
    这时候何晏才明白，距离是如此的恐怖。
    “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这是叶虞欢最关心的问题。
    “你想我回来么？”
    “想。”
    电话那头的何晏笑了一下。
    “放寒假就回来了。乖~”
    “可是还要很久。”何晏猜，叶虞欢一定又撅起了嘴。
    “那你就快快长大。”
    那时候，叶虞欢还不知道何晏这句话的意思。可是何晏温柔的语气，早已让她沉醉。握着电话的她想象着这样的样子，身材挺拔，脸庞俊朗，一双黑色大眼睛透露出无限的温柔。
    这就是青春，充满悸动，又是如此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