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色可餐

贾蕴没想到他会有和萧雪再见的一天。
    “你……一点都没变。”萧雪提着袋子站在商场门口。
    贾蕴愣了几秒，低头笑说：“变了，变老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时间吗？我请你喝茶。”
    “好。”
    萧雪带着贾蕴去了商场顶楼的一件私人茶会，点了一壶大吉岭红茶，她还记得贾蕴喜欢喝红茶，真是奇怪，本以为忘记的事却在一瞬间记起。
    “这些年你还好吗？”萧雪不可避免地问出这样老套的话。
    贾蕴喝了一口红茶，心里五味杂陈：“就那样吧。”
    “哦，那你现在是回来定居了？不走了？”
    “嗯。”
    随后，两人无话，只有细微的喝茶声，气氛真是说不出的尴尬……
    透过升起的白烟萧雪似乎看到了那个年轻的贾蕴，当他知道她想要嫁给他的时候惊讶得嘴都合不拢，原本是想拉他顶包，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找个现成的爸爸，但是看见他兴奋得手足无措的时候，她竟然感到了莫大的欣喜，就像一个要和爱人结婚的普通女孩子。
    “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贾蕴喝完两杯茶，礼貌地对萧雪笑了笑，再这么坐下去也没有意义，他是来给李妈妈买东西的，李家母女还在等着他回去吃饭。
    “等等。”萧雪叫住他，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住他，贾蕴回头看着她，萧雪张了张嘴，忽然看见萧羽从包间走出来，身后还跟着沈书淮。
    贾蕴见她神色一下变得肃然，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了李玥的那个男朋友，旁边那个是她的儿子吧，他们是朋友？
    “萧羽。”萧雪提着包急匆匆地往前走，贾蕴跟在后头。
    萧羽是带着要好好折辱沈书淮的准备来的，没想到他还没出手，沈书淮先将了他一军，话里话外威胁他警告他，真是卑鄙小人！
    正要离开的时候，却被他妈捉住了，倒霉透顶。
    “妈，你怎么在这儿？”萧羽抽回被萧雪拉住的右手，不耐烦地说，“您慢慢逛，我先回去了。”
    萧雪再次拉住他：“跟我一起回去。”
    萧羽冲汪年使了个眼色让他先走，再次甩开萧雪的手：“哎呀，我跟您一起干嘛呀，我还有事儿，真的，正事儿。”
    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萧羽仗着有萧察在背后撑腰，书也不好好念，上到大二就被劝退学，说要跟着萧察学做生意，学就学吧，偏偏不学好，花钱是把好手，赚钱？呵，她这个当妈的都没脸说自己儿子能赚钱。
    “二叔，您也在啊。”沈书淮从包间出来就看见了贾蕴，他冲着贾蕴点了点头。
    贾蕴笑了笑。
    萧雪狐疑的目光在沈、贾二人脸上流转，二叔？他们认识？萧羽跟沈书淮见面做什么？
    “妈，我先走了。”
    “站住！”萧雪怒喝一声，紧抓着萧羽的衣领，“跟我回去。”又对贾蕴和沈书淮说：“二位，我们先告辞了。”
    “慢走。”
    走出商场后，贾蕴问沈书淮要不要去李家吃饭，这本也是沈书淮的打算，于是贾蕴坐上了沈书淮的车。
    “那是萧雪的儿子？”贾蕴问道。
    沈书淮点点头。
    贾蕴“哦”了声表示知道了，然后又问：“你别怪我多事啊，你跟他是……生意伙伴吗？”
    沈书淮说：“不是，有些私事。”
    “哦。”
    很快到了何安街，沈书淮将车停在路口，贾蕴正要下车，沈书淮叫住他，贾蕴扬了扬眉，有些不解。
    沈书淮组织了一下语言，说：“二叔，您是李玥的二叔，有些事我不想瞒你。”
    贾蕴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感觉有些尴尬。
    沈书淮说：“我以前在萧老身边做助理，萧老不仅教我认茶做茶，还提出要帮我还清我爸的赌债，但是那个时候萧家茶行的生意已经不行了，我没有接受萧老的提议。我很感激萧老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拉了我一把，后来我查到萧察和萧雪都在挪用公款的时候，我把这件事情跟萧老说了，没想到导致他心脏病发，之后就……去世了。他临走前还在想着茶行，想着那一季的茶叶。”
