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绒金矿

第16章


他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他的身体在不住颤抖。我以为他又会像从前那样转身走开。在那一刻下定了决心,他如果离开,我就替林原干掉他。可是他没有走,反而拉过我的手臂,紧紧地搂住了我。
在那一刻,我感到自己又回到了从前。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令我晕眩、令我窒息,就如同本来脱离了躯壳的灵魂在身体外徘徊许久,经历无数,而在瞬间,几乎是完全没有预兆的情况下忽然返回了你的身体。在那一刻,本来丧失意志多年的你不但要完完全全地接受从前的自己,还要在瞬间将灵魂背负的痛苦和悲怆全部收藏进自己的记忆。你完全丧失了自己,却又比什么时候都更加能够成为自己。记忆和幻觉丧失了彼此得以区分的界限,我似乎又看见了林原化身的那只黑豹,皮肤如锦缎般光亮,从一片漆黑中缓慢地倾泻而出,那光芒就像月光投射在笼罩着雾气的黑色森林之上。两只绿色的眼睛散发着宝石般诱惑的光芒,在瞬间就能将人的心志攫住。它虽然沉默地注视着我,但我知道他要我去做些什么。
孙维,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你可以不用立刻回答我,但是我想让你知道,我需要一个答案。说着,我搂紧了他――
你离开林原的原因,其实是我吧?
半个月之后,张宏来孙维家看我。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陆菲,你要是管不住你女人的那张嘴,我就得想办法替你管了。说着,把一沓报纸杂志扔在了我面前。
我靠在沙发里一动不动,茫然地看着张宏,不知道谁是“我的女人”。见到那些报纸上骇人听闻的新闻标题,旁边还有鲍兰戴着墨镜一脸沉痛表情的照片,我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新闻标题下还有我、林原和孙维三个人在一起的那唯一张官方宣传照,只不过报社的人对这张照片进行了PS处理,做出照片被撕裂的样子,我和孙维在左边的半张,林原一个人孤独地呆在右边的半张,肩上还有一只孙维握着鼓槌的断手。我觉得报社这样做很残忍,不禁皱起了眉头。张宏见我只盯着那张照片看,喘着粗气对我说,我的祖宗,不是让你看这个,是让你看看,你女人都对媒体说了些什么!孙维这次回来,我是打算给你们做个声势浩大的前期宣传的,可你倒是挺让我省心的,我一分钱没花,你和孙维的名字已经满天乱飞了。
我翻了翻其它的杂志,讲的大概是一回事,无非是鲍兰对记者们诉说我和孙维那天是怎么被她“捉奸在床”的。
孙维这时正端了一盘西瓜进来,盘子上沥沥啦啦全是水。于是他随手从那沓报纸里随便抽出了一张,垫在了盘子下面。盘子不偏不倚,正压在鲍兰的脸上。
张宏面色阴沉地点了根烟,孙维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他戒烟已经好多年了。张宏做出一幅痛心疾首的表情说,你们现在是把我往绝路上逼。我生平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儿。我张宏,第一次能问心无愧地说我没做任何炒作,但人家哪儿能相信啊!这女人到底是从哪儿蹦出来的?她知道你从前的多少事情?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孙维取了块西瓜,咔咔地吃了起来,边吃边漫不经心地翻着杂志,像从前一样,丝毫没有要替我说话的样子。
我无计可施,只能把从前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张宏说了。张宏听得很认真,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最后他一拍手掌说,成吧,我大概知道了。这事儿我先跟你交个底,无论为了你们的以后还是公司的以后,我都不会允许她再这么大放厥词下去。你也跟我交个底,你是还想跟她在一起,还是想就此打住,让她老老实实闭嘴?
我看着鲍兰的脸被水浸湿,呈现出字迹斑驳的样子。我对张宏说,你知道吗,你的想法其实和这些报社、杂志社的想法一样。你们总觉得人和人之间的关系说撕破就能撕破了,但哪儿那么简单……
张宏说祖宗,我没现在没时间跟你探讨这些东西。我现在要的只是你一句爽快话。说着,他四处找烟灰缸。我见他着急的样子,索性掌心朝上把手伸给他。我发现他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盯着我,烟停在半空中,也忘了往嘴里送。这时孙维忙不迭递过来一个装西瓜籽的碗,他接了过去,索性连半截未抽完的烟一同拧灭在了碗里。
我说,这些年来,我也算不上多了解她。但我知道她最恨这个地方了。她在这里呆不久的。你让她就这么发泄一阵。过了这阵子,她气消了,不用你轰自己就走了。
张宏瞪着孙维问,这些都是你教他的?
孙维啃着西瓜说,没有啊。我教他什么了?
