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里来桂花香

42 第四十一回 离府


及笄礼后,紫苔院一下子热闹起来。纳采,问名,纳吉,轰隆隆一堆俗事。钱惜松作为兄长,为表示对妹妹的重视,常常放下公事光顾紫苔院。桂花懒得应付他,脸色难看的快赶上乌鸦颜色。
    反正在她眼中,他早就是只连羊皮都不屑披的狼。
    所幸这头狼还有点自觉,知道要打一棍子,给个甜头。于是,桂花总算有了出门的自由。
    翠浓望着翻箱倒柜的桂花,很有些为难:“小姐,您要什么,奴婢帮您找?”
    桂花头也没抬:“不用,我随便翻翻。看有没什么东西漏了。”要出门且一去不复返,漏了重要东西可要不得。
    玉佩随身带了,日常的衣物打了包裹塞在床底下,首饰什么的又重又累赘,统统不要。
    桂花翻啊翻,总算把好大一个木箱子翻了个底朝天。
    翠浓站在她身后,心中直埋怨:院子里本来也够乱了,小姐您还要添乱。这一大顿东西重新收起来,那得费多大的劲儿。
    桂花知道这一箱子琐碎整理起来不容易,反正又不要她收,到时候一走,一了百了,谁还管这些没用的东西。
    她拿着搁地上的小物件胡乱的往箱子里塞。塞了两下,忽然“咦”了一声,捡起落在地上孤零零的一个福字香囊,最简单的式样,边边角角都按得齐齐整整。竟然是那个没有送出去的香囊。
    想起几个月前宝瓶山上,她试图去送香囊的那个晚上听到的乌龙断袖事件,不由得无限唏嘘。
    菜菜跑进来,毫不客气的踩在满地的杂碎上,歪着脑袋蹭蹭桂花的手,趴在地上咻咻的喘气。
    这样一来,桂花更唏嘘了。
    事情过去那么久,貌似也没什么必要特意的跑去送这个无关紧要的香囊了。桂花抬手把这个深埋箱底几个月的物件又随手掷了回去,让它继续埋在箱底。
    菜菜的身形比前两个月茁壮不少,一溜烟跑过去的时候,仿佛一朵大棉花,飘渺的很。桂花再次面临着,给它吃肉还是胡萝卜的难题。可是现在给它吃胡萝卜也已经迟了。减肥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成就的事业。让它绝食那么三四天,倒是还有可能。
    桂花托着腮,目光深沉的望着趴在脚边的菜菜,郑重其事的思索。闭目养神的菜菜一个激灵跃起来,蹭蹭两步远离了桂花,到门口找翠浓去了。
    桂花摇摇头,菜菜体型是变了不少,可那颗敏感多疑的心,却仍旧如昔。
    是夜,天朗气清,星星在天上一闪一闪亮晶晶。桂花兴致颇好的搬张小竹椅坐在院中边嗑瓜子边欣赏夜景,翠浓立在一边暗暗佩服她主子自我治愈能力的强大。明明及笄那天弄得皆大伤悲,可偏偏四五日后的今天,她便自若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这么晚了,居然还有兴致在外头嗑瓜子。实在是佩服,佩服。
    可惜,翠浓不知道的是,她主子看起来万事无忧,实则心里面惆怅万分。毕竟是生活了一个多月的小院,说走就要走了,以后就再看不到这小院儿里的天了。虽然这一个月来,这是她头一回出来观夜景,根本谈不上留恋的问题。
    明天要出府,打着探望生母金姨娘的旗号。钱惜松为了表示他的宽容大度用人不疑,很是爽快的答应了。不过浩浩荡荡那么多人,期间眼线不知凡几,在群狼虎视眈眈下,她要想顺利的和战青玄会师,难度不小。
    “小姐,夜里风大,奴婢去给您拿个披风吧。”翠浓很是敬业。
    桂花不甚在意,腾出一只手来挥一挥,嘴里还含着瓜子壳:“去吧去吧。”
