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的礼节十分繁琐。
桂花双亲尚在,主位上坐的是钱老爷和钱夫人秦氏。金姨娘没有来,八年前她就已经不算钱家人,府中再没有谁记着她,就连桂花的及笄日,来往宾客念着的都是大夫人秦氏,似乎已经没有人记得桂花的生母钱金氏。
不可谓不可怜,女儿一生一次的成年大礼,作为生母,竟然连亲眼旁观,都没有资格。
钱家二小姐及笄,作为钱府亲家,秦府来了不少人。就连久不理俗世的秦老夫人,也带着巧巧来了钱府。作为正宾长者,秦老夫人华服隆重,端容和蔼,仿若桂花真是她嫡亲外孙女。
桂花看着这一切,心里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在座的每一个人,言笑晏晏和蔼可亲,望着她的目光欣慰又亲近,可是真的亲近吗?他们之于她,只不过是锦上之花,无论是血缘上,还是感情上,都谈不上亲近。而之所以,他们肯屈尊降贵,齐聚一堂,给她这个庶女办上这么一场人人称羡的及笄礼,无非是想把她卖个好价钱,无非是在昭告天下,她这位二小姐颇得长辈看重,不是嫡女,却有着嫡女的优越待遇。之后和孙府联姻,才好拿得出手。
巧巧伴在桂花身边,见她停住脚步,忙在她耳边轻声提醒:“惜桂妹妹,老夫人她们正等着你呢。礼仪是繁琐了些,可都是必须的。你且忍耐忍耐。”
要说起来,陪着桂花全礼的,实在不该是秦巧巧。
虽则她名义上是桂花的表姐,实则并无血缘干系。可是,和桂花有血缘干系的钱惜梅素来和桂花不合,她不愿做赞者,也在情理之中。至于钱惜竹,年岁尚小不说,又一向不喜欢理这些俗事,阖府皆知的书呆子。不愿做赞者,也说得过去。倒是为难了钱惜松,特意去找了巧巧过来,协助她完礼。
桂花回过神,摒弃掉这些不该有的感伤。扶着巧巧的手,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走到秦老夫人身前跪下。
老夫人拿了木梳及发簪,训诫祝辞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尔后,便是梳头加笄。
披散的发丝在老夫人手中盘成发髻,用簪挽起。
其实,她早过了及笄的年岁。早在两年前,她就已成年。只不过乡野地方,礼数看得淡,并没有特意留出一天来行笄礼。桂花平日里懒散,发髻时挽时不挽,全看心情。
迟来的及笄礼,并不叫人感激。只因她清楚明白,之后随之而来的背弃。
桂花跪在地上,向钱夫人钱老爷叩首。钱夫人温柔浅笑,亲自俯首把她搀起,引得钱老爷赞许的点头。
钱惜松站在旁边,让丫环捧了一对玉如意作为贺礼。
对这位哥哥,桂花谈不上是爱还是恨。也许之前,她恨乌及乌,把他和钱夫人钱老爷统一划归为令人讨厌的钱家人。可在她进府的这两三月,不得不说,她这位大哥是全府中最关照她的人。虽然目的不纯,初衷可恶,可总归比处处刁难难缠的钱夫人和钱惜梅好上许多。
换了素裙常服,出去拜见宾客。
视线掠过和钱惜松寒暄客气的孙茗,和独自酌酒自娱自乐的孙湛。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宝瓶山下无拘无束任意妄为的战青玄,因为她打翻了他珍贵的竹叶青酒,以桃花酿为借口,不怀好意的引她上山。大概真的是一时兴起吧,那时候的他和她,并没有堪破未来的本事,遥想到彼此即将经历的一切。直到如今,一起度过无忧的山上时光,猜度着经历了越州府中繁琐俗世,才看清,他们早已成为彼此看重的人。也许还不是深爱,却叫人难以割舍。
孙茗犀利的目光掠过来,随后是大哥钱惜松安慰含笑的眼。也许,已经到了不得不割舍的时候。
这个命题就如同,遇事知难而退还是迎难而上一样让人难以抉择。若是知难而退,便永远不知道,迎难而上之后,会不会成功;选择迎难而上也一样,挣扎得头破血流,体无完肤,回头看来,又会后悔当初,若是知难而退,现在会不会已经相忘江湖,各自潇洒?
