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矩阵世界

“因为他们不能把猎物带回去？享受不到自己的劳动成果？”老兔率先响应领导的话题，他瞅着柴菲的眼神，好像小学生在回答老师的提问，那么谦卑。
    “不是的，”柴菲摇摇脑袋，“他们已读过咱们的游客须知，当然知道猎物带不回去。其实，他们更享受的是打猎的过程。就像钓鱼的，不在乎吃这鱼。”
    周泉馨有点担心地问：“是不是我们部服务不到位啊？我们只负责游客与庄民的接头，时间很短，后面的事就是他们之间的事了，我们真的没办法，事太多了。”
    柴菲亲切地看看她，说：“不是你们部的问题，对咱们导游的服务，他们还是满意的。在这里，我对你们的工作提出表扬。”
    小周长出一口气，神情松弛下来，但并没有显出特别兴奋、感激的神情。看来她不在意柴菲的表扬，只要不是自己部的差错就行了。
    由此可见，钱智商被免职、柴菲意外接任，真的把大家积极性降了一个档次。特别是几位女部室主管，过去对得到钱智商的表扬可是非常在意，甚至充满幸福感呢。
    柴菲好像很享受这个过程，眼睛开始在屋子里转悠，等着新一位“考生”答题。看来不把大家轮一回，他是不会把答案揭晓的。
    我其实已想到了一个答案，但我也懒得说出，心想等他最后点名时再回答吧，用不着那么主动捧他的场。
    可能苍井溢实在看不惯吧，这时就神情很冷淡地说：“我们公关部已经接到游客反馈，他们主要是抱怨狩猎方式不适应。弓箭他们用不好，陷阱、套子等更觉得没劲，不够刺激。”
    柴菲的脸拉长了。苍井溢一下子把谜底给揭出来，等于把他还没玩够的游戏提前over了，当然让他有点扫兴。
    他生硬地接着讲起来：“嗯，就是这个问题。当时的打猎方式太落后、原始了。就说用那弓箭吧，现在的游客别说射中猎物了，就是能不能拉开弓都成问题。所以，咱们今天召开的这个小会，议题就是如何迅速改进，提升他们的体验，好吸引更多的客人，尤其是外国的客人。我查过了，外国的打猎爱好者要远多于咱们中国，而且由于他们那里生态保护更为严格，想过打猎的瘾是越来越困难了。咱们这个虚拟的打猎区，就是一块黄金宝地了，绝对可以大有作为啊！”
    说到这儿，他又停顿了一下，才郑重其事地宣布说：“我们要研究，引进猎枪！”
    虽然大家曾经开玩笑说，景区里现在已实现了“四个现代化”——现代化的摄像技术，现代化的电视技术，现代化的汽车技术，现代化的印刷技术，但现在一听柴菲又要引进现代猎枪，还是让在场的人有些震惊。
    柴菲自以为提出了一个新创意，但屋内有几个人其实已参与讨论过这事，结果是予以否定。
    当时是钱智商、甄工、纪书强、老One、方元和我参加的一个小会（当时隋声参与总公司组织的一次历时数天的安全大检查，否则也会参加），就是讨论黑山庄开放后狩猎工具的问题。还在总务部的柴菲当然没参加，事实上，好多类似的业务会都轮不到他参加。
    所以，纪书强吃惊过后就问：“这事过去和两个老总——前边那两位研究过的啊，觉得猎枪毕竟属于武器，比较敏感，也有相当的风险，所以否定了。出了小卜那事，我看——柴总，你懂的。”
    柴菲皱了下眉头，却并没有直接反驳，而是颇为沉稳地说：“大家还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集思广益，畅所欲言。”
    可惜，这样民主的姿态却未获响应，柴菲让“畅所”，但无人“欲言”。
    沉默的场面颇为尴尬，柴菲只能自己下台阶了，开始提问，第一个就点的我，可能认为我算是“意见领袖”之一吧，得先把我搞定。“晨老师，你对引进猎枪有什么看法？”
    既然柴菲点到了头上，我就不能不说了，否则，再和别人议论此事，就等于是“会上不说，会下乱说”。