    瓜子磕的唇有些干,抓起几上的茶喝了一口。一阵小风嗖嗖的吹来,桂花没忍住,“啊欠”打了个喷嚏。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桂花揉揉鼻子:“翠浓你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真要伤风卧床一病不起了。”
    身后的脚步加了速,很快转到她身前,微凉的手指搭到她脉上。
    桂花惊奇:“你你你……”
    白衣翩跹的男子松了口气,释然道:“没伤风。”
    阮听枫,阮小侯爷,虽然你武功卓绝轻功更甚,可是要不要这样深更半夜翻墙入户,还如此泰然自若神色如常仿佛串门啊。
    这让钱府满院子的家丁情何以堪。
    他伸手,递给桂花一个黄色的小纸包。
    “这是什么?”桂花问。
    阮听枫答:“药。”
    桂花吓一跳:“我我我,不是没伤风?”随口一说而已,她可不想真的伤风卧床一病不起。佛祖你要不要这样,好的不灵坏的灵啊。
    阮听枫摇摇头:“迷药。”
    桂花继续怔忡不已。
    阮听枫把纸包放到她手中,解释道:“青玄,让给的。”
    桂花明白了。战青玄让阮小侯爷深夜操劳,就为了给她送点迷药,好让她明日出府的时候乘机把别人迷晕了好跑路。她还真是,和迷药结下了不解之缘。先是被人迷,再去迷别人。
    道了谢,又小心翼翼把药收起来。
    这才想起:“翠浓呢?你把她弄哪儿去了。”
    阮听枫伸出两根手指头,做了个点穴的动作:“点住了。”桂花点点头,表示明白。
    转而想到,深埋箱底的那个香囊,正纠结要不要乘此机会给他,也算了了一桩事。
    “你要走?”阮听枫问。
    桂花也没打算瞒着这位好友,大抵战青玄也怀着同样心思,一早和他打了招呼。遂答道:“是啊。回你的老巢去,大概以后就住那儿了,你要是不忙,就回去看看,我跟以前一样做菜给你们吃。”
    阮听枫沉默了一瞬,脸上那表情说不上是惆怅还是哀伤。
    “对不起。”忽然来了一句。
    桂花愣了,该说对不起的是她才对吧。屡次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拿他做挡箭牌,屡次连哄带骗的欺负他。这么一想,她倒是很有些不好意思,难得的把脸羞赧的红了一红。
    “你及笄日,没有来。”
    原来为这事儿。桂花笑一笑:“没关系,就是些繁文缛节,怪麻烦的。没来也好。”说到及笄,她很是不自在,笑容有些僵,也不知道自己答了些什么,尽是客套。
    阮听枫敏锐的感受到她的不快,有些着急的模样:“那天。爹让我,见人。”急于表达,反而有些乱,说的不甚清楚。饶是桂花百经风霜,自信可以和他顺畅交流的,也呆了一瞬。
    “我不喜欢,于小姐。”末了,又恨恨的补充一句,“很讨厌。”
    理了理,桂花有些明白了。侯爷不让阮听枫来钱府,倒让他去见了什么于小姐。老人家的心思很好猜。
    “于小姐,哪个于小姐?她叫什么名字?”桂花不自觉想到了巧巧。
    “忘了。”阮听枫作势想了想,无果。
    桂花咽了口唾沫,为那位于无名小姐惋惜,为老侯爷的良苦用心默哀。
    “……其实巧巧挺不错的。虽然有时候任性了些,可她不糊涂,有些时候也很可爱。”鬼使神差,桂花为巧巧说了句好话。
    阮听枫没听到似的,无甚反应。桂花自我安慰,还好,至少他还能记住巧巧的名字,而且还能把名字和脸对上号。这是好现象啊好现象。
    “菜菜呢?”他问。
    让桂花为难的问题一下子又回来了。
    她愁眉苦脸:“屋里睡着呢。你是不知道,它最近长了好多肉,不说它是狐狸,我还以为是哪儿的熊崽子……”
    最终,熟睡的菜菜在梦中被阮听枫抱着回了侯府。当它睁眼的时候,导致它每餐都拼命的吃,生怕下一餐就是胡萝卜的罪魁祸首,已经不见了。
