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锦羽朱颜

30 第三十章 产子


星移斗转,待到朱暊的身子复原,锦颜已是大腹便便。
    拜那一记暗器所赐,朱暊终于得以叩开锦颜的心门,加之生产在即,索性以关爱龙子为名,吃住都与锦颜合了一块,又将宫殿修葺一新,赐名“含元宫”。两人朝夕相对,毫不吝啬地向整个宫廷展示他们的恩爱。
    两人日日相携游园,如神仙眷侣,羡煞旁人。
    据说王后娘娘每日里会亲自熬汤煎药,替王上调理龙体;王上对王后娘娘更是宠爱有加,听闻王后娘娘即便有些许蹙眉,也会令王上紧张不已……
    这些宫中的秩事不久便传遍了里罗的大街小巷、酒肆茶坊,演绎成一出万人空巷的国民剧集。
    京城的老百姓在街上打了照面,必定驻足寒喧,如往常见面问候“吃过了吗”那样,顺便交换最新资讯。就连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也忍不住日日侧了耳朵努力去听清下人间的谈话。本已是朱门大户,富贵荣华不过过眼云烟,唯求得一良人,白首不相离。
    世间男子如此体贴多情,教人怎能不春心萌动?
    传言难免有夸大不实不处,但几个月来他的呵护备至亦是事实,锦颜不能否认。
    可,为何她却总有活在别人故事里的错觉。
    宠冠后宫那人是她吗?
    三千后宫里分出来的一抹帝王恩宠真是她想要的吗?
    近日,她有越来越强烈的感觉,在这个时代,她是有一段过往的,那些日日翻腾于脑海的画面,不是宿主的记忆,分明是她的经历。
    我是谁?
    又扮演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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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旧历六月,便是一年之中最炎热的时节,与千年后无异。前阵子还温文尔雅、为人称道的羲和突然之间就转了性情,驾着金乌日日在上空巡行,耀武扬威,从早到晚,精力充沛,片刻也不歇息。
    院子里的青石地板泛起白花花的光,刺人眼睛。清晨浇灌过的花树,到了午时,叶子仍卷了边,花儿也纷纷耷下脑袋,似娇羞万分。
    孕妇格外怕热,即使坐在阴凉处,仍止不住香汗淋漓。那冰镇酸梅汤虽是解暑利器,但碍于肚子里的小东西,锦颜也只好控制着,并不敢贪嘴。本有两个丫头轮流替她打扇,可她始终不忍见别人为了她一时的畅快挥汗如雨,索性遣退婢女,寻了廊下一通风处,闭目静坐,企图参悟佛家所谓的“心静自然凉”。
    “深吸慢呼,吐浊纳清,感觉身体慢慢变轻松,不再被外在的烦闷左右……”
    锦颜默念着口诀,身体亦在一节一节地放松,内心宁静,仿似真不受外界干扰了。突然,原本如羽扇般自然阖住眼睑的睫毛却猛颤起来,她急忙伸手抚住胸口,眉心纠结。
    几个月前那场以两死一伤收场的闹剧,至今思及,仍令她心有余悸,正是那骤然窜出——带着不相信和不甘心、黯然倒地的两张脸,击碎了她内心的安宁。
    灵贵人单纯率性,在这深宫中犹为难得,她刚生出与之结交之意,没曾想须臾之间,两人已阴阳相隔,那样鲜妙的女子,竟成了替死冤魂,何其无辜……
    至于柳贵人,她和羽哥哥,在她那些缺失的记忆里,他们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故事?忠心耿耿是毋庸置疑的,正因为用情至深,才经不得一点挑拨,终被奸人利用,害人害己。自古杀人偿命,她的手上沾了灵贵人的血,最终殒命算得上咎由自取,却仍令人不胜唏嘘。
    而真正的奸人,整个悲剧的策划者,拉灵贵人挡箭、又狠毒刺杀柳贵人的真正行凶者——最该受裁决的玉妃,如今,竟毫发未损,只被降了份位、禁足宫中,尽管身负两条人命,却未见其有半分愧色,教人怎能不愤恨?
    锦颜虽从未关注前朝局势,也大概懂得:玉妃既敢如此飞扬跋扈,朝堂上必定有不可小觑的势力支撑。正义得不到伸张固然让人窝火,而面对强大敌手,他所要承受的压力、付出的艰辛则更令她心疼。
    尽管出现在她面前时他和颜悦色、神采奕奕,锦颜却总能在夜深人静、他以为她已安然入睡后窥看到他的疲惫与苦恼。
    他的用心呵护她岂会不懂,故而并未道破,只在平日相处时回报他加倍的温存,却又令他受宠若惊,愈发视她若珍宝,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仿佛生怕她一个转身就头也不回似的。锦颜奇怪他的态度,颇想挖掘出他们之间她不知道的隐情,奈何身子一天比一天笨重,精力也越发不济,只得作罢,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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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日当空,蝉声聒噪,园子里的花木恹恹欲睡,影儿领着一群婢女前来换值,却是精神抖擞。
    甫一进门,就见自家主子顶着个大肚子立在廊下,定定望向一处,半天一动不动。
    “奇了,才刚入夏那会儿,娘娘就嚷着热得受不了,这会儿院里一丝风都没有,她站那当口怎么受得了?”