    我当然要实话实说：“我也参加过纪主任说的那次讨论会。刚才，我是认为领导已决定了，就不想说了，怕干扰领导决策的执行。现在点名要我说，我想是还想进一步完善决策内容吧，那我就不隐瞒观点了，提出来供决策参考吧。我也认为，猎枪确实是个很敏感的东西，即使在没出现紫禁城事变之前，相关人员研究此事时就认为，综合各种因素，猎枪不宜引进，因为和那些相机、电视只有娱乐功能的设备不一样，还是利用当时的狩猎工具吧，虽然体验不是太好，但毕竟长远利益更重要。后来，小卜把AK－47搞到里面，杀人血流成河，里面的皇上，还特意让人领着我去看了现场。他们对我们的枪，实在印象太深刻了。我们如果把猎枪又运进去，就算目的是打猎，他们却可能会想到，这枪也可以用来杀人。我看，仅仅是能引起他们的这种联想，就不能说是明智。”
    柴菲让我完整地讲完了，却没有当场表态，仍然按部就班地让其余人发表意见。有人表示附和我的看法，也有人表示不清楚情况，不好表态。
    只有苍井溢提出了一个新看法：“用猎枪，又是专门来狩猎的，我看搞不好会不会造成过度捕猎啊，弄得几年后无猎可打，那还怎么能可持续发展？”
    柴菲咧嘴笑了笑：“哦，不会吧？虚拟的东西还能缺么，打猎搞得猎物减少了，复制些不就成了么？当然可以永续利用的吧。里面咱们客栈卖的猪肉，不还是咱们那次宰杀复制的么？”
    苍井溢也无活可说了。可能她也没太考虑清楚就提出来了，但用这个理由，确实反驳不了柴菲。我想起那回在客栈，确实用一头活猪复制出四头猪来（苍井溢一定是不知道这事），以此类推，野生动物自然也应该能复制。就算智力上可能会差些，甚至差很多，但那不是猎起来更方便、安全么？
    不得不承认，影响生态平衡这个问题至少目前还不用考虑。
    柴菲问完了，开始自说自话了：“大家考虑到的问题，我也考虑过了。不过，有个最重要的理由我还没有说，这也是我考虑的重点：那就是游客的安全。我们不能光考虑枪的不利之处，还要想想它的优点。我了解过了，在黑山那儿打猎，可不光是打些兔子、野鸡之类的小动物，据打猎的老外说，他们对这些根本不屑一顾，来就是打黑熊、豹子、野猪这类凶猛大动物的，这才刺激过瘾。大家想想，还用那些陈旧落后的弓箭、猎叉来对付猛兽，再加上不熟悉使用，那有多么大的危险？而一旦游客出事，我们就算有再大的效益，也全都要否了！而猎枪，则是这部分打猎游客们所熟悉的，而且威力也大，我相信，立刻就会把危险性降到很低的层面了！”
    柴菲真有点让人刮目相看，居然把钱智商最常用来训导员工的理由给用上了。他这么一说还真是头头是道，简直让人无从反驳。
    柴菲又接着说：“晨老师的顾虑也是很有道理的。但这并不是不能克服的。既然敏感，那我们就非常低调好了。我想我们可以在黑山庄那里搞一个秘密的小仓库，只有游客进山林里打猎时，才将猎枪分发给他们，使用完毕，立刻收回入库，决不许拿到别处张扬，并让游客签字保守这个秘密。其实我知道，他们和里面的官府基本接触不到的，这样只是以防万一。而贾府那边么，大家是利益共同体，请他们的极少的知情人不声张，我看也不会那么困难吧？总之，这件事是有困难，可是办法总比困难多，我们不能因为困难就不做事，而是要想办法，克服障碍！”到后来，他颇有些慷慨激昂，话语也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柴菲的又一个“新政”没遇到有效的抵抗，大家只能听命执行了。
    我心里明镜似的，在这种情况下还是抵制，只会被看成是故意针对他个人，是捣乱，反倒可能让人误解。
    不过，我心里确有一种深深的担忧：戴力是那么容易被瞒过的么？让他知道我们偷偷把枪运进来，会给他一个我们根本不可信的印象，双方勉强建起的和解，本来就脆弱得是一纸“和约”糊起来的，随时可能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