    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菜菜颇为惆怅的伸出爪子挠了挠耳朵。
    次日是个艳阳天,阳光明晃晃,照得人昏昏欲睡。
    翠浓敬业的跟在桂花身后亦步亦趋:“秋老虎,天气热,小姐把外套换掉吧。”说着便要动手去取桂花特意套在外面的夹衣。
    桂花快走一步躲开:“不用。穿着吧。我不热。”
    老虎又不会日日来,秋天了,天冷才是大势所趋,走的时候当然是,能多穿一件是一件。
    马车早就备好了,除了贴身丫鬟翠浓和驾车的车夫,还有两位身高肤黑的家丁和桂花同往。
    桂花早料到,出门会被人监视,可被这么两个彪形大汉紧盯不放,饶是她胸有成竹,还是有些头皮发麻,她不自觉探手入袖,摸到了放药的砂纸,忐忑的心才放下一点。
    希望阮听枫的迷药够毒,能一举迷倒这么两位重量级选手。
    马车很宽敞,桂花歪在厚厚的毛毯上闭目养神。
    金姨娘住的院子离钱府不是很远。马车走的又稳又快,不一会儿便到了。
    桂花深吸口气,镇定自若的下了车。宅里的小厮过来牵马,又要引两位正府里的家丁去喝茶休息。
    太阳毒辣辣,快赶上七八月的热度。
    桂花喊住正要往里走的小厮:“不麻烦了。我就是进去看一看,和娘亲说几句话就走。马不用牵进去了,又没走几步路,累不着它们。”
    穿的太多,坐在马车里头还不怎么觉得,一出来,只觉得皮肤兹兹往外冒热气,若是往上头放串薄薄的里脊肉,大概立刻由生转熟好下口,“两位家丁大哥,麻烦你们在这外头等一等,我要不了多久,马上出来的。赶紧回府,免得大哥惦记,你们也好赶紧交差。”
    桂花笑得和善,小巧的鼻尖上沁出的汗珠在阳光下亮闪闪放着光。
    那两位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读到了无奈。好好的府内大院不待,被大少爷赶出来监视二小姐,好不容易到了地方,以为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乘乘凉,可二小姐笑眯眯的开了口,不让进去!
    抬头望望耀眼的骄阳,鼓起勇气开口相商:“二小姐,大少爷嘱咐我们要寸步不离,保护小姐的安全。”
    桂花亮闪闪的眼睛眨了眨:“唔。”
    没说跟着,也没再坚持。
    那两位摸不清楚桂花的意思,正自琢磨着。旁边的翠浓看不下去了。眼一瞪,声音不高,却透着股狠劲:“大少爷的话是话,我们小姐的话就不是话?左右都是主子,哪轮得到你们挑人下菜碟!小姐让你们站着等就站着等,还想贴身跟着到内院去?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本来大少爷也没叫他们紧跟着不放。他们只不过不想在大太阳下站着,想去屋里歇歇,喝口水消消暑而已,如此微小的愿望,却引出翠浓这么重一番话,实在让人好不心酸。
    让他们多站一会儿,多消耗点体力,免得待会儿下药的时候迷不倒,惹麻烦。桂花打着的,不是什么好主意,翠浓兢兢业业护着她,倒是给她省了不少事儿。好机灵丫头啊,桂花转头看了眼翠浓。
    踏步进屋的时候,桂花没忘了温良无害的冲两位苦哈哈站在烈日下的家丁们笑了一笑。只差没扑过去握着他们的手送去春风般的温暖:哥哥们,辛苦了。
    迷惑狗腿子,要不遗余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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