    小影心下纳闷,走近一看,果不其然,主子上身的绸衫早被汗渍浸透。只是,主子身旁竟连一个打扇丫头也没有。
    不禁啐一口:“这帮妮子,准又躲哪儿偷懒去了!主子仁厚,让你们不必在旁伺候,可你们这帮奴才也真真不懂事,主子如今临盆在即,哪能没个人服侍左右,若有半点闪失,不止你们,整个含元宫的人还不得跟着掉脑袋!我看也是时候重新立立规矩了……”
    嘴上骂个不停,手里也没敢闲着,小影指挥着众人跑前跑后,打扇的打扇,擦汗的擦汗,又是准备干净衣物,又是准备沐浴用的热水,一通折腾终于将锦颜从沉思中唤醒,这才觉出满身的黏腻。
    赶紧招来小影:“呀!热死了,热死了!影儿,快替我倒杯酸梅汤!”
    咕噜咕噜几口下肚,杯子见底,凉气从鼻孔里冒出来,总算舒坦了。
    望着屋内刚准备好的洗澡水,锦颜会心一笑,这影儿最是善解人意。也正因为此,几个月相处下来,锦颜待她已如姐妹般亲厚。
    习惯使然,锦颜洗澡时是决计不愿让人从旁参观的,奈何随着身子越发笨重,不得不留个人在身旁照看,以防有个行差踏错一尸两命的万一,故而留了影儿帮她更衣。
    影儿正搀着她慢慢滑入浴桶,锦颜突觉小腹阵痛,一阵一阵的紧缩,一阵一阵的抽痛,极有规律,虽说她也是头一回生孩子,没甚经验,可凭着对那些年各种以碎碗割断脐带的苦情剧的回忆,生产之前貌似都有这般五脏俱焚的痛,想到这里,不禁脱口而出:“要生了!怕是要生了!”
    服侍怀孕的主子,影儿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先前已发现了她神色不对,此时闻言,大惊失色,紧张得语无伦次:“王,王后娘娘,娘娘要生了!”
    这声惊呼,仿似一滴清水溅进了油锅里,沸腾了整个含元宫。
    御医们严阵以待,产婆们也很快就序,宫女们跑前跑后,如临大敌。不过,这般嘈杂,仍掩不住那属于主角的声声痛呼——啊,救命,好痛,我不要生了,啊……
    朱暊急急赶来,声声痛苦到绝望的惨叫撞进他的耳膜,只恨不能冲进去替她生受了。正欲推门进入陪在她身旁,却被一众接生大婶挡在门外。他是一国之君,发号施令,唯我独尊,金口一开,谁敢抗命?可在这件事上,那帮大婶却个个都像吃了熊心豹子胆似的,坚持原则,不畏强权。还有在墙根下跪成一排的御医,以及跟随他而来的侍卫们,见他坚持要进产房,迂腐得竟要齐齐死谏。
    罢了!
    长袖一挥,龙颜震怒,无奈,更无力。
    不过才第一轮阵痛而已,就折磨得锦颜精疲力尽,稍缓过一点神,没那么难受了,便忍不住阖上眼睛,恨不能长睡不起。
    “娘娘,不能睡!”
    “娘娘,保持清醒!”
    两旁肩膀不断被人推搡着,又如此聒噪,她终是不能如愿睡去。新一轮阵痛袭来,瞳孔蓦地收紧,整个大脑如灌满凉风一般清醒,随之,又是一声凄厉的叫喊直冲云霄。
    “娘娘,您再加把力,奴婢已经看到小主子的头了!”
    “娘娘,不要睡,您这样会伤到小主子!”
    “娘娘,加油!就快好了!”
    “娘娘,奴婢求您,再使一次力!”
    “……”
    产婆们紧张的大呼小叫,传到锦颜耳畔竟像梦呓。
    锦颜只觉自己像那死牢里的重刑犯一样,一会儿被人扔进滚水,隔会儿又被一大盆冰水从头浇下,忽冷忽烫,身体麻木得早不属于自己。
    就这样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待听到那一声清亮的婴儿啼哭,已是掌灯时分。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得了小王子殿下!”产婆们满脸掩不住的喜色,邀功似的将小王子举到锦颜眼前。
    锦颜勉力撑开快粘在一起的眼皮,打量着这个将自己折磨得半死的小东西,这就是自己痛苦挣扎了半下午的成果吗?
    拧在一起的五官,皱巴巴的皮肤,以及被产道挤压得有点尖尖的小脑袋,活像一个丑陋的小老头,还有那满身的血污……锦颜不禁嫌弃地蹙起了眉。
    忽地,另一幕带血的画面蓦然闪现眼前。
    箭端没入身体,前胸早被鲜血浸透,一寸一寸在衣衫上洇染开来,灼伤了她的眼。他踉跄后退,一步、两步,身子如断线的风筝,仰头扎进深不见底的绝谷……她迎着刀刃冲向他,只来得及看一眼他满脸的深情与不舍,拼了命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住……
    “羽哥哥……”
    “羽哥哥!”
    血气上涌,喉头一甜,绝望再次攫住了她。
    终于听到婴儿啼哭,朱暊迫不及待闯入,刚推开门,就见锦颜脖子一歪,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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