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一起走过

夜里10点，东城区公安局里，张前程倚坐在靠墙的座椅上，衣衫不整，头不时东倒西歪，嘴角挂着血迹，略略浮肿，半眯着眼睛，看来是酒的后劲起作用了，睡着了。
    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来，车未停稳，陈薇音已经抢先下了车，一路上，她都觉得自己在幻听，什么“喝醉”、“打架”、“公安局”，张家字典里从来就没有这些词儿，何况一向引以为傲的儿子怎么会喝醉呢，和人打架了，还打到公安局来了，怎么可能呢？这其中一定有误会，知子莫若母，陈薇音坚信儿子的品行。
    别说张前程的父母了，就是他的同事学生，都不可能相信喝醉打人的事会发生在他身上的。
    张慕和陈薇音快步走进公安局大厅，垂坐在角落的儿子瞬间映入眼帘，他们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衣衫凌乱、脸上挂彩、一身酒气的年轻人竟是他们的宝贝儿子，傍晚通电话时还好好的，此刻他不是和简单在一起吗？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谁能告诉他们？而这一切，都只能等张前程醒来才有答案了。
    张慕看到儿子这般狼狈，虽很意外，倒也平静，男人嘛，一生中总会偶尔疯狂偶尔做出出格的事来，这是成长成熟的代价。只是，张前程如此强烈的反差，让他更多的是担心，他知道，儿子肯定趟上事了，遇上坎了。
    张慕夫妻办完了手续，搀扶着儿子走出来，“你说，简单怎么不在程程身边呢？该不会他们吵架了？”陈薇音心疼地抚摸儿子，不禁说出心中的疑惑。
    “别乱猜了，等程程醒来，一切都清楚了。赶紧回去吧。”张慕打断妻子的猜测，他把追求真理的态度融到了生活里，凡事不但要用眼睛看，更要用心灵的感受，有时眼见的也不一定是事实，是真相。
    临到车子时，一个时尚女子气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焦急地问，“叔叔，阿姨，不好意思，刚才医院有急事，我也是回到酒吧才知道师兄在这的，师兄没事吧？”平常这点，是很容易打到车的，也不知怎么地，刚才在酒吧门口愣是没有的士经过，而更气恼的是自己不会开车，否则就可以直接开师兄的车了，越等越焦急，索性跑了过来，真难为她穿着高跟鞋跑了至少也有两公里多吧。
    “是丽丽啊，程程没事，睡着了，谢谢你了，这么晚还过来。”陈薇音亲切的看着赵丽，她很喜欢眼前这个女孩的，年轻漂亮，也懂事，嘴也很甜，每次见面都能把她说得心里乐开了花。
    张慕倒是礼貌性的点了点头，对于赵丽，印象还可以，挺懂事一孩子，但感觉总是差那么一点点，没有简单她那种由心散发出来的真实和简单，虽然两人的性格截然不同，没有可比性，但是，真实做人却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三人好不容把张前程弄上了车，张慕开着车平稳的在路上行驶，一路通畅无阻，这是夜里的A城才有的景象，白天的A城俨然就是一个诺大的停车场。
    在十来分钟的车程里，张前程倒是没少闹腾，可能是上车时动作太大被弄醒了，总是似醒非醒的坚持说不回家，要回宿舍。没办法，陈薇音和赵丽折腾不过来，只能答应他回宿舍了，其实，赵丽嘴上不说，心里却美滋滋的，这样她就有机会可以照顾师兄了。
    车子很快到了三院的宿舍楼下，三人又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把张前程送回宿舍，陈薇音给儿子擦洗了脸，喂了解酒的蜂蜜水，才安心地离开。
    “哎呀，程程的外套落下了，你先等会，我给送上去…..”陈薇音刚要关上车门转身离开，被张慕叫住了，说等明天张前程自己回家取就好了，顺便也可和儿子聊聊，陈薇音心想是这理，明天是需要好好跟儿子谈谈了。
    是啊，明天，谁都不知道明天会有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而且这场纠缠深深的影响了几个年轻人的未来。
    就在张慕他们离开不久，赵丽转身又来到了张前程的房间，她真的不放心他，也想陪一陪他。千里追来，一年半了，工作以外，她都未曾有和他独处的机会，她只想再好好地看一看她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而这个男人很快将成为别人的丈夫了。
    就在她打开房门时分，屋里响起悠扬动人的铃声——《在我生命中的每一天》，是简单和他专属的铃声。
    赵丽三步并作两步，迅速地拿起张前程的手机，生怕下一秒会吵醒他，这样她就没有机会逗留了，而在摁掉“拒绝”健的刹那，她小小私心作祟了，居然接听了来电，即使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可她还是毫不犹豫，耳边传来关切而动人的声音“前程，你睡了吗？马上就过十二点了，我想跟你说生日快乐……”