没有答案。在你走出那一步之前,甚至直到结果之前,都不会有答案。
明知嫁给孙茗是板上钉钉,却还放任自己喜欢上另一个人。不得不说,这是她对自己的宽恕。只要出嫁还没有成真,她便可以假装,自己还有爱人的资格,还有选择爱情的权利。
就在这一刻,桂花想到了很多她以为自己早该忘记的点滴。
宝瓶山下初相见,他不识她,她亦不识他,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他口齿伶俐,她死不认输,最终以桃花酿换竹叶青的代价不完美收场;
五月,人间四月芬芳尽,他带她去山上桃林,粉色花海,翩翩公子,相得益彰,他低头捻起她发上花瓣,轻言喜欢,即使不信,却也叫人心生喜悦;
青石板街,安详小镇,她坐下要一碗肉馄饨,他极不情愿,表情古怪,却也入乡随俗,陪着她慢慢吃完;
茶楼上,他郑重其事:你怎知你是粗茶,不是龙井?
就连欺骗,都叫人不能忘怀。
他用心为她做的一切。胭脂河畔的巧遇;用心绘出的画像;对菜菜的百般讨好;一千金的相护……这一切的一切,加在一起,可抵得当初上刻意隐瞒的伤害?也许,她早有了答案。不然,刚才花园巧遇,她便不会是这样一番愉悦心情。
孙茗似乎了然一切的警告目光提醒了她。趁着还没有非他不可,收心吧。联姻是势在必行,无法更改。可以更改的,只能是她,是她尚未成熟的爱情。挥剑斩情丝,纵使为难,也比让他们兄弟反目强得多。
福至心灵,及笄礼最大的好处,是让桂花及时看清了形势。
她庆幸答应他晚宴之后的约会了。正好趁此机会,把话说开。毕竟,一个月后,她便成为他名正言顺的长嫂。为了避免再见为难,不若早做决断。
远远的,战青玄举杯致意,亮如星辰的眸子笑得弯起来,桂花面无表情,转过眼,提步离开。
身边巧巧关心的问道:“你没事吧,脸色不太好。行完这次礼,就开宴了。我扶你回去休息。让翠浓把东西拿到你屋里去吃。我陪你。”
桂花现在已经无暇细想巧巧反常的体贴。她满心谋划着待会儿的措辞,怎样才算给他们的终局画上一个相对美丽的符号。
在她以为人生就快尘埃落定的时候,终结的钟声却迟迟没有响起。
等待她的,从来不会是完美。
在她以为事情坏的不能再坏的时候,阴谋总是能适时的露出一角,再次打破她的底线。
桂花真的很累了。
院子里静悄悄,丫鬟们不知道哪里去了,大概前厅要招待的客人太多,都被安排去帮忙了。院子里的事,桂花并不很上心,都是翠浓在管。明知住不长,自然没有归属感,懒得理会。
翠浓跟着巧巧和桂花回了屋。今晚的形状很有些奇怪,比如此时的院子,静的诡异。而她知道,并没有人来借人帮忙。丫鬟们都知道今日二小姐及笄,偷懒也断断不敢选在今日。
翠浓向来行事谨慎,没有弄清楚状况之前,她选择一言不发。
桂花坐在妆台前,不知在想什么。翠浓乖巧的上前道:“主子要是累了,奴婢这就去铺床,早些歇息吧。”
巧巧一把拉住翠浓:“别忙别忙。先去烧壶茶来。渴死了。”言罢坐在桂花身边。
翠浓依言出去。
巧巧仔细看桂花的脸色,小心翼翼道:“你要不要先卸妆?顶着浓妆,不好受。”一副我全明白的表情。
桂花身累,心也累。
没力气也没心情反对巧巧的好心。
巧巧听她答应了,露出很明媚的开心神色:“惜桂妹妹,你好久都没有好好跟我说过话了。”她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现出浅浅梨涡,更加娇俏可人,“我去打水,亲手帮你卸妆,就像小时候一样。”
桂花蓦然想起,在她很小的时候,和巧巧两人偷拿大人的胭脂水粉,互相把对方画的惨不忍睹。尤其是巧巧,把她的脸当成画布,画的色彩斑斓,然后,她也是像现在这样,笑着跑出去,打水给她卸妆。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很久很久了,就得都快遗忘。
她忍不住笑了笑。走过去把蜡烛拨亮了一点。
有些渴,翠浓怎么还不回来?