    贾蕴眼前浮现萧老那张严肃又满布皱纹的脸：“是啊，萧老一辈子都在跟茶叶打交道。”
    “我原本想着要重振萧家茶，但是萧察和萧雪都不想接手茶行，最后只能宣布倒闭，跟在萧老身边那几年，我自己学着投资也赚了点小钱，盘了一间瓷器厂，就在今年，我又趁着萧察需要钱的时候用低价买来了萧家茶园。”
    “萧老在天有灵知道你有这番心也会安心的。”
    沈书淮笑了笑：“我想把茶园做大，二叔，你也是生意人，自然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我今天约见萧羽就是为了生意的事，他三番四次跟我作对，我一再忍让，事不过三，您看到那第二间房子吗？那间房子的主人是我的一个朋友，就在前几天，萧羽让人偷偷地跑了进去就是为了偷一张照片，那是我的一个已经过世的兄弟拍的，照片上的人是萧察和萧雪。我甚至怀疑，我那个兄弟就是因为这个才出车祸死的。”
    贾蕴久经商场见惯了各种下三滥的招数，他吐了口气说：“那件事情你知道了吧。”
    “是，不仅知道还调查得一清二楚。”
    “那你见萧羽为了什么？”
    “给他们一个警告。”沈书淮自嘲地笑，“我知道这种手段不光明，我只是想给他们警告，别把我逼急了。如果不出所料，萧羽可能要被萧察踢回美国，萧察现在的茶园是亏着本的，他要想再翻身这几年是不可能了。”
    “然后呢？”
    “他再翻过身来的时候，我已经站稳了，到时候他再想做什么，我也不怕了。”
    贾蕴有些佩服这个年轻人，虽然手段算不上多高明，但是很有针对性，他拍了拍沈书淮的肩膀：“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没关系，我们以后也是一家人，有什么用得上二叔的地方你尽管说。”
    沈书淮原本只想告诉贾蕴他用了当年的事做筹码跟萧羽谈判，毕竟他也是当事人之一，没想到贾蕴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好了好了，已经十二点了，她们肯定等急了，你要是不想被你丈母娘骂，就别啰嗦了，下车吧。”
    贾蕴说要来李家吃饭，李妈妈亲自下厨，一大早和李玥去市场买菜，炖了他最喜欢的山药排骨汤，汤汁浓浓的，山药炖得软绵，又做了蒜泥白肉，清蒸鲈鱼，炒了两道素菜，最后由李玥做了一道红糟鸡，这是她向马珂新学的。
    红糟鸡，顾名思义要有红糟，用的是红曲发酵酿造成的酒，而且是隔年的酒糟，因为这样的酒糟发酵充分，滋味浓，这是从马珂那里淘到的好东西。
    将炒熟的红糟抹在煮熟放凉的鸡肉上，然后放入砂锅盖上盖子腌制半天，这道菜李玥一早就开始做，算好时间到十二点正好。
    快到十二点半的时候贾蕴和沈书淮才到，果然如贾蕴所料，李家母女脸色黑得如锅底。李妈妈一边进厨房拿碗筷，一边抱怨：“说好的十二点，你自己看看几点了，还有没有点时间观念，菜都凉了，你怎么不直接来吃晚饭啊！”
    贾蕴也不多说什么，无论李妈妈怎么说，他都唯唯称是，态度好得让李妈妈不好再说下去。
    “行了行了，吃饭。”
    沈书淮坐到李玥身边，捏了一下她的手，李玥有些奇怪地看着他，突然捏她的手干嘛，沈书淮冲她笑，李妈妈说：“你们俩要笑等会儿慢慢笑，现在先吃饭。”
    贾蕴扑哧笑了，李玥皱了下眉嗔怪她，沈书淮笑着应了。
    李玥首先尝了一块红糟鸡，糟香扑鼻，鸡肉呈现樱桃一样的红亮色，一口咬下来，红糟的味道直冲入鼻，随后是鸡肉的鲜味，红糟并没有将鸡肉原本的味道掩盖掉，而是进一步地激发了其鲜味。
    一盘红糟鸡很快就被四个人瓜分殆尽，贾蕴吃得直夸李玥手艺好。
    饭后，沈书淮帮李妈妈洗好碗就进了李玥的房间，她站在窗前正在翻看一本相册。沈书淮走过去拥住她，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看什么？”
    “以前的相片。”
    沈书淮拿起一张高中毕业时全班的合照，一眼看见相片上有一坨黑团某个人的脸都给涂花了：“这人是谁？你还把人家脸给涂花了。”
    李玥拿过照片，斜眼看他：“你觉得是谁？”
    沈书淮摸摸下巴：“刘随？”
    “刘随在这儿。”李玥指向一处。
    “王欢？”
    “这儿。”
    “赵老胖？”
    “这儿。”
    “都不是啊？我再看看。”