张宏哼哼着抱怨说,告诉你孙维,我下次要是再到你这儿来的。妈的连个正经的烟灰缸都没有。对了,过两天来公司审做Box-set的片子,别忘了。再过几天出版社会派专门的人来找你们做采访,为以后的回忆录作准备。
说着,他拿起了块西瓜大口啃了起来。
第十三章 喧嚣的电气爵士
更新时间:2007-10-13 14:18:00 字数:5455
Somebodycutoutyoureyes,yourefusetosee.
――DrinkBeforeTheWar,SineadO’Connor
镜头里出现的是林原在D区的家。那是夏天,晴朗的午后,他像是刚刚起床,头发蓬乱,套了一件LeeCooper的粉红色尖领T-Shirt坐在院子里。他面前的桌子上散乱地铺着几张纸。他右手夹着烟,左手捏着笔,不停地在纸上抄抄写写,样子十分懒散,像是还没有睡醒。镜头移近了一些,他仍然没有察觉到有摄影机在拍摄他。画外有两个人的声音在窃窃私语,他们在似乎在商量着些什么。接着一个声音叫了他一声,我听出是孙维的声音。林原吓了一跳,猛抬起头,看见了摄像机,于是习惯性地对着镜头伸了一下中指,然后继续低下头去抄抄写写,样子很认真。这时有个清晰的画外音出现,是个女人的声音,她似乎无法压抑心中的激动,不断地重复着说,他今天心情不错啊,心情不错啊。说着,镜头于是又得寸进尺往前推进了一些。我听出这个女人的声音是孙维当时的地下女友赵澈,她那时在另外一家唱片公司工作。
原儿,你干什么呢?赵澈在画外像是在故意逗他说话。
写东西。他头也没抬十分含糊不清地说。画外传来一阵呵呵的笑声。镜头里同时出现了一只女人的手,翻动着桌子上的纸。赵澈继续问道,这是谁给你留的作业啊?
林原完全不再理睬赵澈,抬头对着镜头后面的方向,露出了一脸的可怜样说,你替我抄吧。
孙维这时走进了镜头,拿起那几张纸翻看了一会儿,指着其中一张说,这地方错了。
林原扒着孙维的手说,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孙维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拚着说,N-E-I-N,Nein。你少写了个I。
镜头凑近了一点,照着林原的手。他很麻利地在E和N之间加入了一个明显小了半号的I。
孙维在画外的声音,你不觉得你这I特别委屈吗?
林原学着孙维的口气晃动着手指头说,Nein,Nein,Nein,你不懂。
镜头晃动了一下,拿着摄像机的人像是强忍住笑。
镜头里的孙维把纸扔给了林原说,涂了重写吧。
林原仍然晃动着手指头说Nein,Nein……接着,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孙维就冲着镜头伸出了中指大声喊道,张胖子去死!
镜头剧烈地晃动着,最终变成了漆黑一片。录像厅中的灯亮了起来。屋子里一片寂静。坐在我身旁的张宏极力想打破尴尬气氛,于是冲我笑了笑说,那次不就是我让他手抄份歌词,做CD里的歌词本吗。他至于那么恨我吗。
孙维忽然对张宏说,这段要不还是别要了吧。
张宏挑起眉毛说,你怕赵澈吃了你啊?
孙维苍白地笑了一下说,我都快忘了她长什么样了。
张宏搓了搓手说,那别急,后天你就能见到她了。我约了她还有Spike乐队的人吃饭,到时候你们也出席,算是对外界的一个宣传也好,表态也罢,反正就是宣布你们正式回公司来了就是了。Spike你们知道吧,就是现在国内当红的摇滚乐队。那乐队主唱陆菲你应该认识的,就是王伟,我们上次还说起他来着。赵澈现在就是他们乐队的经纪人……见孙维还不说话,张宏连忙继续说,其实这么多年啦,什么事儿不能谈开了啊。就说赵澈她以前对不起你……
张宏还没说完,孙维就打断他说,我出去抽根烟,你们先看着。
说罢,孙维起身走出了录像厅。
张宏看着他扬长而去,半天才问我说,你不是说他戒烟好多年了吗?
我冷冷地反问道,你不会真的以为他要出去抽烟吧?说着,也起身欲走。
张宏长叹了口气道,我真受够了。每次都是这样,我兴高采烈地计划好了一切,你们看也不看地转身就走。你们潇洒,你们有派。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我本来想对这一切充耳不闻,一走了之,就像林原、孙维和我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我们无时无刻不在尝试着新的道路,发现此路不通后转身就走。但问题在于,我们谁都不愿意承认自己走错了路,甚至不愿意再去提起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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