    原来，师兄白天也没有和她一起过生日，看来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了，心里暗暗窃喜，哪怕理智上谴责自己的不道德，可她还是控制不住喜悦之情，“简小姐，是我，赵丽，我们见过面的……”她明显感觉到手机那一端的愕然和不安，继续得意说，“师兄他喝醉了，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她的。那就先这样吧，晚安。”
    挂下电话那一刻，得意和暗喜之情瞬间消失了，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内疚和惴惴的不安，看着安然睡着的张前程，心里五味杂陈，为了眼前这个男人，骄傲如她也会做出今晚这样不耻的行径，想到这里，难受的黯然的离开了。
    同一片夜空里，简单坐在餐桌前，插上蜡烛，点了火，一个人唱响了生日歌，吹了蜡烛，用手指舔了舔蛋糕，含在嘴里，却尝不出滋味来。
    刚刚好，远处钟楼敲响了凌晨的声响，她做到了，给他过生日了，那怕他不在这儿，那怕他和赵丽在一起，她都想跟他道一声“生日快乐”，不管他听不听得到。
    她说过，无论多晚，她都会等他的，她也做到了，就连她自己也不知怎么挨过来了，怎么做到的。
    从三院走回明珠花园，她不知走了多久，只知道耳朵冻得通红，手脚也是冰冷的。
    回到家，等待的是意料中的黑暗，她多么希望那时刻他奇迹般的出现在2002房间，可是，世上哪有什么奇迹，没有的就不该心存幻想，那只会庸人自扰之。
    她还是心存一丝丝的希望，他答应会来的，只是要晚点。
    于是，她笑了笑，打起精神，煎了牛扒，做了沙拉；煮了面条，生日要吃面，这是江城的习俗，寓意“福寿绵长”；当然还有炖汤，那是她中午特意赶回下汤料预定开火时间的，本来可以早上弄的，可她怕汤料泡久了影响汤的口感；最后一道菜是红酒，那是她特意和蓝岚林琳品了好几家店才买下的；这么精心准备的晚餐，自然要有蜡烛，才是烛光晚餐，放好烛台，插上蜡烛。
    眼看这一桌美丽的杰作，也不枉她悄悄地学习了好久，要知道这是她第一次做西餐，为了把牛扒煎得恰到火候，既要鲜嫩又要口感好，这些日子，她每顿晚餐要不是半生不熟的牛肉，就是老得咬不动的牛肉，心里都有罪恶感了，觉得把牛的祖宗八代都得罪光了。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她的心也一点一点的凉下来，没关系，还没过十二点，她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他会来的，他答应过的事，从不食言，都做到了。
    十一点半了，她还是一个人坐在桌前，还是心存一丢丢的希望，于是，她鼓足了勇气，按下了一串熟悉的数字，时间突然慢了下来，连一秒都拉长变成一分了，很久很久，一直没有人接听。
    他是不是临时又开手术了，不方便接电话，所以才没有来；他是不是有事耽搁了，对，他最近要写论文，学期快结束了，很忙很忙；他是不是不小心睡着了，那晚就见他神色有些不对，应该是累了，睡了；他是不是出事了，难道真的发生什么意外。
    当她越想越害怕，越想越不安，正想撒腿跑出去找他的时候，电话那头传来了清脆悦耳的女声，那是赵丽的声音，她记得，她声音很甜美，人更是美丽动人。
    霎时间，她愕然了，如坠入迷雾中，难道是自己幻听了，她居然还说前程喝醉了，她会照顾好他的，要自己放心。
    怎么可能呢，前程怎么会喝醉呢，他是一个意志力和自制力很强的人，原则更是高于一切，何况他喝酒也仅限于小酌，绝不贪杯，也一向对于喝醉的人嗤之以鼻，这简直如同说“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一样让人难以置信。
    可是，她敏锐的耳朵又清楚地捕捉到张前程呢喃的声音，还有那睡着了的呼吸声，那声音太熟悉了。
    多少次，她喜欢伏在他胸前，伴随他均匀而稳重的呼吸声安然进入梦乡，那声音犹如世上最美妙的催眠曲，点缀她美丽的梦境。
    他，真的和别人在一起，他喝醉了也因为和赵丽一起过生日而贪杯吗？又是他让赵丽留下来照顾他的吗？他的生日为什么舍弃她而选择和别人一起庆祝呢？他不愿来明珠花园又为什么答应她呢？他既然答应了却又为什么不来呢？他选择不来了为什么连一个告知一声电话都吝啬给她呢？
    太多为什么纠缠心中，盘旋脑海了，她想不通，是的，真实如她通透如她，任凭她怎么想也找不到答案的。
    菜凉了，蜡烛也干了……还有，那精美的盒子里，静静的躺着一条纯白色的男士围巾，颜色干净而明快，线条柔美而舒缓，好看极了。
    她，穿街走巷，千挑万选了质地纯良的绒线。
    她，多少个夜晚凭窗而坐，一针一线织出暖暖的情网。
    她，十分肯定，这围巾完美彰显他温暖而潇洒的男人魅力。
    她，无数次想象，亲自给他戴上围巾那刹那的情动。
    她，不记得在哪里看到，送男士围巾代表“我永远爱你”……
    可惜，今晚，他不给她机会。
    此刻，她，心比菜凉，眼神一片茫然，坐着一动也不动，却浑然不知，美丽的眼角已经挂满泪花了。
    今夜，张前程喝醉了，简单不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