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罗曼史

66 第 66 章


陆远山送走了孙闻钊,原本打算去西来阁接岳青宝,他从正门出来,还没有走到大门,就见那一辆熟悉的黑色汽车以极快的速度开进大门,猛地刹车,擦出地面一声长而尖的利响,就像他脑中那一根绷紧的弦,急速断裂的声音。
    车门被打了开来,里面出来个踉跄的人影,却是岳敏,他怀中抱着岳青宝,快步朝他跑来。
    陆远山僵立原地,见到一颗又一颗血红的珠子顺着她的脚落在地上。
    陆远山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却快过大脑,疾步地走上前去,一把抢过岳敏怀中的人影。
    只见她额头上是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眼睛紧闭,脸色却像纸一样苍白。
    他的呼吸和心跳同时停了一秒钟,太阳穴里像是缓缓插入了一根极细的针,陆远山紧紧抱着岳青宝,一边往卧室走,一边同她说话:“你等等,马上就好了,你不会有事的。”
    小武迅速地跟了上来,在他身旁急道:“医生马上就到了。”
    陆远山充耳不闻似的,只顾抱着岳青宝往上走。
    进到卧室里,把她轻轻地放到床上,低头一看,她的双脚上全是斑斑血迹。
    那鲜红如此刺目,陆远山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他极力做出了个微笑的表情,“你不会有事的,医生马上就到了。”又低声劝道:“你睁开眼睛,同我说说话。”
    岳青宝费力地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陆远山……”
    陆远山跪在床边,喉头尝到一阵苦涩的咸,他放柔声音说:“你不要害怕,医生马上就来了。”
    可是,他害怕,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紧紧地缠住了他。
    岳青宝肚子剧痛,仿若一把重锤从她身体里捣开,血淋淋地碾磨她的皮肉。她痛得无力,急促地呼吸了两下,不禁伸手抓住了陆远山的手,她脑海中有千千万万的话要说,到了这个时候却想不出一句,她侧头去看陆远山,见他眼中暗沉沉的漆黑,她用尽全身力气说:“要是……要是……我死了……就和我弟弟葬在一起。”
    陆远山如遭雷击,脸色铁青,“滚你妈的,谁说你要死了……”
    岳青宝听他说话,忍住剧痛还是苦笑了一下。
    陆远山却突然把她的手放在眼皮上。
    青宝感觉到他先是小小地颤抖着,然后浑身颤抖了起来,有温热的液体流到她冰冷的手背上,他哑声说:“你不要死……求你……不要死……”
    岳青宝浑身一震,开始急速地喘息了起来。
    外面兵荒马乱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军医来了。
    陆远山猛地站了起来,让出位置给医生。
    老军医吼道:“请大家都出去,快出去!”
    陆远山被关在了门外。
    他深呼吸了两口,回头就扇了小武一个大耳刮子,这一扇用了大力气,打得小武吐了血。岳敏立在一旁,吓了一大跳。
    小武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跪着认错。
    陆远山目光寒冷,厉声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小武一五一十把岳青宝打死齐田的事情说了。
    陆远山更加怒不可遏,“你们他妈的都死了吗,没人拦着吗?”
    小武不敢申辩,只沉默地跪着。
    陆远山在小小的廊道来回踱步,冷眼望着跪着的一群侍卫,“要是……要是……”他说不下去了,“你们都该死。”
    岳敏的心都颤了一下,心想,依照小妹往日的性子,不该这般,只怕是跟着陆远山久了,才成了舞刀弄枪的模样。
    他一时也不敢说话。
    一群人在门口度日如年的等着。
    直到卧室里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
    数人的心肝齐齐归了位。
    陆远山再不愿等,一脚踹开门就走了进去。
    医生见到是他,无奈道:“夫人的血是勉强止住了,真的是九死一生,接下来必须得好生将养,疏忽不得。”
    医生目光一闪,踌躇了片刻,陆远山急道:“有话快说。”
    医生嗫嚅着说:“这一次损耗太好,怕是以后怕是再不能怀孕了……”
    陆远山却毫不在乎,掠过医生往里走。
    接生婆子笑眯眯地把怀中的小婴儿抱给他看,“恭喜军座,是个小公子呢。”
    陆远山不看一眼,径直跑到床边,去看岳青宝。
    她打了止痛针,已经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他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医生料理完都走了,留下陆远山独自一人。
    他坐在床边,坐了许久。
    岳青宝朦朦胧胧地醒了过来,已是隔日的白天。
    她浑身都痛,一点力气都没有,睁开眼睛就看见陆远山欣喜地望着自己,“你醒了,饿不饿,渴不渴?”
    岳青宝先说:“我要喝水……”然后就问:“小孩子呢?”
    陆远山端过矮几上放好的温水,喂她喝了水,缓缓道:“被乳母抱走了。”
    岳青宝昨日几乎痛晕了过去,忙问:“是个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快抱来我看看。”
    “是个男孩子。”说着,他就站了起来,走到门边吩咐听差让乳母把小孩子抱过来。
    青宝躺在床上,不能大动,却是转头望眼欲穿似的把门口望着。
    乳母抱着小孩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卧室,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乳母手里那一团软绵绵的锦布,走到近处,才能看清小孩子的脸,皱巴巴的,白乎乎的,却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岳青宝挣扎要起来,陆远山见状,扶着她的胳膊把她轻轻地提了起来斜靠在枕头上。
    青宝迫不及待地接过小孩,抱在怀里,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长得像我!”
    陆远山心道,像个屁啊,这么丑!眼睛却是不由得望向了她怀里的婴儿。
    这也是他第一次仔细端详起这个襁褓中的婴孩。
    他的孩子。
    那么小,那么脆弱,仿佛一根手指头就能压死的小东西,却险些要了岳青宝的命。
    因此,昨日陆远山不愿意看他,一眼都不愿意看。
    可是血缘是一种古怪的羁绊,只一眼,他就知道这是他的骨肉,是他陆远山的儿子。
    岳青宝抱了好一会儿,身体到底有些疲惫,便恋恋不舍地把小孩子放回了乳母怀里,抬头就看见陆远山复杂的神色,她怔了片刻,“怎么了,你不喜欢他么?”
    陆远山又看了那小孩一眼,示意乳母可以把他抱走了,“自然喜欢。”他坐到床边,抚摸她的脸颊,“不过在这世上我更喜欢你。”最喜欢你。
    青宝轻轻笑了起来,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掌。
    窗外是融融春光,细碎的阳光穿过绿叶照射进屋中,这一刻,温暖宁静而安详。
    将养了月余,岳青宝的身体恢复了不少,她到底年轻,很快就又活蹦乱跳了起来。
    小孩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眉眼渐渐长开了去,岳青宝发起愁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小孩子长得像陆远山,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十足十的像。
    真的不像她了。
    她端着小孩子看了半晌,叹道:“额头像我。”又抬头去问孙译成,“你说是不是?”
    一向足智多谋的孙先生,颇为尴尬地笑了两声,顺着她的话说:“的确,细看起来,额头像你。”
    岳青宝满意地点了点头,陆远山见状则是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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