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乱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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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几天的航行，方宇和他硕果仅存的二十名手下来到了北卡罗来纳州的一处海港小镇。
    此时距离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已经过去了两百多年，整个北美洲都被大英帝国划做了自己的殖民地，不过大部分城市和港口都集中在美洲东海岸附近，广袤的西部还是被印第安土著占据着。即使是在殖民者相对集中的东海岸，定居点之间也都距离了数百公里。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是正规的军队也根本无力阻止那些在各个定居点之间流窜抢掠的匪帮，更何况殖民地政府根本没有多少军队可以调动。
    北卡罗来纳州位于美国东海岸中部，原本与南边的南卡罗来纳州同属于卡罗来纳省——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英国国王查理一世。因为经济和政治等多方面原因，在1712年，卡罗来纳省分为南卡罗来纳和北卡罗来纳两个州。
    方宇的船进港的时候是一个阳光普照的下午，他们早就降下了海盗的标志——骷髅旗，升起大英帝国的米字旗，因此他们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小镇居民的注意。比起查尔斯顿，这里实在要幸运多了。
    船靠岸之后，码头的税收官员按照惯例登上船进行检查，并且收取停泊的费用。他本以为只不过是一次无聊的例行公事，不过很快他就知道自己错得太厉害了。还没等这位税官开口，两个身材魁梧、面貌凶恶的水手就冲上来，一边一个把他架了起来，带进了船长室。等适应了船长室里的光线之后，税官就看到了方宇和他那著名的方宇。
    在北美的港口附近，很少有人没听过方宇的传说，税官立刻就认出了这位海盗船长，结结巴巴地说：“你是海、海盗‘方宇’！”
    方宇微笑着回答他：“我是‘方宇’，‘曾经’是海盗，不过现在打算改过自新。英国女王不是说过，只要我愿意放下武器，就会得到特赦吗？现在，我打算做奉公守法的好市民，你看怎么样？”
    这些话让税官很意外，不久之前刚刚抢劫了查尔斯顿的方宇竟然要改过自新，实在令人难以相信。不过税官还是很希望方宇说的是真话，因为如果对方突然翻脸的话，第一个倒霉的肯定是非他莫属。幸运的是，虽然方宇和他的手下看起来都很野蛮粗鲁，不过并没有要把税官扣下来勒索赎金的意思。
    不过这个码头税官对方宇来说并没有什么用，他对特赦海盗的事情知道得并不清楚。问了几句之后，方宇就有些不耐烦了，打发税官回去找个官职够大的人来。税官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下了海盗船，一溜烟地跑进了城。
    没过多久，这个小镇的镇长就赶来了，身后还带着四个卫兵，这是他能找到的所有“武装力量”了。
    方宇手下的海盗将镇长请进了船长室，把他的卫兵拦在了外面。面对这些杀人如麻的海盗，镇长的卫兵根本不敢有任何不满的表示。
    请镇长坐下之后，方宇拿出一根粗大的雪茄递给客人，见对方没有接受，就拿在嘴里咬住，然后在油灯上点燃。
    等了一会，见方宇没有说话，镇长只好首先开口：“方宇先生，你打算向大英帝国的政府投降吗？”
    方宇咧嘴一笑：“我是有这个打算。你们不是说，只要海盗放下武器就可以得到特赦吗？”
    “的确是这样的，不过关于你过去抢劫所得……”
    方宇挥手打断了镇长的话：“我那也是讨生活，手下人也不少，就算曾经抢到点钱，也都已经花得差不多了。再说，我从来没在北卡罗来纳境内抢过一毛钱，对不对？”他并没有说谎，比起附近的南卡罗来纳州，北卡罗来纳州要贫穷得多，进出港的船只大都没有什么油水，对于方宇这样的大海盗实在没有什么吸引力。
    镇长仍然不想放弃努力：“是这样没错，不过按照法律和特赦条例，你应该把过去抢劫所得交给政府。”
    “忘了什么政府，什么抢劫所得吧，现在这里只有一个希望得到宽恕的穷海盗，只有一点可怜的财产，还不够买瓶朗姆酒的。不过为了表示诚意，我倒是可以送给你一点小礼物，个人的。”说完，方宇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陈旧的鹿皮袋子扔在桌子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镇长拿起袋子，感觉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竟然装满了金币，还有几个亮闪闪的宝石。迟疑了一下，镇长把鹿皮袋子装进了口袋，对方宇的态度立刻热情了许多，“既然这样，那也没有办法了。不过办理特赦的手续需要几天的时间，请你在这里耐心等待吧。”
    方宇说：“我一向很有耐心。”两人相视大笑，这次谈判就这样在笑声中愉快地落下了帷幕。