桂花走到门边,却意外发现,门被反锁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漫上来。巧巧出去,为什么要锁门?点点滴滴的反常开始涌上心头。不对,从一开始,巧巧的举动就不正常。她想要干什么,她在谋划什么?
她摇晃紧闭的门,又去开窗。她太大意了,进门的时候,竟然没有发现,窗户紧闭。现在,她被困住了。困在了自己的寝室里。
她的心一跳,总觉得周围有一道滑腻如蛇的视线紧随着她。
她立在原地,不敢动。强迫自己冷静,强迫自己琢磨巧巧进屋后的反常。
翠浓要去铺床,巧巧却让她去泡茶。
忽然想到一种可能。那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
她握紧冰凉的手,一步一步向梳妆台挪去。她常做针线,梳妆台上的竹篓里有一把锋利的剪刀。一定要拿到它,拿到它,至少可以自保。
惶急的在竹篓里翻找。桌上没有,篓里没有,连抽屉里都没有。她忽而停下动作,想到巧巧临出门前的手势。巧巧把剪刀拿走了。唯一的利器,她都没有给她留下。可偏偏她心神恍惚,竟然没有注意。
仿若数九寒天兜头浇了盘冷水,她战栗了一下。心寒万分。
不待她思索出所以然,便觉得耳边有人粗重的呼吸。她想转身,却猝然被一双强壮的手臂扣住了腰,被压倒在妆台上。
陌生的气息,陌生的男子。
灼热的气息扑上来,温热粘稠的吻铺天盖地的落在她□□的肌肤。她猝然发出惊叫,用力的想要推开他。可男女力气差异实在太大,她自然撼动不了他分毫。蜡烛爆出一朵烛花,借着光亮,桂花看清了面前男子的脸。平淡无奇,陌生至极。
她以前从未见过的一张脸。这张脸上青筋暴露面色赤红,显然被人喂了春*药。她害怕至极,已经无暇分心去想事情的来龙去脉。她惶急的在妆台上摸索,希望能找到一些东西用来自保。可是没有,除了她绣了一半的荷包和几团彩线,连簪子都被清走了。
怪不得巧巧那么积极,那么殷勤的帮她卸妆,把她发髻上的簪子全部卸下,就是在防这一刻吗?
她心里恨极。身上的男人已经在伸手解她的腰带。
她奋力踢打,尖声呼救。空落落的紫苔院一片静谧,趁着前厅的人声鼎沸笑语欢声更加热闹。他们在前厅虚情假意的庆祝她及笄,而她,却在自己的寝室遭受非人的折磨。
有泪水从她眼中滑落,用尽全力的挣扎换来的是更加粗鲁的对待。她失了力气,连声音都哑了。
她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却要忍受一次又一次的羞辱。
最后关头,紧闭的雕花门终于吱呀一声缓缓打开。钱惜松和秦巧巧带着两位低着头的小厮立在门外。
暴露在外的皮肤,猝然触到冷风,桂花瑟缩了一下。
巧巧看到桂花这幅披头散发衣冠不整的模样,面色一红,仿若不忍。
钱惜松使个眼色给身后的小厮,两人低着头进门来,二话不说把仍在发情的男人拖了出去。
桂花很有些恍惚。看到立在她身前,高高在上掷给她外套的钱惜松,她仿佛明白了,又仿佛不明白。
他笑了一笑,这种时候,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我以为我会见到一个寻死觅活歇斯底里的女人,却没想到,二妹妹的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强。”
始作俑者,他是算好了时间进来的吧。
桂花想到他刚才有可能就躲在院落的某个角落,聆听她绝望的呼救,而现在,连故作姿态都不屑,说出这样一番羞辱她的话来。
桂花昂起头,嘴角的血迹未干,有一种嗜血的残忍和坚韧:“我为什么要寻死?罪大恶极禽兽不如的人都没有死,我为什么要去死!”她抬起身来,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软弱,“你很想我死吗?我不死,我偏不死!我要活着,活着看你们一个一个的遭到报应!”
巧巧开口要说什么,却被钱惜松伸手制止。
“我和二妹妹有话说。巧巧你先去前厅。外婆在找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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