    李玥把相片递给他，沈书淮夺过相片扔在书桌上，一把抱起她，李玥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做，吓了一跳，叫了一声，李妈妈问她叫什么，李玥回没什么。
    “放我下来。”李玥拍拍沈书淮的肩。
    沈书淮越举越高：“小坏蛋，哈，敢涂花我的脸，看我怎么收拾你！”
    李玥吃吃地笑：“知足吧你，我没把那一处抠了就不错了。”
    “你还打算抠了？”沈书淮“啪啪”在李玥屁股上打了两下，李玥就打在他的肩膀上，沈书淮突然抱着她转了个圈，然后坐在床边。
    这一起一落的吓得李玥心慌，她却没有再叫出声。
    “以后不许把我的脸涂花，我是靠脸吃饭的。”
    李玥啐他：“厚脸皮，什么以后？”
    “以后的婚纱照。”
    李玥瞪了大眼，说：“婚…婚纱照？”
    沈书淮抱着她的手紧了紧：“嗯，不然呢？”
    “谁要跟你拍婚纱照。”
    “不跟我拍，你要跟谁拍？”沈书淮虽然笑着但语气有些严肃，“你可能觉得现在还有点早，但是我已经决心要跟你结婚了，就等着你准备好了点头，我是很认真的，认准了一个就不松手，明白？”
    李玥搂着他的脖子，嘴角止不住地上扬：“明白了。结不结婚掌握在我手里，对吗？”
    沈书淮若有所思地说：“理论上讲是这样，但是实际情况嘛……”
    “什么实际情况？”
    沈书淮亲了她脸颊一下，笑得有些痞气：“如果咱们俩生米煮成熟饭了，你有了，那就……嘿嘿。”
    这人笑得贱兮兮的，李玥手痒得想打他，但她整个人都被抱在他怀里动弹不得，于是她一口咬在沈书淮的唇上，没想到却方便了某人。
    “下次别那么傻了……”吻得七荤八素的，沈书淮抵在李玥的额头上，“你要亲我就直说，别那么激动。”
    “臭流氓。”
    “嗯，只对你耍流氓。”
    “……臭流氓。”
    ……
    正如沈书淮所料，他与萧羽见面后，萧察和萧雪商量了一下，把萧羽扔到了美国，准备让他在那边从预科念起，每月严格掌控他的零花钱，不让他有钱乱来。这是五年以来，萧察和萧雪第一次坐下来好好地说话，没有相互辱骂指责，只有平静和疲倦。
    萧察看着已经不再年轻的妹妹，突然想起了四十多年前，他偶然得知妹妹不是亲妹妹的时候那种惊慌和更加令人惊慌恐惧的……喜悦。
    那种喜悦支配着他，以至于后来做出那样的事，成为萧家最大的丑闻。
    后悔吗？萧察和萧雪自己也说不清楚。
    萧羽走后，被沈书淮安排到日本的唐宁微和萧岘重回九市，萧察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萧羽走了，他需要帮手。
    萧岘选了一个好时机，他终于等到了，他一直相信萧羽不会永远走运，果然，等到了他滚蛋的那一天。
    唐宁微更清楚，这一次她真的要大获全胜了，萧岘比萧察和萧羽都好掌控，这个自以为是的傻瓜。
    —— ——
    李玥的饭馆生意一日比一日红火，赵今笑话她都有了沈书淮这个土豪还自己苦巴巴地开店，不知道享福。
    李玥说：“我自己的店赚我自己的钱，我心里踏实。”
    萧察卖给小田一郎的茶叶出了质量问题，小田一郎损失了一大笔钱又回过头来找沈书淮合作，这次沈书淮完完全全地掌握了主动权。
    夜幕降临，他从公司出来，驱车前往何安街。当他下车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从李家散发出来的橘黄色的灯光，那么柔和，那么温暖。他知道那里有人在等他。
    沈书淮给李玥打了一通电话：“今晚吃什么？”
    李玥站在窗口遥遥地望向那个挺拔的身影：“你都已经到了，自己上来看嘛，还打什么电话。”
    “不行，你不说，我不上去。”
    “哟，还挺有脾气。不上来我就自己吃了。”
    “李玥。”
    “嗯？”
    “我今天还做了一件事。”
    “什么？”
    “我挑选了一颗钻石，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李玥突然心脏狂跳，她凝视着楼下那个熟悉的身影，尽管有些黑，但她知道他也在看她，不知不觉的，气息都不匀了：“你不拿给我看，我怎么知道喜不喜欢。”
    “我马上上来。”
    “好。”
    ……
    寒冬将去，春日将来，他们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好天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