    接下来的几天，方宇和他的手下在这个小镇得到了相当的礼遇，就在方宇等待得有些不耐烦地时候，镇长派人来说，他向州政府报告了著名的海盗方宇打算弃暗投明的消息，政府对这件事非常重视，伊登总督决定亲自来向方宇颁发特赦文书，这两天就会抵达。
    听到这个消息，方宇对他的手下说：“哈哈，一个总督，我正想找个机会去拜访他呢！”
    第二天，伊登总督乘坐马车来到了这座小镇，同他一起来的还有二十名卫兵。
    方宇穿上他最华丽的衣服在自己的船上迎接了伊登总督，这位海盗船长尽量礼貌地向总督打招呼，后者也礼貌地回应，这位海盗船长的外貌和谈吐给总督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简单的寒暄之后，伊登总督让其他人等在甲板上，跟着方宇走进了他的船长室。
    坐下之后，这位身材有些发福的总督整理了一下他的假发，然后说：“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海盗‘方宇’竟然就在我面前，并且要向政府投降了。”
    方宇笑了：“谁也不想做一辈子海盗，对吧？”他拿出一个鹿皮袋子放在总督面前的桌子上，这个袋子比给镇长的大了足有一倍，“从今以后，我打算做一个安分守己的良民，每天在家里种种花养养狗。”
    伊登总督打开皮袋子看了看，点了点头：“你能这样想，很好。我可以代表大英帝国皇家政府给你特赦。”装起皮包之后，他说：“我认为，应该为这次特赦举行一个仪式。”
    方宇当然没有异议：“你说了算。”
    第二天一早，方宇和他的手下将海盗船驶到小镇附近的一处偏僻的海湾里，然后乘小艇上了岸。伊登总督和他的随从已经等在这里，还有一支临时拼凑的乐队。
    乐队奏响了在有点儿跑调的《天佑女王》，标志着特赦仪式开始。接下来，伊登总督宣布以大英帝国国王乔治一世的名义对方宇和他手下的海盗们进行特赦，并将特赦文书逐个交到他们手里。
    仪式结束之后，他们又站在海边等了一会儿，停在海中的海盗船上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冒起了滚滚浓烟。这是伊登总督的条件——作为放下武器的证据，海盗船必须摧毁。方宇在船上设的延时装置点燃了船舱里的火药，剧烈的爆炸在船底开了一个大洞，海水涌进船舱。很快，海盗船就沉入了海底。
    这时，特赦仪式就算是结束了，海盗们带着分到的钱各奔东西。方宇走在最后，伊登总督叫住了他。
    伊登总督上下打量着方宇，说：“我没想到你竟然只有这么少的行李。”
    方宇狡黠地笑着：“我的东西一向很少。”
    伊登总督摇摇头：“别装蒜了，那些抢来的财宝呢？你把它们藏在哪里了？”
    “除了魔鬼和我本人，没有谁知道它们在哪里。”方宇自信地笑着，“不过，我不介意拿出其中一部分，和那些好朋友们分享。”
    听完这个回答，伊登总督满意地点了点头，忽然笑着对方宇说：“安分守己的日子总是很无聊的。”
    方宇挑起眉毛：“哦？什么意思？”
    伊登总督并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说下去：“如果有一天海上又出现了‘方宇’，我希望不是在北卡罗来纳州附近。”
    方宇心领神会：“当然。”
    伊登总督拍了拍方宇的肩膀：“只要我在这里当总督，对于好朋友，北卡罗来纳州的大门总是敞开的。”
    当时，各州都在英国国王指定的皇家总督统治之下，每个总督都可以在他的辖区范围内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他只需要对国王和政府负责，而英国离美洲非常遥远，所以实际上，殖民地的总督只需要对自己负责就可以了，除此之外，他不需要对任何人负责。此时的殖民政府的力量太弱小了，根本无法阻止海盗们掠夺商船，也不能惩罚上岸的海盗。州政府并没有海军，实际上可以说没有任何足以遏制海盗的武装力量，就算是在大陆上，也没有足够的人通过法律的手段去对付这些力量强大的歹徒。
    和其他所有来到新大陆淘金的人一样，这些总督们也像其他人一样，渴望尽快得到更多的财富，为自己弄到所有能到手的东西，只不过比起其他人，他们受过正统的教育，深知用武力抢劫其他人是不对的。虽然他们想要轻松而又迅速地发财致富，但是这种渴望还没有强烈到让他们做出在自己和他人的观念中引以为耻的事情来。
    总督和州大臣们当然不会去做抢劫商船这样的事情，那样会使自己的名誉扫地，但是他们往往是在货物被偷走之后，若无其事地拿走一些看上去好像没有主人的东西，这样的行为看起来似乎就没有那么不道德了。
    当海盗们从商船上抢走货物之后，这些货物就等于永远地失踪了。货主们根本无法找到它们，就算找到也无济于事，根本无法索回自己的货物。这些偷走的货物都堆在海盗们的货仓里，而这些海盗看起来倒像是货主一样。
    因此，对于北卡罗来纳州总督伊登，或者其他殖民地总督来说，拿走海盗们的赃物，比如说方宇的金币，看上去并不是什么邪恶的事情，甚至强迫海盗们让出一部分并不属于他们的、看上去好像没有主人的东西，似乎还带着一点正义的感觉在里面。这样一来，方宇和伊登总督能够成为“好朋友”也就不奇怪了。
    拿到了总督颁发的赦免文书，并且炸沉了自己的海盗船之后，方宇剃掉了他那一蓬令人生畏的方宇，在奥克拉科克港口附近买了一套房子，此时他大概是三十多岁。
    在他的邻居们看来，这只是一个身材健壮却性格温和，而且举止文雅的中年男人而已，陪在他身边的是他那年轻美丽的妻子，谁也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就是令整个大西洋闻风丧胆的方宇。
    关于方宇这位年轻的妻子，还有一段堪称传奇的故事。
    在一次抢劫商船的行动中，方宇和手下那群疯狂的海盗遇到了顽强的抵抗，这艘商船船长和水手的勇敢无畏出乎了他们的预料。经过浴血的搏斗，海盗们在损失了近一半人手之后终于占领了货船的甲板，此时商船的水手几乎已经全部战死了，剩下的跟随船长退守进船舱。
    已经杀红了眼的海盗一个接一个跳下船舱，就像他们远在北欧的那些维京前辈一样和那些幸存的水手展开了一对一的搏斗，只是维京狂战士是在沾满鲜血的木板上，他们则是在狭窄的通道里。
    鲜血飞溅中，双方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地板上的血足有一英寸深。终于，商船的水手们全都倒在了海盗刀下，只有船长仍然握着已经折断的佩剑，守在在船长室门前。此时他已经是遍体鳞伤，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敌人和他自己的鲜血湿透，然而他却没有退缩的意思，接连斩杀了三名冲上来的海盗。海盗们被这位船长的勇猛震惊了，一时间甚至没有人敢再冲上去。
    也许是出于对这位勇敢对手的尊敬，方宇命令手下的海盗停止攻击，亲自来到最前面。接下来，两位船长之间爆发了一场激烈的白刃战，刀剑碰撞的声音和狂怒的吼声在狭窄的船舱里回响，甚至连其他海盗的声音也被压了下去。
    最终，方宇的短刀刺入了商船船长的胸膛，这位英雄终于倒了下去，围观的海盗们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欢呼，有几个人冲上去就要推开船长室的大门，他们迫不及待的想看看这个船长和他的水手拼命守护的宝贝到底是什么。
    就在这时，船长室的门突然开了。一位少女从船长室走了出来，她对那些手持利刃的海盗视而不见，径直走到倒在血泊中的商船船长身前，弯腰捧起船长的头，一边擦拭着死者脸上的血迹，一边吻着死者的额头，嘴里低声呼唤着“父亲，父亲……”她是这位船长的女儿，也是船长和他的水手拼命想从海盗手里保护的“珍宝”。
    这群野蛮的海盗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这个少女身上带着一种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气质，让海盗们甚至不敢正视。过了一段时间，海盗们回过神来，纷纷转身离开去搜刮商船上的财务，就这样把那个少女留下来。方宇站在少女身边，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在海盗们离开的时候，方宇忽然宣布他要把这个少女带在身边。这个决定立刻得到了其他海盗的强烈反对，因为在当时的海盗看来，让女人上海盗船是一件非常不吉利的事情。不过在方宇把反对得最厉害的那个海盗处以“摩西之法”（这种刑罚是在赤裸的背上打三十九鞭，之所以有这个名字是由于耶稣从前也受过同样的三十九鞭。鞭打使用的使一种用九股涂过柏油的绳子制成的绳鞭，被称作“cat-o’-”，意思是猫的九条尾巴。有些残忍的船长还特地在绳鞭的末梢装上鱼钩或是火枪的弹丸，并且在受鞭笞者的背部涂上盐及醋来增加痛苦。）之后，就再也没有反对的声音了。
    接下来的发展就像是所有爱情里发生的一样，方宇爱上了这位少女，据说他之所以打算放弃自己的海盗生涯，也是受到了她的影响。后来，得到了特赦的方宇娶了这位少女为妻，两人在南卡罗来纳的乡村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当然，这个浪漫的爱情故事只是一个传说，而且可信性并不太高。另外一种说法是，在南卡罗来纳陪伴方宇的这位年轻妻子只是他在世界各地港口娶的十四个妻子之一而已。参考方宇的行事风格，后面这种说法要可信得多。
    无论如何，这段时间算是方宇生命中最平静的两年。此时的他再不用带领手下烧杀掳掠，过那种刀尖舔血的日子，只需要每天在花园里种种花，去海边钓钓鱼，过着波澜不惊的悠然日子。
    伊登总督对他的这位朋友很照顾，不但帮方宇办好了所有需要的手续，还给奥克拉科克地方政府下了命令，让他们为方宇的身份保密。偶尔，伊登总督会秘密地来看望一下自己的朋友，在方宇的花园里品尝一下来自中国的名贵茶叶，然后带着一份足够丰盛的礼物满意地离去。有时候方宇也会去南卡罗来纳州首府洛利去拜访伊登总督，讨论一下国际形势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据说伊登总督曾经有意让方宇加入海军，不过被方宇拒绝了，因为这位前海盗船长觉得自己肯定无法忍受军队里那一套。
    有时候，方宇也会怀念过去在海上纵横驰骋的日子。很快他就发现，杀死敌人时那种血腥的快感和对金币那种无限的贪欲已经融合在他的灵魂的最深处，那个被称为方宇的海盗船长已经是方宇这个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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